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直到她魂归万里的那一天。
郁灯泠揽着枕头靠了上去。
在外面坐了那么久,还没喝过水。
郁灯泠咂咂嘴,说了一个字:“渴。”
宫女赶紧倒了一杯凉茶,送到长公主唇边。郁灯泠稍稍抬起头,含住杯壁吮了两口,就又把脑袋缩回去,躺了下来。
除此之外,一动不动,像是全身经脉全被打断了似的。
薄朔雪看到她这副无赖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殿下在灯宵宫内,和灯宵宫外,真是两个模样。”
在外面,不怒而威。在屋里,就成了一个废人。
这般迅速的变脸,让薄朔雪不由得感到神奇。
他垂眸看着长公主安详闭目的姿态,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心中便有的疑团越来越深。
长公主分明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究竟为何如此怠惰?
宁愿颓废在深宫之中浪费大好时光,也不愿付出哪怕一点点努力,去成就事业。
分明以长公主的才智而言,只要不自我放弃,便一定能大有所为。
薄朔雪靠近一步,弯起一条腿半蹲下来,轻声说:“今日殿下在中乾宫里,真是恩威并济,有先帝遗风。”
郁灯泠一声不吭,好似没听到一般,但是耳朵尖动了动。
薄朔雪便知道,她一定没有睡着,接着鼓励道:“殿下既有治世之才,为何白白浪费?若是殿下多上几次朝,便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郁灯泠唰地睁开眼,警惕地转头看向薄朔雪。
“闭嘴。”
不要想哄骗她。
今日已经是个例外,她绝对不会再允许今日这样的事发生。
她要待在这张榻上,直到天荒地老,什么中乾宫,她再也不会去。
薄朔雪挑了挑眉,还想继续说。
郁灯泠眼神危险,提前阻止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出‘上朝’两个字,就割了你的舌头。”
薄朔雪并不真的想惹怒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只得闭上嘴。
但却始终不甘心,便换了个方式,试探道。
“难道,殿下今日从中乾宫回来,没有觉得自己与从前不一样么?”
哪怕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成就感,也好。
有时候人就是缺少那么一丁点美好的东西,所以才每天倦怠懒散,而若是得到了一点激励,便会焕发全新生机,或许哪怕是连长公主这般扶不上墙的一团死灰,也能被点燃。
他问得如此认真,郁灯泠决定给他点面子,仔细想想。
想完之后,她发现,的确是有些不同。
薄朔雪闻言,心中一喜,强自按捺着兴奋之情,连忙追问,有哪里不同。
郁灯泠微微抿唇,神情严肃。
以前的她,只是麻木地躺在这里,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现在的她,则是充满珍惜地躺在这里,仔细品味着什么事都不需要做的、静若咸鱼的每一分每一秒。
果然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遗失之后才会感谢拥有。
郁灯泠将自己的心得体会说与薄朔雪听,换来的却是后者一脸黑沉,像是郁气窒闷于心,以至于无话可说。
郁灯泠遗憾地眨了眨眼。
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这等造诣高深的境界的。
劝诫失败,薄朔雪仍旧不甘心。
长公主对待自己是如此得过且过,只要饿不死,就一直饿着,只要晒不死,就一直晒着,她对待自身,没有一丁点的爱护可言,就仿佛是江上的一具泥菩萨,明知自己处境危险,极有可能渐渐被淹没而亡,却一丁点自救的念头都没有。
可是,她却会为了维护他,而不遗余力地与旁人争辩。
薄朔雪明白,这是因为殿下心喜于他,所以才对他这样好。
但是,他更希望,殿下能对她自己更好一些。
今日在朝堂上的事,薄朔雪本来打算同长公主道谢,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长公主就是这般,看似无心无情,但其实她最亏待的,并不是旁人,而恰恰是她自己。薄朔雪受着她的喜爱,受着她独一无二的维护,这样的感情,哪里是一句话能谢得清楚的。
那些能说出口的轻飘言语,非但不能匹配长公主的厚爱,还有玷污长公主之嫌。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实际行动来报答。
长公主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强身健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绝不能再日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看似清闲,实则是对身体大大的有损。
他要以此为目标,督促长公主锻炼起来,摆脱这些不良的习性,也算是报答长公主对他的情意了。
没有了上朝的烦恼,郁灯泠本打算与从前一般,一觉睡到天光。
但翌日一早,她还在朦朦胧胧的迷糊中,就感觉耳边有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挥了挥手,想把那道声音赶走,它却缠绵不去,怎么也不肯消失。
最后郁灯泠忍无可忍,抬手“啪”地打在那东西上。
接着,那声音静止了。
没过多久,郁灯泠身上的薄毯被掀开,她被一整个挖了出来,眼皮子前面也变得一整个亮堂堂的。
郁灯泠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好不容易慢慢地睁开眼。
眼前,是衣香园的院子。
院子里摆着石器、弓.弩、大刀。
而她整个人,被端在薄朔雪的怀里。
郁灯泠深吸一口气,扭头看过去,正对上一身劲装、眉眼锋利的薄朔雪。
见她睁眼,薄朔雪朝她展颜一笑,端的是俊朗不凡,如同清晨的阳光照在雪松峰顶上一般。
“殿下,从今日起,请与臣一道强身健体。”
作者有话说:
叮,错误的报答方式。
第28章 侍寝
听着这句话, 郁灯泠震惊了一须臾。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会有人在她面前发这样的疯?
简直离谱。
郁灯泠扭头拒绝:“送我回去。”
从哪里把她端过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她还要继续睡,没有空在这里听疯话。
“不行。”薄朔雪坚持道, “殿下,身体是最重要的。虽然太医说殿下只是体虚, 没有什么毛病, 但是日常锻炼还是要保持的。”
“我不。”没有人可以让长公主锻炼。大罗神仙也不能。
“那就只能吃药了。”薄朔雪语气遗憾,“来人,去把卢太医留下的药方拿来。”
郁灯泠眼皮微窄, 眼神变得危险至极。
“薄朔雪, 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于她, 当真是她给他吃的苦头太少了么。
薄朔雪否认道:“臣胆小如鼠。”
“那就送我回去。”郁灯泠语气加重。
她已经不再相信这个薄朔雪口中说的“臣”了, 每次他语气恭敬至极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全都是悖逆之言,而且毫无悔改之心。
“殿下。”薄朔雪把人抱得更紧,微微低头,与郁灯泠对视道,“殿下心宽如海,不在乎这些, 可臣天生胆小, 臣担心, 若是有一天殿下的身子出了岔子,那该如何是好。”
郁灯泠抿紧唇。
出岔子?还能出什么岔子。
她本就活不了多久, 为何要用这有限的时间来折磨自己?
薄朔雪说的,果然是一堆疯话, 不必理会。
郁灯泠闭上眼, 冷冷道:“薄朔雪, 如果我睁开眼时,没有回到屋子里,我就剁了你的腿。”
这般威胁果然有效,薄朔雪不由噤声了一瞬。
郁灯泠心中正略微得意,眼皮上却有几分痒意。
像是,有什么虫子在她眼皮上爬动。
郁灯泠顿时睁开眼,果然一只刚刚在她眼睫上落脚的蝴蝶被惊吓到,翩然飞走,她甚至还能看得清楚那蝴蝶的触角和翅膀上的花纹。
居然有虫子飞到她身上,郁灯泠顿时难受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给我弄干净。”
薄朔雪眨了眨眼,低头朝她眼皮上吹了两下当做清洁。
其实那只蝴蝶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已,什么脏东西都没有,自然也吹不出来什么。
郁灯泠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做无用功。这样怎么可能弄得干净?他大可以敷衍得再明显些。
她绷紧了嗓音,对薄朔雪命令:“擦一下,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