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她猛地挣扎起来,抓着宓贤妃的脚腕:“娘娘,求您放过奴婢的家人,求您放过奴婢的家人!”
墨灵泣血成泪,哀求着:“她早暗中控制了奴婢的全家,还说只要奴婢敢说一个字,她必定会知道,届时宫外的探子便会杀奴婢全家来灭口,求求您饶奴婢一命,求求您!奴婢不敢说,奴婢不敢说……!”
苏皎皎若有所思地看着墨灵的模样,柔柔开口道:“娘娘,若真如墨灵所说,背后之人已经控制了她全家,只要墨灵说出一个字,全家不留活口的话,那您便是再拿墨灵的全家做要挟也无济于事了。”
“眼下的情况,墨灵若说了,背后之人早晚能察觉出端倪。若是咬死不说,您便是杀了她全家,也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不论说与不说,全家人的性命都是护不住的,既然敢背叛您,那墨灵定是将全家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又畏惧于幕后之人多过您,既如此,她一定会选择保护一大家人。眼下的局面已被堵死,倒不如——”
她说了一半不曾说下去,小心地看了眼宓贤妃的脸色,没再开口。
宓贤妃皱眉扬声:“不如什么?”
苏皎皎并未作答,反而走到墨灵身前,用帕子将她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用惋惜的语气,柔柔说道:“你原本是宓贤妃的贴身侍女,跟在娘娘身边,是比许多低位主子还要让人高看两分的人。出了事,本该和娘娘商量才是,怎么擅作主张做错了事呢?若你能迷途知返,从现在开始和娘娘站统一战线,想来娘娘定能救你家人于水火之中。”
说完,苏皎皎转身说着:“若是娘娘再给墨灵一次迷途知返的机会,稳住她身后的那人,再叫殷氏中人将墨灵的家人救至安全的位置,墨灵自然愿意和您一心,说出幕后指使。”
她回眸看向跪地的墨灵:“墨灵,这可是唯一能保全你家人的办法,你可愿意?”
墨灵万万没想到这事情还能有转机,当下便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喊道:“只要娘娘能救出奴婢的家人,奴婢卑贱之躯万死不辞!”
苏皎皎看墨灵也不是蠢笨之人,有些欣慰地说着:“若墨灵肯将心思收回到娘娘身边,娘娘不仅知道了幕后指使,更是能利用墨灵的身份,反将一军。”
她轻声说着:“岂不是——一举两得。”
宓贤妃盯着苏皎皎看了半晌,才用一种颇为陌生的眼神看向她,冷声道:“本宫从前只知你柔弱怯软,极好拿捏,倒从未发现你还是如此聪慧之人。”
苏皎皎低头拜下去,眼神很是慌乱,不敢同她对视,躲闪道:“妾生性怯弱,却不算太蠢笨。在宫里生活几年,又得娘娘照拂,不敢不费心为您思量。”
“妾若一味只求您庇佑,妾也会于心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用。您急火攻心想不到的,妾反而能冷静下来为您思量。哪怕能帮上娘娘一丝一毫,那便是妾莫大的福分了。”
经过今日一事,宓贤妃对谁都多了分疑心,冷声说着:“本宫如今谁都不信!”
苏皎皎委屈道:“妾本想帮娘娘出主意,不曾想惹了娘娘的不快。若是娘娘对妾不满,娘娘要打要罚,妾绝无二言。只是您如今如海上扁舟,脚下是汪洋大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泪簌簌而落:“您帮了妾身许多,在妾心里,更像是妾身的姐姐一般,虽严厉,却对妾多有照顾。今日之事妾本可以置身事外,都是因为想要报答您的拳拳之恩才斗胆开口……”
苏皎皎的眼神极为真诚,委屈的眼眶发红,眼泪亦如滚珠一般。宓贤妃看着她的表情,恍然又想起那日她带病在寒风中请禅师为她加盖佛印,只为了给她腹中的孩儿求一个好的往生,不禁心中一软,在信任和怀疑中剧烈地挣扎起来。
盯着苏皎皎看了许久,宓贤妃才冷声说着:“你若跟在本宫身边,若能忠心,本宫定不会弃你于不顾。可若你也如同他们一般背叛本宫,剜心刺骨的滋味,你也该尝尝。”
苏皎皎跪地伏身,颤声道:“妾身定追随娘娘,绝无二心。”
听到了她的誓言,宓贤妃心中紧绷的弦才忽而松弛了些。
她低头冷冷地睨着墨灵,须臾,方开口道:“墨灵,只要你能保证对本宫忠心,本宫自会书信一封去求祖父,叫他派人救你全家。”
说罢,她掀眸看向殿内诸人,目光寒凉如刀:“去告诉绛云殿上下,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说一个字,若是被本宫知道有谁吃里扒外将今天的事说出去,赏加官进爵,牵连一族。”
听到加官进爵四个字,殿内的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躬身跪地说着:“奴才不敢!”
“将本宫的话带过去,退下。”
待殿中人走得只剩下宓贤妃,苏皎皎,虞灵和墨灵四人的时候,宓贤妃才绕着墨灵转了半圈,站在她背后冷声问:“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当有人在背后时,那种无法判断表情和声音的恐惧感会更上一层楼,墨灵的想起那人,被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吓得发颤,说着:“是王淑妃……是王淑妃……”
宓贤妃眼中闪过讽刺,说着:“王淑妃这个贱人使计害本宫小产,又因本宫小产而失去协理六宫之权,前阵子惹了陛下不快,连带着大皇子都被厌恶。她在本宫这满盘皆输,如今当真是忍不住了。”
她瞧了眼苏皎皎的方向,又问着:“林太医可也投奔了王淑妃?”
墨灵急急摇头,说着:“王淑妃只亲自见过奴婢一回,其余每回都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宫女来的,她只交代奴婢下毒,别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苏皎皎适时说着:”墨灵既已说出是王淑妃指使,没道理不说别的,想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林太医的事。”
说完,她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垂泪伤感道:“王淑妃当初使计引妾前去亭中见您,想离间妾和娘娘的关系,又利用娘娘在乎陛下的心情害您流产,当真是恶毒之极,您都已经失了孩子,她却还不肯放过,非要至您于死地才觉得畅快。”
宓贤妃冷嗤了声:“她想杀我,也不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本宫又岂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
“虞灵,去叫柳太医来,为墨灵检查伤口,免得被人发现了端倪。”
虞灵看着墨灵的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低下头掉了两滴泪才说:“奴婢这就去。”
待处理了后头的事,宓贤妃站在大敞的殿门前看向眼前的瓢泼大雨,眸光极冷。
绛云殿内寂静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到哗哗的雨声,苏皎皎抽泣了好一会儿,才用袖子沾了泪水,说着:“娘娘,还有一事,妾一直觉得不对劲。”
宓贤妃的气息难得的沉,她未曾回头,只问着:“何事。”
苏皎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着:“自您有孕起,便时常动胎气,后期更是常常胎象不稳。妾未曾有孕,却也觉得太怪了些,您一向身子康健,就算是孕中反应大,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何况当初一直是林太医为您安胎,如今既然知道了林太医已经心怀异心,保不齐当初便是林太医知情不报,故意利用您的信任……谋害您腹中的皇嗣。”
她看宓贤妃脸色倏地一沉,又添上一句:“却不知这林太医,究竟是不是王淑妃的人了。”
说起皇嗣,墨灵突然跪地哭喊道:“娘娘,谋害您皇嗣的人也是王淑妃,是王淑妃让奴婢给您的安胎药了下了药,不愿您生下皇嗣……但奴婢可以确认,这件事王淑妃只交给了奴婢来做,林太医从未和奴婢有过任何眼神和接触!奴婢愿意将功补过!还请娘娘给奴婢一次机会!”
“什么!?”宓贤妃的声音猛地拔高,瞳孔收缩,转身问着:“你说本宫失子一事也是王淑妃指使你做的!”
墨灵被她的威压吓得跪在地上,嗓音抖得不像话:“是……王淑妃一早便利用了奴婢,先是叫奴婢给您下不利于胎儿的毒,最近又要奴婢下伤身子的慢性毒药,都是为了针对您,还请娘娘看在奴婢主动陈情的份上,给奴婢机会……”
苏皎皎看着局势一波三折,也不禁怀疑自己当初猜测林太医是皇后的人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可她始终觉得不对劲,抽丝剥茧间,隐隐似乎抓住了一些东西。
给皇嗣和宓贤妃下毒的都是墨灵,墨灵没出事的情况下,若林太医真是王淑妃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再搭上一个眼线,那林太医在宓贤妃失子一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作为给宓贤妃保胎的主要太医,自然是要对这一胎负责的,可他却始终没有察觉出宓贤妃怀有皇嗣的时候中了毒……
苏皎皎将自己代入林太医的角色暗中推衍,倏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关窍。
不对!
林太医恐怕不是没察觉,是察觉出了,背后之人命他顺手推舟!
除了王淑妃,不愿意宓妃诞下皇嗣的人,自然还是皇后。
宓贤妃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已经站得足够高,王淑妃又有大皇子,刚好形成牵制之势。
可若是宓贤妃诞下了皇子,那这局势便会完全倾向王淑妃和宓贤妃,她这个中宫之位,怕是岌岌可危。有着被架空的风险。
因此,就算是王淑妃不动手,恐怕皇后也会坐不住。可王淑妃更心急,皇后便干脆坐观山虎斗,不费吹灰之力地除了宓贤妃的孩子。
皇后一向寡宠,在陛下和妃嫔面前温和与威仪并存,颇得大多妃嫔的爱戴,可在苏皎皎眼里,皇后却是个比王淑妃和宓贤妃更让人警惕的对手。
但,宓贤妃如今更视王淑妃为死敌,没必要再让她知道皇后在其中做了什么,只管让她先猜着,待王淑妃彻底倒台,再说也不迟……
坐观山虎斗,可不止皇后一人会。
宓贤妃怒不可遏之时,虞灵带着柳太医从书房绕进来,说着:“娘娘,柳太医来了。”
第52章 判男女
大乱将生
柳太医对殿中的一切表现的十分平静, 眼中不曾有一丝惊讶和探究,只再次微微颔首,说着:“清毒的方子微臣已经写好, 娘娘只需要按着药方抓药即可。”
宓贤妃淡淡瞧他一眼,说着:“今日之事本宫不喜欢再有另一人知道, 这方子,本宫也不希望被人看得出是清毒所用。”
她扫了一眼跪地的墨灵, 冷声道:“柳太医给墨灵诊治一番,本宫的药和墨灵的药再同别的方子混在一起, 做干净些,别被人看出端倪。”
宓贤妃居高临下地命令着柳太医:“明白?”
柳太医直起身子, 眉眼清冷地看了宓贤妃一眼, 声淡如玉:“微臣会说是娘娘身子不适,开些补气凝神的药方来,再佐以食补,墨灵的脸伤是不慎打碎花瓶所致。”
“你既懂事, 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宓贤妃转身回到主位上, 淡淡说着,“本宫记得林太医今日恰好出宫为长公主请脉, 传你来倒也说得过去。”
“虞灵, 柳太医医术了得,赏玉如意一柄。”
虞灵上前说着:“是, 奴婢这就去办。”
柳太医仍是那副请冷出尘的模样, 不说拒绝, 也不表现出一丝欣喜, 只有礼地向宓贤妃谢恩道:“微臣谢宓贤妃娘娘恩典。”
说罢, 柳太医上前为墨灵看伤诊断, 又退出去写新的方子,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接二连三的背叛和打击让宓贤妃疲累不已,她摆摆手,倦声道:“等柳太医写完便送他出去,不必再来见本宫了。”
见状,苏皎皎也屈了屈膝:“若是无事,妾便也不打扰娘娘清净了。”
宓贤妃皱眉揉着额角,听到苏皎皎开口,才探究似地掀眸看向她,沉声道:“如今你同本宫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王淑妃害过本宫,也害过你,本宫若死,你也不可能幸免于难。今日之事你既全程参与了,自然逃不掉干系,待本宫亲书一封送出宫去把墨灵的事解决完,也是时候叫王淑妃付出代价了。”
“届时,本宫自会派人把你请过来。”
苏皎皎的动作怔了瞬,极快地颔首说着:“是,妾明白。”
她朝宓贤妃行了辞礼后,垂首退出了绛云殿外,才转身出了长乐宫的门。
待走得远了些,苏皎皎才淡声说着:“回宫以后严查宫人,务必逐一排查,看看有没有人同玉堂宫和凤仪宫的交往过密。皇后和王淑妃手段太多,保不齐便在披香殿安插了不止一个奸细,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宓贤妃的龙胎会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皇后绝不是毫无作为。”
听到皇后的名字,鱼滢有些惊讶,转而低声说着:“您的意思是……奴婢还未曾想过,宓贤妃的胎竟是两波人都下了手,这是摆明了不让宓贤妃诞下皇嗣……”
苏皎皎神色平静,瞧着眼前蒙在雨中长长的的宫道,语气有些嘲弄:“能坐稳皇后位置的人,又有哪个没些手腕?当初陛下和皇后的婚事是太后一手敲定的,便是从与定国侯府亲近的大官之女中择出了最合适的一位。她家世不错,但同四大世家相较却还错了一大截,甚至连我都不如。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太子府和皇宫周旋操持,没点心机城府可是做不到。”
鱼滢点点头,小声说着:“奴婢每次见皇后娘娘,她都是一副温和公允的模样,从不苛待下人,又处事公允。据奴婢所知,宫中不少宫人都十分爱戴和尊敬皇后娘娘。”
“得人心才能得心想事成,你瞧王淑妃和宓贤妃家世高,又位高权重,但是一个刻薄阴狠,一个跋扈毒辣,宫中人人提起都畏惧不已,这样的主子,又怎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奉她为主。越是忠仆,金钱和权势越买不来忠心,皇后便是深谙此道。”
苏皎皎说完后偏头看向鱼滢,轻声说着:“你在柳太医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告诉他尽力配合宓贤妃,不要引起太医院的怀疑。”
鱼滢点头领命:“是。”
苏皎皎独自撑着伞站在宫道上,四周空无一人,只听得见沙沙的雨声。她指骨如玉,捏着伞柄的角度略略一挪,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仰头看过去,雨丝从看不到顶的天际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有几滴溅到她下颚,冰冷的触感愈发让人清醒。
宓贤妃和王淑妃若能狠狠地斗起来,她实在是乐见其成。
王淑妃此人狠毒无比,从前在披香殿安插内奸给她下药,又使计害得她被牵连进宓贤妃失子一事里。
在她未曾得宠时,又害得姝嫔小产。桩桩件件都要人性命。若能抓住她谋害宓贤妃的证据,就算不死,陛下也绝对会为了宓贤妃和她背后的家族而重惩王淑妃,只要王淑妃失了势,痛打落水狗还不是易如反掌。
一切,就等宓贤妃那边的消息了……
苏皎皎在雨中站了许久,终于挪动了脚步。
也不知姬良使复宠后,朱宝林会是什么态度,姬良使又打算怎么报复朱宝林的当初谋害之仇。
算巧还是算不巧的。
从绛云殿回宫以后,当晚苏皎皎便来了葵水,身子不适,不宜见驾。
这几日里,唯有姬良使侍寝了两回。想来是她侍奉得宜,陛下今日下旨晋了她宝林位。
旨意晓谕六宫的时候,朱宝林正在绘竹馆里喝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徒然一沉。
“费劲心机搏宠的贱人,竟真的勾了陛下给她晋位!”她再没了喝茶的心思,将杯盏往旁边重重搁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本主有孕才得了陛下抬位,堪堪封至宝林,她不过是承了几次宠,陛下便如此抬举,她也配!”
翠梅看着小主情绪不佳,小心地提醒着:“小主,您如今已经怀胎六个多月了,可千万仔细身子,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