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九儿
柳才人这是明知故问。
虞姝都连夜侍寝了,身上哪会带病?
但她的确有些不适,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总之浑身酸胀,没甚精气神儿。但面容娇艳,眼角还有残存的媚态,犹若病弱西子却又胜了几分。
虞姝又笑笑,“我已康复,多谢两位小姐姐牵挂,若是不嫌弃,入内喝杯花茶吧。”
人都堵在了朝阳阁门口了,虞姝实在没法逐客。
屋内闷热,西花厅倒还是有徐徐微风,虞姝就让墨画在花厅下面煮茶。
虞姝落座之际,纤细的身子一僵,差点尖叫出声,知书眼尖反应快,以最快的速度给她在石杌下面垫了一只薄薄的垫子。
萧才人与柳才人见状,不由得狐疑对视一眼。
这虞美人昨夜侍寝,后臀为何会疼……?
虞姝也顾不得体面了,先让自己舒坦下来再说,至于萧才人与柳才人的打量,她也不当回事,好像除却在帝王面前,她都不会娇羞。
刚煮沸的茉莉花,幽香四溢,花厅下很快飘散浮香,四周摆放着葱绿盆景,另有清泉潺潺,这座朝阳阁的确是顶好的住处。
萧才人环视四周,露出艳羡之色,“美人姐姐有所不知,这座朝阳阁是先帝的宠妃所居呢。”
虞姝只是个美人,当然不能把自己比作宠妃,她只是淡淡笑过,“两位小姐姐,我这里的点心糕点一般,你二位可莫要嫌弃。”
柳才人摆摆手,“哪里的话,美人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一言至此,柳才人与萧才人对视了一眼,这才道:“美人可知,虞贵嫔近来如何了?我怎听闻,虞贵嫔已连续数夜梦魇,夜间路过翠碌轩的宫人时常能听到她的吼叫声呢。”
柳才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
萧才人知道一些有关将军府的后宅阴私,自是也知道虞家嫡庶姐妹不和,附和了一句,“还是美人姐姐心地善良,这人呐,就是不能做太多恶事,会遭报应的。”
虞姝轻噙了一小口花茶,只是笑了笑。
看来,萧才人和柳才人今日是特意来“投诚”的。
虞贵嫔大抵是爬不起来了。
她们是想拉拢自己,毕竟她正得圣宠,与她走近了,或许还能碰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上。
虞姝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眼底湿漉漉的,像靡荼小鹿,疲态之中透着些许娇态,“两位小姐姐,我有些乏了,不如咱们改日再聚吧。”
虞贵嫔那一胎如今正在生死关头,但无论如何都是龙嗣,她可不想掺和一脚。
萧才人与柳才人只能暂时作罢,她二人起身离开时,林深正好过来,他身后带着一众宫奴,宫奴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金丝软烟罗、烟罗紫轻绡、金罗蹙鸾、累珠叠纱,样样都是顶好的料子。
无疑,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
萧才人与柳才人结伴走在路上,她二人在闺中做姑娘时并不和睦,但后来入了东宫,又成了后宫嫔妃,位份一直齐平,也都不受宠,久而久之,不知从哪儿养出来的“姐妹情深”。
柳才人频频回头张望,艳羡之人难遮难掩,“你说,这虞美人还能得宠多久?总不能压过淑妃吧?”
人人都以为,淑妃是独一份的存在,是皇上的心头白月光,是不可取代的朱砂痣。
可淑妃得宠那会儿,也没这股劲头。
萧才人很怕封衡,她虽然想得宠,可同时也惧于帝王的威压,帝王那样的男子,寻常勾引人的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很纳闷,虞姝究竟是如何得宠。
萧才人神色一变,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语气倏然冷了下来,“皇后都得给淑妃面子,她一个虞美人,岂能与淑妃娘娘相比较?”
一言至此,萧才人眸光掠过一丝异色,回过身对自己的贴身宫婢,道:“阿巧,你不是与凤藻宫的晓云有几分交情么?这会子便去寻她唠唠嗑,在她面前提及皇上对虞美人的赏赐。”
这后宫里头,嫉妒足可以杀人。
她不能将虞姝如何,但是淑妃可以啊!
阿巧立刻明了,这便去照做。
柳才人装作没听懂,只是笑了笑,“萧姐姐,今日去我那里打马吊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她反正不会正面与后宫嫔妃对抗。像虞若兰之流,就是个傻子。
*
虞姝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依旧一片茫然,仿佛睡了几生几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缓和了许久才稍见清明。
知书端着兑了花露的清泉水过来,“美人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午膳早已送来。”
虞姝胳膊肘支起身子,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流从体内流出,她神色一讪,震惊于这无穷尽的龙子龙孙。
又来了!
“再取一件干净的亵裤过来。”虞姝嗓音轻柔,像四月仲春的飘絮,有气无力。
知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也红了红脸,“奴婢这就去取。”
待到知书折返床榻,她一双眼睛金亮亮的,像是对未来颇有期许,道:“美人主子,下回侍寝过后,可用枕头垫着腰,如此可方便受孕。”
帝王雨露恩泽于一身,若是不趁机怀上龙嗣,今后是否能够再有机会就难说了。
虞姝微微怔然,她打量的看了一眼知书。
没猜错的话,知书必然是皇上的眼线,她宫里头的香料都是知书从殿中阁拿回来的。可虞姝却在沉水香中闻到了一些异样香气。
但知书要点香,估计是皇上的意思,故此,虞姝从未制止过。她一直以为沉水香有问题。
难道皇上没让知书谨防她有孕?
虞姝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知书见虞姝打量她,问道:“美人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虞姝摇头轻笑,并未多言。
她这才一朝得宠,决不能自以为是,往后的路还得更加小心翼翼。
知书对自己尚且忠心,可她真正效忠之人,却是封衡。
虞姝在知书面前,该说的,不该说的,自是分得清。
洗漱换衣过后,墨画从外间一路莲步走来,还没挨近虞姝,就压低了声音,“美人主子,凤藻宫那边出事了。”
虞姝一凛,示意墨画继续说下去。
墨画眉飞色舞,道:“淑妃娘娘今日惩戒了凤藻宫的所有宫婢,一二十号人都在烈日底下,挨个学着蟾蜍跳呢。”
虞姝,“……”难怪淑妃和虞若兰一直不睦,这二人的性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知书噗嗤笑出声来。
虞姝想到淑妃这惩戒人的手段,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叮嘱道:“你们几个若是碰见虞贵嫔身边的人,立刻躲远些,可若是碰见淑妃娘娘,那就要躲更远。我如今位份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护不了你们。”
知书和墨画点头称是。
*
接下来两日,封衡没有踏足后宫,亦没有宣见任何嫔妃。
三伏酷暑持续燥热,蝉鸣声也似是缠上了愤懑,比往年这个时候叫得欢哨。
内殿若是不放冰鉴,根本没法入睡。
这一日,知书去内书阁取冰块,恰好长秋宫的掌事大宫女无盐也来了。
无盐在宫里的资历,比知书高出了一截。又加上张贵妃的位份在虞美人之上,故此,无盐无视知书,一脸傲然,对内书阁的掌事公公张德胜,道:“张公公,贵妃娘娘身子不虞,昨个儿冰块不够用,害得贵妃半宿没睡,今日我得过来取两份。”
张贵妃常年服用助孕参汤,身子早就丰腴,一入夏就热得受不住,又何况是像今年这般数年难遇的酷暑天?
张德胜面露为难之色,又多看了一眼知书。后宫的娘娘就这么几位,哪位娘娘身边的仆从,他自是记得一清二楚。
新帝登基之后,宵衣旰食、内政修明、明章之治,国库用在后宫的用度少之又少,每位娘娘均下来每月也就那么一点用度。
京都旱灾,皇宫冰窖里的一大半陈冰,都被沈大人运去宫外各大医馆,以缓解京都各处的中暑百姓病况,哪里还有多余的冰块?
除却皇上那里,后宫每位娘娘每日只能领取一块陈冰。
张德胜在宫里服侍了三位帝王,就连他也觉得,新帝……过于抠门了些。
张德胜为难道:“这……怕是不行吧,今日后宫的冰块用度就仅剩两份,虞美人那边的冰还没领走呢。”
眼下之意,张贵妃和虞美人都只能领一份。
又是虞美人!
无盐瞪了一眼知书,就仿佛是虞美人害了她家贵妃娘娘没有足够的冰块降暑。
知书谨记虞姝的话,碰见后宫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就要躲远点。
面对无盐的横眉冷对,她只淡淡一笑,遂敛眸不搭腔。
无盐再度看向张德胜,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子,“张公公,你就行个方便,贵妃娘娘身子矜贵,若是热伤了,张公公可担待不起。”
张德胜头皮发麻。
张贵妃热坏了,他的确担待不起。
可若是得罪了虞美人,他就能担待起了?
这后宫谁人不知,虞美人正得宠呢。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口谕,“无盐姑娘有所不知,皇上下令禁止宫廷奢靡风气,就连皇后娘娘的景元宫每日也就只有一份陈冰呀,咱家都是奉皇上旨意办事。”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饶是无盐还想继续争取,却也只能作罢。
她带来了两名长秋宫的太监,用不着内书阁的人送冰块,便自行带上冰块离去。
轮到知书时,她笑着道:“劳烦张公公了。”
张德胜在这座紫禁城待了大半辈子了,又无后,对权势钱财的渴求并不大,难得有人敬重他们这些阉人,遂对知书也有几分好脸色,还特意吩咐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送了知书回去。
张德胜望着外面的晨光,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
似乎这后宫之中,谁能走到最后,都是有定数的。
人若狂,必灭亡。
*
知书回到朝阳阁,虞姝赏赐了内书阁的两名小太监。
内书阁的小太监离开之后,知书将碰见无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美人主子,长秋宫对咱们的敌意已经甚是明显了。”
虞姝折了一颗狗尾巴草,正斗着水池中的小乌龟,闻言,她似是并不吃惊,只是唇角轻扬,“今后咱们面临的敌意会更多,凡事皆要小心谨慎,切记,这皇宫的主人是咱们皇上,无论外界敌意如何,只要咱们忠于皇上,自会得到庇佑。”
知书默默记下了。
不知为何,她瞧着虞美人明明稚嫩娇憨,但有时又清媚深沉。不过,她跟在虞美人身边,觉得甚是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