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何况,兰贵仪的病有蹊跷,我总得去瞧瞧才能放心。”
见鱼滢还想说什么,苏皎皎轻轻拍她的手背,温声道:“雨天路滑,辇夫你若信不过,咱们就走着去。你和凌霄在我左右扶着,再找人跟在身后,总不会有问题。”
说罢,她摸上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人人都说为母则刚,自从有了腹中的孩子,好像这雷雨都没那么可怕了,鱼滢,你不用为我担心。”
娘娘执意如此,鱼滢自知劝不了她,只好低下头,无奈道:“是,奴婢都听娘娘的。”
大雨虽然天色昏暗,可好歹娘娘是白日要出门,路总是看得清的,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鱼滢急急忙忙去安排娘娘出行需要的人手和要拿的东西,不出很久,贵妃的仪仗便备好在关雎宫门前。
小松子从外头扛起一柄陛下命人特制的伞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撑开,足足能站下好几个人的尖头十二骨大伞,四个人才撑得开。
这原本是怕苏皎皎入夏出行被晒着才命人特制,但沈淮思量周全,便命工匠做成两用的。
用材讲究,重量也轻巧,这时候拿出来也是正正好。
鱼滢和凌霄搀扶着苏皎皎从寝殿内出来,瞧见小松子和手下的几个太监已经一人一角将伞撑开候在外面,不禁感慨了句:“若非是陛下早前让人打造了这伞,奴婢今儿是不论如何也要劝您雨停再出门的,虽然路滑了些,可有了这伞,好歹您是淋不着什么雨了。”
凌霄也低声说着:“陛下是最心疼娘娘的,地上水多,娘娘慢些。”
从关雎宫到九华宫的距离虽然不远却也不算近,好在如今是白天,又是夏日,苏皎皎被照顾的仔细,淋不到什么雨。
她被一左一右两个婢女小心地护着,总算是平平安安到了九华宫。
九华宫没有主位,只有两个侧殿住着兰贵仪和萧美人,她虽然不喜萧美人狂妄愚蠢,但今日毕竟不是为了专程寻衅,也不必理会她。
何况时至今日,萧美人早就没有了和苏皎皎叫嚣的资格,萧氏自身难保,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皎皎出现在九华宫门前的时候,侯在宫门口的宫人们顿时像见着靠山一般,哭着跪下:“奴婢给珍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小主如今又发起了热,还请贵妃娘娘快去瞧瞧吧。”
她们实在没想到如此恶劣的天气,怀着身孕的贵妃娘娘竟会亲自前来,顿时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是好,一起身便立刻小跑进去通传了。
见此情况,鱼滢微微仰头看向苏皎皎,眼里有些担忧。
兰贵仪的病竟然已经如此严重了吗?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想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派人前来向娘娘求救。
苏皎皎走进霁月殿内,刚一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味,她绕过山水画花鸟屏风,就看见兰贵仪满头是汗地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脸颊泛红,一看就是起了高热的样子。
伏在床头的雪菱满脸泪水,看着自家的小主全是绝望,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她眼中闪过惊喜,以为是柳太医请来了。
谁知刚一转头,就见珍贵妃亲自过来,珍贵妃大驾光临,那必是重视小主的病情,柳太医又是珍贵妃手下,小主的病说不定就有希望了!
她急急忙忙扑过来行礼,哭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小主已经病了好些时日了,怎么也不见好,还请您看看小主吧。”
苏皎皎点点头,抚着肚子走到了兰贵仪的床前,看着她紧闭双眼难受的模样,总觉得诡异之余还带着些十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这份熟悉似有若无,她也不好说究竟是什么。
不出很久,柳太医提着药箱赶到,以袖拂了拂身上的雨,神色清远。
他不卑不亢地向苏皎皎行礼,然后上前为兰贵仪把脉。
不同于给皇后把脉时的从容自信,柳太医给她把脉之时,神情十分犹豫,像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他将手收回来,转头问着身边兰贵仪的贴身侍女雪菱和雨菱:“兰贵仪的身子一直不是我来调理,因此之前兰贵仪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敢问兰贵仪是不是身子每况愈下,一旦生病十分难好,就算好了,过几日也会继续病倒?”
雨菱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正是如此!柳太医,敢问小主可是得了什么怪病?”
柳太医沉默不语,反而走到了苏皎皎面前。
苏皎皎微微蹙眉,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摆摆手,说着:“你们都退下伺候,这儿留着本宫的人便是。”
等人都退下,柳太医才淡声道:“兰贵仪并非是得了怪病,是中了毒。”
“中毒?”苏皎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是什么毒?”
柳太医躬身道:“微臣一直调养着大皇子的身子,对他身上所中之毒可谓十分了解,因此微臣一把脉就知不对劲,洗洗盘问之下便确认,兰贵仪所中之毒和大皇子如出一辙。”
“只是大皇子年幼,因此病势来的又快又凶猛,兰贵仪是成人,身子骨比幼儿强健许多,这才能拖上许久。若非如此,兰贵仪的毒早已深入肌理了。”
苏皎皎瞳孔微缩,不想相信兰贵仪和大皇子所中之毒竟是同一种。
当初大皇子中毒之后,赃物早就已经被处置了,宫中已经没有了才是。
何况谋害大皇子之人是皇后,皇后又为何对兰贵仪下手?
她一不争宠,二性子安静,如今钟氏又落魄了,无论如何也没有对兰贵仪下手的理由。
可若不是皇后,那兰贵仪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苏皎皎被此事所摄,又实在觉得说不通,不由得攥紧了鱼滢的手。
还记得当初,大皇子中毒一事不了了之,至今没有查出皇后这个幕后凶手。
也至今不曾找出她究竟是怎么对大皇子下的手。
当初王庶人对大皇子可谓上心到了极致,玉堂宫用的都是王氏的心腹和她信得过的人,皇后的手伸不进去。
那能对大皇子动手的地方,也只有国子监了。
而国子监内,所有大皇子日常接触的东西都被殿前司奉皇命收走细细检查。
苏皎皎的心中隐隐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忽而想起那时温贵嫔深夜来瑶仙殿求庇佑的时候,曾说过皇后在殿前司也有自己的人。
所以当初,皇后根本就是在国子监对大皇子动了手脚,又命殿前司的心腹为她悄悄处理赃物,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大皇子。
那兰贵仪又是怎么中的毒?
苏皎皎摁了摁眉心,问道:“你们家小主这段日子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这……”雨菱和雪菱面面相觑,为难道:“娘娘,小主素来是最不喜争宠最喜静的一个人,和宫中的妃嫔交往都很少,更别提沾染是非了,小主在宫里无非就是看书写字,若是有了兴致便会作画。奴婢实在想不出小主究竟是得罪了谁。”
她们说的这些苏皎皎又何尝不知呢。
她轻舒一口气,走到兰贵仪的书桌面前,想要看看可有无什么异样。
只见她将书桌收拾的十分干净雅致,一瞧就很爱惜。
苏皎皎伸手随意抚摸了一下擦得不落一丝灰尘的笔架,注意到她的毛笔架上,只放着一支毛笔。
这毛笔的笔杆是极好的竹质,通透漂亮,不是凡品,只是笔杆稍稍长了一点,粗了一点,看起来不像是女子寻常会用的……
第167章 难产夜
“陛下,别走。”
苏皎皎微微蹙眉说道:“你们都来看看。”
原本围在兰贵仪床边的人一齐走到书桌前, 将目光都聚集在她手中的那支笔上。
雨菱倒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犹豫了瞬,说着:“启禀娘娘, 这支笔可是有什么问题吗?小主对这只笔爱惜非常,只要无事就会用这支毛笔写写画画, 因此这整个毛笔架上只有这一支……”
她话没说完,从身后走过来的凌霄多留意了两眼,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兰小主怎么会有这支毛笔?实在是不该。”
见凌霄似乎知道什么,苏皎皎素白指尖捏着笔杆旋了半圈, 放到了凌霄手上:“仔细瞧瞧。”
凌霄颔首,将这毛笔接到手中, 细细端详了番, 仰头看着苏皎皎说着:“若是奴婢没看错,这毛笔应是文房四宝中的毛笔极品——紫玉竹狼毫。紫玉竹狼毫极为稀有难得,每年进贡到皇室也不过三两支,这几年更是因为上品紫玉竹难寻而三四年不曾上贡了。”
她顿了顿, 又说着:“奴婢瞧这只紫玉竹狼毫的笔杆虽通透如玉, 颜色却还不到墨紫,便猜是年份还不够久。细细算起来, 宫中符合时间又能拥有紫玉竹狼毫的, 唯有大皇子……”
凌霄将这支毛笔双手递交到苏皎皎手上,低头说:“奴婢从前是服侍过太后的, 对着紫玉竹狼毫倒是记得十分清楚。大皇子周岁那年, 太后亲赐一支紫玉竹狼毫赏给大皇子, 以示重视, 愿他日后能成大器, 再以后这几年, 宫中便再也没有进贡过了。”
说到这份上,苏皎皎自然也听出了凌霄话中的深意。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皇后用心如此险恶,竟会在大皇子贴身使用的太后御赐之物内藏了毒,害大皇子于无形之中,如今又害了兰贵仪。
她冷淡地看向雨菱,问着:“如此稀罕的贡品,兰贵仪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雨菱和雪菱怔了一瞬,急忙“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娘娘明鉴,奴婢们绝不敢背叛小主,这支毛笔是小主在梅林捡到的,并不知究竟是何人之物。奴婢们也曾劝小主不要贸然捡取地上的东西以免带来麻烦,可小主一眼看出此物珍贵,不愿将它遗留在地上辱没风骨,这才捡了回来。”
“小主本就爱静爱书,对此物视若珍宝,日日都要擦拭使用,可谁也不知这东西竟会是太后娘娘赏赐给大皇子的……”
外面风雨交加,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纸和屋檐上,殿内却是寂静一片。
苏皎皎打量地神色如冰冷的刀子一般巡视在二人身上,殿内的气氛顿时沉肃起来。
须臾,她才收了目光,温声说:“起来吧。”
按理说,大皇子在国子监的所有贴身物件都已经被殿前司的人收走了才是,就算帮皇后销毁证据,也该是在殿前司的范围内而非后宫,可兰贵仪却是在梅林捡到的这东西,倒是有些怪了。
苏皎皎当机立断地将这只笔放回桌上,扶着鱼滢的手腕,敛眸深思。
殿前司不在后宫,但却离后宫不远,殿前司的人若是去见陛下,去往太极殿的路上,就一定会经过梅林,走梅林那条宫道。
那是不是说,这紫玉竹狼毫,也许是在销毁证据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不慎掉落在了梅林,恰好被兰贵仪捡到了?
她沉了沉心,唤着:“小松子,去查查殿前司哪位是皇后的远亲,再查查当初陛下命殿前司追查大皇子中毒一事的时候,皇后的远亲可参与了,要尽快。”
说罢,苏皎皎又低眉看了眼这支毛笔,冷声交代:“鱼滢,找个结实的盒子将这只毛笔好生收起来,收进瑶仙殿的库房去。这东西,过几日还用得上。”
收了这害人的器物,苏皎皎才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看着柳太医说道:“兰贵仪的身子就麻烦你为她好好调养,千万要养好身子。”
柳太医微微颔首,苏皎皎便十分放心,掀眸对着殿内诸人厉声道:“今日之事涉宫闱密事,不许任何人外传,若被本宫发现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说出去半个字,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霁月殿内诸人急忙福身跪地,苏皎皎又瞧了眼兰贵仪,这才转身离去。
夏日天气风云变幻,晨起艳阳高照,下午便起了一团乌云,再度下起雨来。
这几日,小松子为苏皎皎查皇后和殿前司之事四处奔走牵线,果然叫他查出来殿前司有个李指挥,前两年娶的妻子是皇后旁支的妹妹。
又恰恰好参与了当初大皇子中毒一案。
这件事查到这已经再清晰不过了,苏皎皎几乎可以复原当初大皇子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便命小松子不要打草惊蛇,安安静静等着便是。
柳太医每日都去为皇后施针安胎,倒也真的稳住了皇后的胎象,以保她平安生产。
眼见日子一天天近了,估摸着,再有三天就是皇后的预产期。
这一日,雨下的格外的大。
分明是正午时候,外头却乌压压的一片,连一丝光也看不见,雷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整个长安都笼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幕里头。
苏皎皎站在瑶仙殿的窗前看向外头,暴雨如注,平整的石子路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噼里啪啦地溅起不小的水洼。
从开启的窗户里,隐隐能闻到下雨时特有的,带着湿润泥土味道的草香。
因为连绵下雨,殿内还算凉爽,寝殿内今日没有供冰。
鱼滢端着一小碗微微凉的酸梅汤轻步走过来,福身道:“娘娘,酸梅汤给您端来了。殿内虽然不热,可下雨到底闷闷的,您少喝一点也能解解燥。”
说罢,她将手中银碗给苏皎皎端过去,看着她淡淡的神色,暗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