作者:离九儿
一个头戴冠冕,身着玄色帝王长袍,眉目凛然,杀气腾腾,手中握着一把赤霄宝剑,恨不能随时一剑平天下。
另一个小人则是一袭白色长袍,眉目温和,墨玉冠束发。
两个小人长得一模一样,正面对面对峙。
眉目凛冽的小人,“朕定要弄死辰王!他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胆敢拐走了朕的妻儿!罪无可赦!”
儒雅小人立刻挥袖阻挡,“封衡,你是不是疯了?!这个节骨眼下,应当先稳住昭昭的情绪,万不可影响了她生产。辰王虽是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且先留着他。”
暴君挥了挥赤霄,“子炎,你太弱了!唯有朕才能保护得了昭昭和孩子,你难道还没看清辰王的居心叵测?他要骗走我们的昭昭!还想拐走我们的孩子!”
白袍男子轻叹了一声,“可这一次若不是辰王,昭昭也不会安然离开京都城。是杀了辰王要紧?还是昭昭生产重要?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清楚么?你若再胡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暴君沉着一张脸,“子炎,你不应该出现,朕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而你,总有弱点!”
白袍男子不想再继续啰嗦了,他手里也有一把赤霄,两人随即打了起来,最终,白袍男子将暴君一剑封喉,他看着暴君的尸首,冷冷道:“我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昭昭生产,你也不例外。”
这时,水汽浮光之中,封衡睁开眼来,眼眸微眯,像是终于打定了某个主意,似笑非笑,兀自道:“辰王,朕便先留下你,你且好自为之。”
那双深邃的凤眸,半是清冷,半是温情。
封衡洗了发,从浴桶出来时,双手捧了一把浴桶中的水,只见水色已然浑浊。
他拧眉,对着外面低喝一声,“来人!换水。”
十三一直守在外面,他与帝王一样,这一路都不曾沐浴,虽说已入冬,那皇上素来精致,的确应该好好洗上一洗了。
十三命人去抬热水的同时,还吩咐,“皇上喜欢熏香,速速去找来。”
*
封衡再度出现在虞姝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他下巴的胡渣刮干净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了墨玉冠固定,面容较之在京都那时,更是立挺萧索。
这下,虞姝看得更是真切。
他真的瘦了一圈。
即便虞姝不问,她也知道封衡着实不易。
接下来,他与她都有一段十分艰难的路要走。
虞姝正在吃羊乳,粉色菱角唇上沾上了乳白色,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封衡眸光沉了沉,略微挪开视线,道:“昭昭,朕打算等你生产之后,再带你离开。”
雍州不安全,他不能带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一路奔波了。
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将虞姝交给辰王那个狗东西。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静等虞姝生产。
虞姝犹豫了一下,“可……皇上,万一耽搁了你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她没那么矫情,亦不娇气。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断然不会因为封衡没有陪伴在侧就怪他。
只盼着一切变故能早日结束,将来孩儿也能安然长大。
颠沛流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虞姝如此懂事,封衡反而心中酸涩,他难得允许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肆意妄为,虞姝完全可以娇柔造作的撒娇。
可她并没有。
全然不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倚仗她男人的模样。
封衡的大男子心理没有得到满足,继续循序渐诱,学了辰王装模作样的精髓部分,抬起手来,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帮虞姝拭唇,“正事又算得了什么?你与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虞姝,“……”
男人的指腹长了茧子,磨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有些生疼,不一会唇瓣就染上了嫣红色。
封衡眸光再度暗了暗。
他已经太久没有一尝芳泽,自是颇为怀念。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恰好旖旎时,虞姝避开了封衡的视线,稍稍歪过脸去。
封衡面色一沉,以为是虞姝故意拒绝。
可下一刻,他又看见美人脸上逐渐漾出了胭脂色,又见她如蝶羽般的睫毛不停的扇了扇,封衡一下就顿悟了。
昭昭,这是羞涩。
封衡甚是理解。
毕竟,昭昭不是寻常女子,也与任何女子不同。
他和她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帝王与嫔妃之间的关系。
封衡坚信,他们之间已经有情了。
虞姝这般矜持腼腆,不正是动情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点点滴滴么?
封衡自诩无所不知,总能轻易看穿一切。
他轻笑一声,“昭昭,你先用饭,朕去看看三弟。”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也是好的,再者,这个节骨眼下,封衡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引火自焚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封衡大步离开,背影颀秀伟岸,虞姝深呼吸,一手轻拍胸口,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不止,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与封衡对视上,就忍不住心悸。
十五走上前给她续羊乳,笑道:“娘娘怎的还脸红了?皇上说娘娘和龙嗣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虞姝也只是笑笑。
她打小就知道男子的嘴,能编织出世间最荒唐的谎言,可女子们却还是前仆后继的交付真心。
她虽是心里门儿清,可皇上方才说出那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不知不觉,虞姝的脸上愈发滚烫。
真是臊死人了!
都是快要当娘的人,怎还会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鹿?
要不得呀。
*
封衡很关切辰王的身子,以至于晚上的汤药,还是他亲自抓药,自是少不了一大把黄莲。
等到药煎好,封衡履行对虞姝的承诺,去接她过来,一起探望辰王。
暮色四合,廊下灯笼摇曳,光线迷离。
这种庭院比不得京都的世家高门,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是温馨。
虞姝步子很缓,封衡为了她,特意放慢脚步。
虞姝的头顶只能挨到封衡的肩,其实,她在女子当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封衡身上的银狐皮的鹤氅敞开,将她纳入氅下,他十分喜欢这种将对方笼在臂弯的姿态。
“昭昭,这阵子流落在宫外,你辛苦了。”
虞姝清了清嗓门,不知为何,又开始觉得面红耳赤,身上还发烫,“皇上,嫔妾无事的。”
封衡看着两人交织在一块的人影,心情模样好转,就像是年少时,每次抱着他最喜欢的长耳兔,一日阴郁便能消失殆尽。
原来,人真的要有心爱之物,方能纾解世间大半阴霾与痛楚。
虞姝没有看见的地方,封衡眸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昭昭,在宫外,你与朕就是寻常夫妻,喊朕子炎即可。”
虞姝当然知道,封衡的字,是子炎。
后宫皆知。
但无人敢喊出来。
她猛然抬头望去,男人的脸背着光,瞧不出眼底的具体神色,只能看清他面上的轮廓俊美立挺,像大儒笔下水墨画里的人物。
明明是浑身暴戾的罗刹,此刻,却是温润得令人晕眩。
“夫妻……”虞姝茫然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只是个修仪,哪里敢与帝王称作夫妻。
宫里头还有一位赵氏的皇后娘娘呢。
封衡却强调,“是夫妻。”
两人正在廊下走着,辰王很不合时宜的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墨发披散,仅用了一根玉扣固定在身后,披着一件狐裘斗篷,他双手拢着衣襟,脸上毫无血色,白皙的面容有股子读书人的羸弱之感。
看见封衡和虞姝相拥走来的画面,辰王瞳孔一缩,随即就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封衡眉目一冷,未及虞姝关切出声,封衡先一步抢言,“三弟,你怎么出来了?速速进屋,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辰王正等着虞姝关切,不成想,被封衡抢了先。
封衡此言一出,虞姝就不便继续画蛇添足。
辰王转身入屋,随后,封衡和虞姝也进了屋子。
屋内还有两名侍奉辰王的随从。
接收到辰王的目光暗示,两位侍从垂首退下。
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屋内瞬间就开始弥漫着一股苦涩之味,单是闻到这股气味,也能知晓汤药甚苦。
封衡笑着劝说,“三弟,你先趁热把药喝了。可需要朕喂你?”
言下之意,不喝也得喝。
辰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对于封衡的恶趣味,他可以忍下去。
无非只是苦了些,像他这样的人看似从小锦衣玉食,可心中烦闷苦涩又何曾少过?
虞姝更是眼神殷切的看着他。
辰王不喝都不行了。
他端起汤碗,看向封衡,儒雅一笑,“皇兄,你待臣弟当真极好,臣弟突然想起幼时一桩事,当年萧美人有孕,皇兄无意冲撞了她,那萧美人仗着得宠,嚣张跋扈,竟敢对皇兄下手,亏得皇兄先一步将她推入荷花塘,淹死了她。那桩事,还是臣弟给皇上打掩护了呢。”
虞姝,“……”
她顿时觉得不太心安。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封衡,又看了看依旧儒雅淡然的辰王。
明明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安宁,可虞姝却察觉到了一丝刀光剑影。
封衡淡笑而过,“朕记得,那日三弟之所以替朕打掩护,是因着萧美人与你母妃是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