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果然,一听到苏皎皎难受,沈淮的脸色便更沉了,黑得仿佛能吃人一般,他扶着苏皎皎让她躺下,厉声道:“去催太医立刻过来!”
在来的路上,传信的宫女便已经将大致的情况给沈淮说过了,他让苏皎皎躺好,起身坐到主位上去。
那个送花的宫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殿内的地毯上,惶恐地看着周遭,像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出手,自问思虑的足够周全了,却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实在是不该。
沈淮冷面看着底下跪着的宫女,须臾,方开口问道:“就是她给珍贵嫔下了毒?”
旁边的佳喜看了眼鱼滢的脸色,立刻上前跪下,说着:“启禀陛下,奴婢亲眼所见,正是她给娘娘送百合的路上,往花蕊偷偷摸了药,正是这涂了药的百合被娘娘拿到不久,娘娘就中了毒,还请陛下明鉴!”
送花的宫女大惊,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明明如此隐秘,竟然有人在后背暗中窥伺,一想到当时清净不禁背后发凉。
但谋害主子是杀头的死罪,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承认,忙伏地磕头说着:“陛下明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正在此时,柳太医从外面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先是向陛下行礼,而后便快速入内室,隔着一层薄纱帷幔给珍贵嫔把脉。
他查看了脉象后,又细观面部,然后去查看了被苏皎皎闻过的那盆百合。
后院的残羹里,碎裂的重瓣百合混着一盆土壤和一杯茶汤一同躺在桶里,一片狼藉,柳太医将里头的东西重新一一拿起验过,然后去偏殿写方子交由宫人抓药煎服后,这才疾步回到了主殿。
他拱手向陛下行礼,而后沉声说着:“启禀陛下,微臣方才查看娘娘的脉象,和院中的残羹,发现娘娘所中毒素,并不单单是因为花蕊中的毒。若仅仅是花蕊带毒,那这位送花来的宫女,便早就深受其害,也不至于这么巧,偏偏是娘娘中毒而旁人无事。”
“正山小种生于武夷山,山高险远,且极为稀有,产量极低,民间多有采茶工为采茶而命陨武夷山的传言。深山危险人尽皆知,却鲜有人知,与正山小种同处生长的野草,同正山小种长的十分相似,且若同时入体便会中毒,这样中毒的几率实在是少之又少,若非微臣从前走南闯北,见识略多些,也很难诊断出缘由。”
“寻常人去武夷山都是为了一两值千金的茶叶,几乎无人会特意寻来这相似的野草,这百合花蕊上涂的,就是这野草的汁液。”
柳太医嗓音不疾不徐,说着:“想必是娘娘凑近去闻了百合香,又喝下了茶叶,才会导致中毒。”
“这样下毒的法子十分巧妙,除非是见多识广,或是武夷山附近采茶人,断不会知道这样的技巧。”
送花的宫女不曾想到自己这么隐秘的法子,先是被人一路尾随发现了下手,又被太医一眼识破,当下心如死灰。
她吓得大哭起来,不住地磕头说着:“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奴婢入宫前是武夷山采茶女,因家中破落,被人带到长安,这才入宫为奴为婢,奴婢和娘娘无仇无怨,是受人指使才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看在并非是奴婢本意,而是受人胁迫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命吧!”
佳喜看着她被吓破了胆子,敛下眸,微不可查地勾唇笑了极短的一瞬。
只见陛下居高临下地睨着殿内啼哭不止的宫女,冷声问着:“是谁在幕后指使你。”
那宫女伏地不起,浑身颤抖:“是,是毓贵嫔娘娘。”
第124章 罪证明
受罚
“毓贵嫔?”
沈淮皱眉重复了一句, 没有想到她说出来的人会是许清妩。
在他眼里,自认识许清妩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样的性子, 娇纵自傲,心地却不坏, 对当初落魄无人问津的他也多有照拂。
何况他自问已经对她足够好,衣食住行样样都超出位份数成, 她本就是宫中独特的存在了,又怎么会对苏皎皎生了如此歹心。
沈淮起了几分怀疑, 沉声说着:“你若有一丝虚言,朕绝不轻饶。”
陛下这样说, 那就是要严惩的意思了, 一想到宫中流水般的刑罚,送花的宫女吓得浑身哆嗦,忙说着:“奴婢不敢有半分虚言!奴婢本是避暑山庄的园艺宫女,因背后议论主子被毓贵嫔发现, 威逼利诱, 要奴婢为她做事,不然就要将奴婢送去服苦役。奴婢一时畏惧便答应了毓贵嫔, 御驾回銮后被带入后宫, 进了侍花所。”
“前几日的时候,毓贵嫔身边的宫女来找奴婢, 说娘娘已经选好了日子, 就在这几日, 要奴婢不要忘记本分, 奴婢不得已, 才做出了糊涂事, 还请陛下看在奴婢卑贱,命数不由自己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命吧!”
蔡山站在陛下旁边,低声说着:“陛下,方才她嘴里口口声声说着毓贵嫔身边的宫女,不如将她提来询问,也好周全,不听一面之词。”
沈淮嗯一声,漆黑的眸底幽深,嗓音极沉:“去将毓贵嫔一道传来。”
隔着一层纱帘,苏皎皎躺在里屋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心微蹙。
眼下她余毒未清,面容受损,不能出去亲自参与,倒是多了些不安定因素。
方才听送花的宫女所说前因后果,如此莽撞,让不信任的宫女来下毒这样的举动,表面是撇清了干系,但控制不了的人一旦为了活命将她供出去,反倒是惹一身腥,洗也洗不净了。
倒像是毓贵嫔所为,不似作伪。
何况,毓贵嫔厌恶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她也颇有恩宠的时候,虽然越不过苏皎皎,却也不至于如此生气,眼下苏皎皎独宠了好一些日子,以毓贵嫔对陛下的爱慕和她那高傲的性子,怕是坐不住了,这才急着对她下手。
晌午她去凤仪宫的时候,毓贵嫔就对她多有不满,一直冷语相待,旁几个都还算沉得住气,只她一个,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苏皎皎的关雎宫和毓贵嫔的永安宫都是南四宫,离的不远,御前的人火速去提人,只消一刻,便带着毓贵嫔和她手下有嫌疑的宫女过来了。
送花的宫女一看押送来的人,立刻就指着她说:“没错,就是她,就是她一直和奴婢传话,今日叫奴婢动手的!”
柔芯慌张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毓贵嫔,这才急急忙忙跪下,行礼道:“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跟着人一同进来的蔡山走过来低声说着:“启禀陛下,奴才方才去查了宫人出入的档,这侍花所的宫女,的确是被毓贵嫔调来的,也有人远远地看到过她和毓贵嫔身边的人来往。”
说罢,他躬身退后不再言语,沈淮冷眼看着正向自己行礼的毓贵嫔,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毓贵嫔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知这事情败露到了什么地步,可一见着陛下这个态度,听到蔡山的话,才真正开始慌起来。
她的计划怎么被全盘暴露?柔芯明明和她说,这法子几乎是万无一失的,就算查得出来,这犯了事的宫女也不可能供出她这个主谋,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陛下的神情,毓贵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面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在陛下面前,她一直都是娇气乖巧的形象,就算有些小性子,可表哥也一直都是纵容着宠着,温声同她讲话,像这样居高临下,神色冰冷,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
这件事不是明明安排的很好,怎么会这样?!
毓贵嫔张了张嘴,可如今铁证如山,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辩驳。
这小宫女并没有如柔芯所言一般守口如瓶,而是立马就供出了她是背后主使,柔芯的行踪也处处是漏洞,都叫人有迹可循,废物,怎么会是这样!
毓贵嫔看着心虚低头的柔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脱口而出道:“表哥!清妩是被人蒙蔽了,这件事并不是清妩的本意,都是她,是她的主意!”
柔芯瞪大了眼睛,当下便看着陛下泪水涟涟摇头道:“娘娘!您怎么可以将一切都推到奴婢身上,奴婢只是区区一届宫人,若无您的吩咐和授意,奴婢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陛下!奴婢侍奉毓贵嫔娘娘时间不久,更是和珍贵嫔娘娘无仇无怨,奴婢怎么会这样做!倒是毓贵嫔娘娘几次三番的诅咒珍贵嫔娘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奴婢迫于身份地位不得不从之,事情败露,娘娘不愿承认,便想让奴婢做替死鬼,陛下英明,求您饶了奴婢吧!”
这件事都是毓贵嫔吩咐柔芯做的,绿宛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只知道自家娘娘让柔芯和那个犯了事的宫女交代,如今一看娘娘和柔芯互相推卸责任,摆明了是要撕破脸,她的脸色也白了。
可柔芯是她三番五次和毓贵嫔举荐的,她这样做,岂不是把她也置于不义之地吗!
绿宛不敢多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柔芯!”
这不喊还好,一喊顿时让柔芯注意到了她,柔芯立刻说着:“绿宛一直跟在毓贵嫔身边,她也清楚这些事,奴婢都是不得已啊。”
眼看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毓贵嫔心里也没底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咬着下唇,声音都颤起来:“陛下,清妩……清妩……”
看着她这幅百口莫辩的样子,沈淮已经是失望至极。
认证物证具在,毓贵嫔犯下大错,已经是无法饶恕了。
若是换了旁人,沈淮还会网开一面,小惩大诫,可她害的人是苏皎皎,沈淮也发了火。
他定定地看着毓贵嫔,冷声道:“毓贵嫔谋害宫妃,御下不严,着降为嫔位,自今日起在宫中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没有朕的允许,不允许人随意进出。”
“毓嫔,你是太后的侄女,朕的表妹,却糊涂至此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让朕失望,念在你是初犯,朕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回你的宫里好好静思,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毓嫔的脸色顿时刷白。
这毒虽来的厉害,却不会要人性命,何况苏氏如今还好好的,陛下竟然会降了她的位份,还要将她软禁!
她起身开口:“表哥……”
沈淮却没了耐心,拂袖而起,嗓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来人,将毓嫔带出去,宫女,杖毙。”
第125章 冰初破
晋位
“陛下……”
毓嫔跪在殿中,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爱慕多年的表哥居然真的会因为苏皎皎而如此严厉的处置她,丝毫不顾及从前这么多年的情分, 不由得既生气又委屈。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左右两边各上来一个面色冷峻的侍卫, 颔首说:“毓嫔小主,请吧。”
毓嫔咬牙看了眼他们, 不曾动身。
旁边柔芯和侍花所宫女惊恐的哭喊声起此彼伏,不住的求饶, 毓贵嫔抬眸看向陛下冷漠的背影,忽而有些恍惚。
她是厌恶苏皎皎想要她毁容, 这件事败露了, 陛下碍于宫规惩处她,她也早有心里准备。
可当初她会这么做,除了有柔芯在旁边的挑唆外,不外乎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年以来, 表哥一直很疼她, 虽他们之间的话其实不算很多,可她清楚, 很多情分是不需要语言来说明的, 表哥的关照和纵容,她也一直看在眼里。
在她许清妩眼里, 她和表哥之前的情分不需要外人明白, 这份与众不同的情谊是最特殊美好的存在, 岂是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俗气妃嫔可以比拟的。
她一直自傲, 看不上所有人, 包括苏皎皎。
在她心里, 苏皎皎是使了狐媚妖术勾引了陛下才会得宠,这些令人唾弃的手段虽让男人沉迷,却绝不可能取代她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许清妩才有底气让柔芯去做这件事。她是这么自信和表哥之间情比金坚,才会觉得就算败露了,表哥责罚也只会是不轻不重,小惩大诫。
毕竟只是要苏皎皎毁容,不会危及性命。
何况,她是许清妩,不是别的女人。
可今日看到陛下那样漠然的申请,看到他眼底并未掩饰的心疼和怒火,许清妩才真的慌了。
害怕被处置是其次,她最害怕的,最不能接受的,是陛下真的在意苏皎皎。
甚至超过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情分。
陛下降她的位份倒没什么,可闭门静思,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探视,同软禁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是真的她需要被监视,还是表哥担心,她还会继续伤害苏皎皎,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许清妩自恃骄傲,可今日这一刻,当一切都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破碎的时候,她觉得她,好像是个笑话。
绿宛惊诧地看着自家主子,一时惊惧,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已经进内殿陪伴珍贵嫔,柔芯和犯事的宫女被拖出门外老远,哀嚎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凄惨。
身边的侍卫神色冷漠,绿宛心里发慌,总觉得只差一步,被拖出去杖毙的人就会是自己,心中巴不得柔芯赶紧死,又怕得罪了小主,犹豫了好半晌才说道:“小主……”
谁知,毓嫔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里屋的方向,许久后,才神色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蔡山瞧一眼,甩了把拂尘,淡声说着:“还不跟上,将人安顿好,再来御前回话。”
里屋内。
沈淮坐到苏皎皎床头,温声抚慰着:“朕已经处置了毓嫔,柳太医也为你开好了方子,等喝了药就没事了,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