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什么意思。”江庶人的头猛地抬起来,在黑夜中死死盯着雪苓,想要看出她黑色斗篷下的真实身份:“你想做什么!”
“娘娘说了,若是江庶人狠得下心,那你的父母双族,娘娘都可替你照拂一二,在事成之前,也会日日着人送上好饭菜,叫您轻松愉快的,走到那天。”雪苓的嗓音很轻,在这冷风萧瑟的秋日里形似鬼魅,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其实你应该好好想想,凡此重罪,就算是不死,活着也会影响族人……何况陛下绝不可能开恩放你出冷宫,你在冷宫苟活,那胜得过大大方方地死呢,死前也享受了,不好吗?”
江庶人听得怔怔,突然冲上去,瞪着雪苓,干裂的嗓音激动地反驳:“若是我下了手被陛下知道,我一样死无全尸,牵连族人,你休想骗我!”
雪苓被她吓得一跳,急忙后退了步,说着:“若真联手,娘娘自会考虑这些。江庶人,你若贪生怕死,不愿为自己争一口气,我和娘娘自不会为难你,总之机会只此一次,你是想拼一把,还是任由自己腐烂在冷宫里,你自己选吧。”
说罢,雪苓用帕子提起地上的食盒,假意要走,江庶人果然拦住她,问道:“你方才承诺的可都属实?”
雪苓淡淡道:“娘娘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
“你家娘娘是谁?皇后,还是王淑妃!还是谁?”
雪苓轻声说着:“这个你不必知道,要下手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这段时间,你便在冷宫好好养精蓄锐吧。”
说罢,雪苓提着宫灯和食盒悄悄出了冷宫的门,身影渐渐没入黑暗里。
月色渐浓,奢华喧闹的中秋家宴也进行到了尾声。
两仪殿内,陛下今日多喝了点酒,眼神已经有些不清明。
皇后将此情景纳入眼里,在一侧温声问着:“陛下,不如咱们回去歇息?”
今日是十五,按理说应该是中宫侍寝。可今日特殊,是毓贵嫔初日入宫,陛下心思难测,保不齐会做什么选择。
毓贵嫔虽是太后侄女,可皇后身为中宫之主,自然不希望连今日都被要人抢走。
因此,她才在陛下醉酒时,轻飘飘的提上一句,以期他能想起来今日他本该去凤仪宫就寝。
谁知陛下闻言,只是默了半晌,淡声道:“今日回太极殿。”
皇后只怔了一瞬,很快便牵唇笑起来,很是贤惠大度地说着:“好,蔡山,还不来扶陛下回宫。”
虽然希望落了空,但陛下去太极殿独寝,可要比临幸毓贵嫔好上太多了。
毓贵嫔是新妃,她若是今夜侍寝,那无异于是在当面打皇后的脸,陛下若是去了凤仪宫,又会叫毓贵嫔心中不满。
如此一来,独寝倒是最好的折中法子了。
时候不早了,沈淮随口说了几句,叫诸人尽兴,和皇后率先站起来离了席。
下座的妃嫔皇室眼见陛下要走,自然也不愿多留,一个个起了身,互道再会,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两仪殿。
殿前,沈淮刚坐上御辇,单手支头眯上了眸子,准备回太极殿小睡。
不远处的朱宝林却突然弯下了腰,像是十分不适的模样,不多时,她身边的翠梅一路小跑过来,焦急道:“陛下,小主方才下台阶的似乎险些摔了,这会儿受了惊吓,怕是有些动胎气,您快去瞧瞧小主吧。”
沈淮身侧才坐上凤辇的皇后身形一顿,眼中顿时便有些不悦。
她堂堂皇后尚且在此,竟能被翠梅生生忽视了过去,究竟是真的动了胎气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朱宝林自己心里清楚。
沈淮醉酒尚有些头脑发昏,反应也格外迟钝些。
他还未开口说什么,不远处的毓贵嫔徐徐走来,柔婉的嗓音清泠动听,说着:“朱宝林身子不适该去叫太医,再不济也是禀明皇后娘娘,如何便叫你先来通知陛下了呢?”
她丝毫不顾及朱宝林的面子,微微仰头唤着陛下,神色自如:“表哥,清妩有话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毓贵嫔鉴婊达人了。
第37章 夜探窗
他突然想见她
皇后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朱宝林借胎争宠, 毓贵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陛下原本决定独寝,可毓贵嫔主动开了口, 陛下便不好再拂她的脸面,定会纵着她的想法。
见毓贵嫔如此, 皇后干脆冷下声音说道:“雨荷,你去看看朱宝林的胎, 再请太医来诊治,若请了太医还不适, 就让朱宝林去本宫的凤仪宫,本宫亲自照料。”
沈淮漫不经心地掀眸看向毓贵嫔, 须臾, 淡声说着:“去永安宫。”
陛下御驾转身去了永安宫,毓贵嫔也跟着向皇后福了身子,语气淡然:“臣妾便先回永安宫了。”
皇后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朱宝林, 心内冷笑了声。
朱宝林看起来谨小慎微, 实则却是个心思深的。幸亏她早知道朱宝林有野心,这才刻意将她和毓贵嫔安置在一个宫里, 有了毓贵嫔在上面压着, 朱宝林再想玩什么花样争宠,都要掂量着来。
步辇旁, 朱宝林弯腰捂着肚子, 一脸不适, 她额上沁了许多汗珠, 被宫女慢腾腾地挪到步辇上。刚坐好, 就见皇后身边的雨荷跟着翠梅一道儿过来, 脸色顿时有些苍白:“雨荷姑姑怎么来了。”
雨荷瞧着朱宝林脸色,温声说着:“方才娘娘听到小主身子不适,唯恐是动了胎气,便叫奴婢前来看看,又派人前去太医署请了太医,若是小主还是不适,娘娘说了,叫您去凤仪宫歇息,娘娘自会亲自照看好小主。”
朱宝林白着一张脸看向雨荷,眼中有些慌张:“妾只是不慎滑了一下,请了太医便无碍了,怎么敢劳烦皇后娘娘尊驾。”
雨荷皮笑肉不笑,看着她说着:“便是这个理儿,小主怎么还敢劳烦陛下呢?陛下怜惜小主,娘娘也同样怜惜小主,怎么便越过娘娘,先去寻了陛下来。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说您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借腹邀宠,又该怎么辩解去?”
她双手交叠,很妥帖地一福身,提醒了最后一句:“后宫之事陛下一向少过问,拿主意的还是皇后娘娘,奴婢奉劝小主一句,安分养胎便是,莫要因小失大。”
“是……妾明白。”朱宝林定定地看着雨荷渐渐消失,抓紧了手下的扶手。
皇后叫雨荷前来就说明她已经动了怒,如今表面是在安抚她,实际却是警告,叫她不要再想着借腹中皇嗣邀宠献媚,乖乖地将孩子生下来即可。
可她又凭什么乖乖地将孩子生下来拱手送出?
她不甘心!
待人走远了,朱宝林才冷声问:“陛下去哪儿了?”
翠梅低头说着:“陛下去了永安宫。”
朱宝林面上一喜,问着:“去永安宫了?那还不快些回去,别叫陛下着急。”
闻言,翠梅便知小主误会了,支支吾吾地说着:“陛下去的是永安宫的主殿,毓贵嫔处。”
毓贵嫔入宫的消息朱宝林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的,知道她身份不简单,和陛下少年时期便相识,十分特殊。
但她没想过毓贵嫔会住进永安宫的主殿,难道说之前皇后着人修葺永安宫上下,并非是为了让她和腹中皇嗣住的舒服,而是为了迎毓贵嫔入宫!
朱宝林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原来她在外人面前明里暗里的炫耀自己迁去了永安宫,根本就不是为她而下的恩典,她不过是顺带捎上的罢了,倒显得她自作多情,当真可恨!
皇后……
朱宝林眯了眯眸,不过就是想利用她才对她稍稍好些罢了,她朱问蕊绝不要心甘情愿当一枚棋子。
不论如何,只要陛下常进永安宫,那她就有机会再得圣眷。
“回绘竹馆。”
永安宫同心殿内。
沈淮神色散漫,坐在主位上喝了口清茶。
同心殿原本就明亮华丽,如今又修葺过,看着更是多了丝淡雅,倒是适合毓贵嫔。
他粗略扫了一周殿中装潢,便淡淡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渐浓,同心殿外院中的金桂馥郁芳香。
“表哥。”
毓贵嫔的身影从宫门口出现,她一看到内殿里坐着的沈淮,眼中就带了浅浅的笑,纤纤玉手往下一划,提着裙迈进门槛,一路小跑进来,临到跟前才停了步子,转而行了正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拍拍身侧的位置,温声说着:“都及笄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毓贵嫔弯眸笑笑:“你们都出去,本宫和陛下单独说说话。”
说罢,她便很欢喜地坐在了陛下身侧的位置,清冷的嗓音也带上些女儿家特有的娇羞:“表哥,我们是不是有好久都没见过了?”
沈淮眉眼微垂,静静看着她,略一思索,说道:“见是见过,只是像如今这样能安静说话的时日,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早在先帝还在时,许清妩便是皇后亲侄女,家中勋贵。
自小跟着皇子公主们一道在国子监读书,她得皇后照顾,又有亲缘,时常入宫陪伴皇后嫡出的公主,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因生母病逝而被指到皇后膝下抚养的沈淮。
且当初的沈淮已被划入皇后名下,于情于理,他也算得上是许清妩的表哥。
彼时的沈淮才失去母妃和妹妹,沉默寡言,戒备心极重,并不怎么把许清妩放在眼里。
但他少年时期便生得一幅好相貌,许清妩也不怕他这个名义上的“表哥”,时常入宫为他出头,赠他吃食,黏在沈淮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几年过去,沈淮作为唯一的皇子被册为太子,又过几年,登基为帝,他们都不曾再有机会如儿时那般常常相见。
如今陛下的性情和气度同少时相比变化极大,从无人问津的皇子到坐拥天下的年轻帝王,这其中经历的人情冷暖、运筹帷幄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草草带过的。
但尽管如此,在许清妩眼里,他始终是那个会冷着脸将崴脚的她背回宫的哥哥。
只是当初是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八九岁小姑娘,如今的她已经及笄,顺理成章入宫变成了陛下的妃嫔。
等待入宫的这段时间,许清妩虽人不在,却也对后宫发生的事如数家珍。
谁得宠谁失宠,许清妩心里清楚,但不论是谁,哪怕再得宠,许清妩也相信表哥只是打发时间,绝不会真正花了心思。
而她,在陛下的心里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更不是她们可以比拟的。
毓贵嫔从一侧的桌案上将醒酒汤端过来,弯了眉眼:“表哥要不要喝?清妩喂您。”
沈淮点点她眉心,漫声:“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你初入宫,许多地方若是有不称心的,尽管告诉皇后。”
“告诉表哥不行吗?”毓贵嫔红唇翘起,不依道。
沈淮漫懒地笑笑:“朕政务繁忙,自是不能事无巨细地照顾你。皇后统领后宫,你同她说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见她脸色委屈起来,只得转了话锋,有些无奈:“若是朕得闲,便来同朕讲。”
毓贵嫔这才笑起来,主动去拉沈淮的衣袖,晃了晃,说着:“谢谢表哥。”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侧坐的沈淮,只觉得欢喜极了,这才想起打量一番殿内模样。
同心殿离凤仪宫和永寿宫都近,她幼时也常在这附近活动,如今亲自住进来,只觉得格外亲切。
何况进宫前父亲便告诉过自己,陛下为了她中秋入宫一事特意将永安宫上下重新修葺过,此时再看,都是陛下对她的偏爱。
想起今日接旨时的疑惑,毓贵嫔并不打算将这疑问压在心底,直接问道:“表哥为何今日给清妩是贵嫔的位份?”
沈淮抿了口茶,垂眸淡声:“贵嫔亦是一宫主位,不算委屈你。”
“何况你初入宫,本就惹眼,位份封得过高只怕会让其余妃嫔不满。”
毓贵嫔听是表哥为她着想,当下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她展颜一笑,身上的绯色宫裙愈发衬得她肤色如雪,眉目如画。
她小心翼翼地靠上他的肩头,说着:“陛下今日歇在同心殿吗?今日毕竟是清妩第一天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