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马冰和谢钰瞬间回神,一抬头,这才发现靠得太近,几乎能数清对方的眼睫毛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下意识撒手退开,那铜盆立刻向下坠去。
要糟!
马冰顾不得许多,忙伸手去接,怎料谢钰比她还快一步,先一步托住盆底,她这一把按下去,倒像是故意去按人家的手似的。
谢钰的手微微有点凉,皮肤光洁,好似上等美玉,也不知怎么想的,马冰竟鬼使神差多摸了两下。
谢钰的眼睛都睁大了,望过来的眼神中满是错愕。
“呃……误会,都是误会。”
马冰嗖地收回手藏在背后,脸上热辣辣的。
这光明正大装傻的举动直接就给谢钰气笑了。
马冰跟着讪笑。
不过话说回来,真好摸啊……
谢钰被飞起的纸灰呛得咳嗽两声,转身将铜盆放回洗脸架,“早上慕笙离开之后,还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吗?”
房间里只有这一个铜盆,早上慕笙肯定要用它来洗脸,也就是说,纸应该是在他离开后放进去的。
掌柜的为难道:“小侯爷,不瞒您说,这几日店里人来人往的,每日没有八百也有三百,又有各处来送饭送菜送果子的,小人就是有八个头也记不住啊!”
“那你们有没有闻到烧东西的味道?”马冰问。
铜盆边缘有明显烧烤的痕迹,纸应该是在这里烧的。
最近开封城内干燥少雨,好几处都起了火灾,大家都很警惕。如果突然出现焦糊味,应该会有人察觉。
掌柜的搓着手,“瞧姑娘您说的,楼下是大堂,后面就是伙房,又要给客人烧热水洗漱,这一天十二个时辰内怕不有十个时辰是开火的,全都是烟火气。又有饭菜酒肉香,寻常人哪里分辨得出呢?”
马冰一想,这倒也是。
谢钰又问:“他可曾与谁发生过龃龉?”
掌柜的还是摇头。
马冰和谢钰忍不住异口同声道:“那你到底知道什么?”
一问三不知,掌柜的自己也有些局促,涨红了老脸,憋了半日才蚊子哼哼似的道:“那小人也不好乱讲嘛……”
见实在问不出别的,马冰和谢钰也只好先回开封府。
临近晌午,日头晒得热辣辣的,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初夏的威严。
两人贴着路边的荫凉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串联前后。
恰巧前面一家烧饼铺子不慎打翻了油纸,风一吹,四四方方的小纸片哗啦啦飞起,又纷纷扬扬落下,好似下了一场晴天雪。
油纸背面都印了店铺的红色印记,翻转间夺目异常,引来众食客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马冰也仰头看着,喃喃道:“靴筒里的纸卷可能是被人丢进去的,那慕笙鞋底粘的那张又该如何解释呢?”
有了铜盆灰烬这条线索,现在回想起来,他鞋底粘的小抄疑点更甚:
那纸片明显是歪斜的,边角差一点就露在外面,如果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必然会反复斟酌位置,怎么可能这样潦草?
但说不通呀!
据慕笙说,鞋子是昨天刚买的,簇新,今早出门前他也看过鞋底,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如果有人陷害,那张纸片只会是从客栈到宫门口这段路上黏上的。
但……怎么做到的?
谢钰抬手接住一张飞过的油纸,捻在指尖无意识摩挲,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此时已经有不少油纸片落在地上,衬着深色的青石板路,十分显眼。
好些行人都避着走,也有不小心黏在鞋底的,便立刻弯腰扯下。
而慕笙鞋底的纸片是白色的,必然更容易发现……
若这么大咧咧洒在地上,他不可能看不见。
还有一点是谢钰最想不通的:
据慕笙说,他今早和同住一家客栈的朋友一起出门,直到事发,中间大家一直没分开过。
那么,怎么才能保证一定是慕笙踩中,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别人踩中,稍后核对字迹时不就露馅儿了吗?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开封府碰见迎在外面的霍平时,还皱着眉头。
“大人,马姑娘。”见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霍平松了口气,“大人,卷宗我放到您书房里去了。”
谢钰的脚步顿了顿,“怎么不先送去给宋推官?”
开封府衙由府尹总领,其下文职设一通判、一判官总领辅佐,再往下便是负责具体事务的推官三人,其中宋推官主要负责狱讼。
按照规矩,档案卷宗来了,必要先给他过目的。
霍平脸上就有些尴尬,才要开口,就听一阵响亮的骂声从后院传来。
“狗日的,什么屎尿屁也往开封府丢,地方衙门都是吃白饭的吗?!人都死了还上树,摆明了寻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查查查,查你奶奶个腿儿!”
马冰:“……”
这确定是文官?
好个以理服人!
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在门口僵住,眼睁睁看着路过的衙役们也随着骂声缩脖子。
霍平小声道:“宋推官……可能不大方便,卑职觉得不如改日再送。”
谢钰从善如流,“也好。”
“呃,”马冰提出建议,“我看你们好像现在也不太方便回去,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去我那里用午饭,顺便再聊聊案子。”
谢钰迅速接受了建议。
刚进药园,王衡就站在廊下擎着大蒲扇朝她招手,“我给你看着火呐,一点儿没糊。”
小老头儿还挺得意,美滋滋邀功,马冰就竖起大拇指狠狠夸赞了一回。
“好香好香!”霍平吸着鼻子赞道,“什么这么香?”
廊下放着小火炉,炉子上炖着砂煲,热气顶得盖子咔哒哒直响,云雾般的水汽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带着浓郁的香味席卷四方。
“山药莲子炖鸡,”马冰洗了手,用大手巾垫着开了盖子,顿时浓烈了数倍的肉香扑面而来,“最近正值换季,合该补一补,正巧我看大家也有点上火,这药补不如食补嘛,就做点东西吃吃,既满足口腹之欲,又强身健体,岂不美哉?”
莲子养神安心,山药补肺健脾,肥鸡温中补脾、益气养血,这样细细炖一锅,连汤带肉美美吃几碗,最舒坦不过。
“我一大清早就炖上啦,几个时辰的闷炭小火慢炖,中间不开盖不加水,端的骨酥肉烂。”
马冰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嗯,软烂,又用勺子舀出一点浓白的鸡汤喝,哇,醇厚细腻,因撇去了肥油,一点不会腻人,等会儿吃完了肉,还可以用鸡汤煮一碗面吃吃呢。
“元大人呢?”马冰顺口问道。
霍平熟门熟路去拿碗筷,闻言嘿嘿笑道:“这会儿估计在巡街。”
没口福啦,只能说天意如此。
在某些时候,同僚情谊简直不堪一击。
于是大家立刻抛弃元培,迅速围拢坐下吃鸡喝汤煮面,全身都吃得热乎乎,果然畅快。
中间马冰问起那位宋推官,谢钰就笑着摇头,“他本是武将出身,后来打仗伤了身子,只好退下来。偏又闲不住,陛下想着他嫉恶如仇,就来开封府做个推官……”
只是本性难移,虽做了文官,却还是武将脾气,经常将其他衙门的人骂得没脾气。
说起来,涂爻私下也常骂人,却是引经据典从不见半个脏字,被骂的可能得回家后慢慢琢磨才回过味儿来,然后辗转反侧气个半死。
宋推官则不然,他是烧刀子一般火辣辣的个性,什么狗血淋头骂什么,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马冰回忆了下方才听到的,忍不住好奇,“当兵的这么会骂人吗?”
谢钰喝汤的动作一顿,旁边的霍平就拍着大腿笑道:“他以前是叫阵来的。”
一时饭毕,谢钰先去向涂爻说明情况,又避开推官们住的院子,绕路回自己的书房看卷宗。
梁州被人挖坟掘墓吊尸的前任官员叫范石溪,如今虽人走茶凉,但好歹代表着朝廷的体面,皇上还是很重视的。
查得慢不要紧,关键要有个结果。
谢钰决定从他为官的履历开始看起,结果看到一个地名时就是一怔。
“凉州……”
如果他没有记错,现押在大牢中的徐茂才也曾在凉州任职。
会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基本上就是双案并行的模式哈,一个是舞弊,一个是之前被人挖坟掘墓,相互串联,别搞混了哈哈哈。
注:叫阵,古代打仗的一种奇妙流程,简而言之就是双方先不打,各自派出一个人骂,各种互揭老底的骂,骂赢了的提高士气,骂输了的化悲愤为战力,然后开打……
第20章 当局者迷
次日一早,谢钰就去告诉了涂爻,对方听后也颇惊讶。
凉州乃西北边陲重地,是那一片蛮荒之地中少有的绿洲,与数个小国和外族部落接壤,战乱频发,直到先帝仙去前才慢慢安定下来。
它虽名为“州”,但地域广阔,更因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直属中央,是“府”一级的军事重地,官员数量庞杂,调动也比其他地方更为频繁。
乍一看,履历重合并不稀奇。
“不仅如此,”谢钰补充道,“天武二十年至二十六年,范石溪在凉州辖下的旗县连任知县,而徐茂才于天武二十一、二十二年在旗县任典史,二十三年调往临县任县丞,二十四年因当地知县为流寇所杀,他顺势升任县令。
也就是说,这两人非但认识,还做了两年上下级。”
他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昨夜只将那几部卷宗翻看一遍便悉数熟记于心,张口就来。
天武是先帝的年号,自天武元年始,终于天武二十八年,如今已是太和十一年。
涂爻拿在手里的茶半天没喝,“范石溪已死,他的子孙后代又不争气,并未深入官场,若想查昔年恩怨,倒是可以从徐茂才身上入手。”
在边陲之地任职非同一般,因随时都会生离死别,同僚之间的情谊会比别处更深厚,这些年他们之间很可能还保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