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第41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古代言情

  众人齐齐露出嫌弃的表情,谢钰本人更是半张脸都皱起来了。

  夸得很好,以后不许再夸了。

  谢钰捏了捏眉心,索性收了卷宗,“罢了,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马冰深觉被侮辱,我觉得我马屁拍得不差啊!

  回去的路上,马冰绞尽脑汁想着扳回一局,脑中灵光一闪,“谢大人,你去过青楼吗?”

  谢钰:“……”

  还没走远的众人:“……”

  不是,二两,你究竟怎么回事儿?

  马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啼笑皆非道:“你们想什么啊,明天不是要去青楼找线索嘛,就……问下嘛。”

  她觉得谢钰应该很想翻白眼,但出于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导,还是硬生生忍住,改成叹了口气。

  “没去过。”谢钰认真道。

  众人:“……”

  哎,您还真就老实回答了?!

  马冰哈哈大笑,笑中明显带了不怀好意。

  像谢钰这种矜贵又漂亮的公子哥儿,必然极其抢手,而以他的修养,恐怕也不会对女子下狠手……忽然好想看!

  结果就听谢钰继续道:“所以明天我也不会去。”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众衙役,平静的眼底翻滚着寒意:

  谁敢再多嘴,杀!

  众人:“……”

  关我们什么事!

  次日一早,谢钰就吩咐道:“我去皇城那边看看情况,你们继续查案。”

  涂爻一夜未归,他有点担心。

  走出几步后,谢钰又想起来一件事,“让马姑娘提着药箱跟上。”

  静坐一夜,估计不少书生熬不住。

  谁知那衙役就道:“可马姑娘一早就去青楼了呀。”

  谢钰:“?!”

  与此同时,百花楼。

  百花楼是开封城内有名的青楼,几位当家娘子的笙管琵琶尤其出色,据点心铺子的黄婆交代,这里正是周巡生前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哎呦呦没想到衙门里竟然还有女捕快,当真是开了眼了,”老鸨翻来覆去看着马冰的腰牌,再看看她的脸和身段,十分稀罕,“您里面请,想找哪位姑娘作陪……呸,瞧小人这张嘴,不知您想找哪位姑娘问话啊?”

  说完,双手将腰牌奉还。

  马冰笑道:“妈妈不必紧张,我只来问个话罢了。听说有位叫周巡的秀才是这里的常客?”

  见她和气,老鸨越发不敢放松,官府的人多得是笑面虎,况且她一介女子还能在衙门里吃得开,说没有两把刷子谁信?

  “周巡,啊,是他啊,不错,他的曲儿写得极好,我家几个姑娘和客人们都十分喜欢,故而时常请他来玩。”

  说到这里,老鸨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啊大人,那周巡不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吧?这可跟我家姑娘无关啊!”

  马冰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前头刚说你家姑娘和客人都爱煞了他写的曲儿,怎么也算份恩情吧,怎么,刚有一点苗头就迫不及待撇清关系?未免太过凉薄。”

  怎料那老鸨丝毫不为所动,一边殷勤地替马冰打帘子,一边大大方方陪笑道:“瞧大人您说的,这一码归一码嘛,他写得好曲儿,我们也不白要啊,或是给润笔,或是留他在这里住宿吃喝,分文不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您请雅间坐,”她推开门,又冲马冰一笑,被脂粉覆盖的脸上便挤出几条明显的细纹,“难不成您没听过一句话?”

  马冰走进去坐下,“愿闻其详。”

  老鸨亲自帮她倒茶,云淡风轻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嘛。

  我们这些做婊子的,若一味情深义厚,那就离死不远啦。”

  一语毕,茶已斟好,老鸨将茶杯放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大人稍坐,小人这就去叫人。”

  说完,又是一礼,扭身款款去了。

  马冰被她直白的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才扭头看去,就见老鸨面上又堆满了笑,说着各色或隐晦或露骨的荤话,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一干嫖客之中,衣袂翻飞,竟像是一朵开至荼蘼的花了。

  不多时,果然有个穿黄纱裙的清秀女子款款而来,她手里还托着一个瓷罐,进门便笑,“大人好呀,奴家张抱月,这厢有礼了。”

  她的长相或许算不得多么倾国倾城,但身段极佳,尤其是那截细细的腰肢,便好似岸边摇曳飘荡的细柳,婀娜多姿。

  再一开口,嗓音娇且脆,当真好似黄莺出谷,叫人恨不得身子都酥了半边,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饶是马冰同为女子,也不禁有些心神激荡,“姑娘便是琵琶大家的那个张抱月么?”

  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说是百花楼一位叫张抱月的歌姬一手琵琶穿云裂帛,技惊四座,乃是各色宴会上的座上宾。

  张抱月娇笑出声,用葱白似的手指打开带来的瓷罐,以小银勺挖了一勺里面琥珀色的蜜状膏体放入空杯中,一边向内注入热水一边道:“大人谬赞,不过雕虫小技,贵人们赏脸罢了。”

  她轻轻搅动着,那团膏体就在热水中迅速化成丝絮,云团般萦绕翻飞起来,颜色由深及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这是奴家才买的荔枝膏儿,听说是南边来的一样佳果做的,冲水喝可比蜜甜,大人若不嫌弃,尝一尝?”她款款道,眼中似乎满是情谊。

  荔枝运输不易,往往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得一二,于是便有人将荔枝肉加蜂熬制成浓膏,如此就不怕坏了。

  马冰已经嗅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甜香,顺手接过,“多谢。”

  她浅浅啜了一口,果然又香又甜,较之北方果品别有一番风味。

  “张姑娘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张抱月歪头搅动手帕,眼波流转,风情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妈妈都说了,所以大人,周巡死了么?”

第33章 共骑

  马冰猛地看过去。

  张抱月却一拍巴掌,呵呵笑起来,“看来我是猜对了。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那周巡没出事,您又怎会金身踏贱地?若只是一般小麻烦,自去找他问话便是了,何必来找我呢?”

  马冰闻言苦笑摇头,“姑娘真是个聪明人。”

  这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陪酒卖笑,能担得起“名妓”称号的女子绝非单纯以色事人,其揣摩心思察言观色的能力超乎寻常。也只有如此,才能在一干达官显贵、名人雅士之中来去自如。

  大堂的管弦声从门缝中漏进来,也不知那些歌姬又做了什么,忽然引得满堂彩,一时间掌声雷动。

  张抱月在喝彩声中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周巡果然死了,难怪好几天不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喃喃道:“他还欠我一首曲儿嘞,真是可惜了。”

  顿了顿又笑,“唉,回头消息传出去,不知又要添多少胭脂泪。”

  周巡的词曲流传甚广,不光为青楼女子青睐,多少豪门怨妇、闺阁女郎皆十分追捧。

  之前就曾有人说,那周巡合该考场失意,却也不算什么,有这份本事,多得是女人给他养老送终……

  “你最后一次见到周巡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说过自己最近在跟谁接触?”马冰问。

  张抱月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大约是半个月前吧,之前我向他求过两首曲子,那次就是来送第一首的。”

  谁知道竟然永远没有第二首了。

  “至于在跟谁接触,”张抱月笑吟吟道,“大人只管看这开封城内哪座花楼中又多了新娇娘便是了。”

  男人么,最是喜新厌旧的。

  “可能有些冒昧,”马冰问,“昨天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张抱月以扇遮面,仅从上面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来,“大人是在怀疑奴家么?”

  马冰正色道:“我曾听一位大人说过,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张抱月啧了声,懒洋洋道:“我们这样的人还能去哪里呢?左不过是陪酒卖笑罢了,昨日奴家在接待一位贵客,是谁么,恕奴家不便告知,不过确实并未离开百花楼半步。大人若不信,尽可以去问妈妈和那些个龟公。”

  “你可知周巡平时有谁有过什么纠葛吗?”马冰问道。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本案不是情杀就是仇杀,而如果是前者,更有可能是因爱生恨,既是情杀也是仇杀。

  “纠葛?”张抱月又笑起来,“他整日眠花卧柳,任意妄为,自然处处留情,处处留恨,即便今日不死,明日也是要死的。”

  “怎么说?”马冰听她话里有话。

  张抱月忽然盯着她看了会儿,又摇头,很有点遗憾的样子,“这位大人,你若是个男人,奴家必然要狠狠刁难你。可你偏偏又是一个女子,唉!”

  马冰隐约有点明白她的心情。

  想来这三教九流平时没少受旁人冷眼,难得遇到官府的人来“求”她们,心里肯定会有点复杂的得意。

  张抱月啧啧几声,好似终于放弃了刁难人的念头,不再绕弯子,“那周巡,该说他是多情好呢,还是无情好?他可以对遇到的每个人都极尽热情缠绵,花言巧语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你,青楼女子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哪里经得住这些,一来二去的,少不得就有人坠入温柔乡,真将他当个知心人。

  可周巡呢,爱的时候确实爱煞,不爱的时候,不动声色便将人丢开手,也不如何刺你,只是软刀子割肉,你爱等,便等;不爱等,也好……”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因爱生恨?”马冰试探着问。

  张抱月摇了摇团扇,闻言狡黠一笑,“哎呦呦,奴家可没这样说。”

  行吧,马冰也知她们这个行当必然谨慎成性,只默默记在心里。

  张抱月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难得又不用接客,便翘着脚儿晃悠悠扇风,精致绣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十分惬意。

  她忽然听对面的姑娘道:“我给你把个脉吧。”

  张抱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马冰笑道:“实不相瞒,我还是个大夫,若我没看错,你必然时时腹痛腹满胀,每至傍晚便要发热,有时经期迟迟不至,有时又迟迟不去,是也不是?”

  张抱月张了张嘴,终于露出点敬重的神色,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点不错。”

  歌姬听着风雅,但终究也沾这一个“妓”字,如有达官显贵指名要她作陪,少不得也要下场的。

  从去年年底开始,张抱月私下里就添了这个毛病,有时不得不推,已经得罪了几个老客。

  又因身体不好,她的容色也日益憔悴,如今年轻好歹还能以脂粉遮盖,可若再这么下去,病症渐重,哪里还能有她的容身之地?

  马冰四下看了看,将墙边铜盆架上挂着的干手巾卷起来垫在桌上,冲她示意,“来吧。”

  张抱月犹豫了下,到底是端正了身子,小心地将手腕伸了过去,轻声道:“多谢。”

  这一次,她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