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苏皎皎不参与外头的热闹,只静静坐在铜镜前,将陛下赏赐的梅花簪插在发间,唇瓣涂上御赐的芙蓉脂,为她清冷娇柔的模样更添几分媚色。
沈淮从太极殿出来到披香殿的时候,特意免了门口的宫人唱礼,悄步走了进去。
一进殿,正看到苏皎皎对着镜子轻抚云鬓,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方慢条斯理地出了声:“好看吗?”
苏皎皎微怔,偏头一见陛下已经到了殿内,忙起身迎上去,嗔怪着:“陛下怎么不叫人通传?您赏的梅花簪当然是最好看。”
她开着玩笑说:“若是皎皎在殿里露了什么丑态刚好被陛下瞧见,陛下怕是再也不来披香殿了。”
沈淮笑一笑,不可置否,只牵着她的手坐到主殿的榻上,沉声道:“蔡山。”
侯在门口的蔡山立刻朝着门外一甩拂尘,进来两个端着托盘的宫女。
托盘上的锦盒用料珍贵,方方正正的模样,盖子是掀开的状态。
沈淮懒懒往身后靠,说着:“瞧瞧,喜欢不喜欢。”
苏皎皎很给面子地做出一副期待的模样往两个宫女端着的托盘上看去,只看第一个盒子里放着一颗鸽子蛋那般大的浑圆明珠。
在斜打进来的日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不带一丝杂色。
真真是个顶宝贝的稀罕物。
蔡山在一侧笑着说:“珍嫔小主,这一颗东珠可稀罕了,东海今年一共只上贡了三颗。这三颗一蚌相生,听说是从深处的海域捞出来的。”
苏皎皎欢喜地点点头,又往第二个锦盒上看去,便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翡翠玉镯。
虽是翡翠,却不是通透的翠绿色,中间微微有些杂质,但总得来说,也是块璞玉。
有如此珍贵的东珠在前,这翡翠镯子她便没往心上放,只是蔡山看着镯子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躬身颔首退了下去。
苏皎皎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未曾来得及深思便起身谢恩,弯了眉眼:“皎皎多谢陛下赏赐。”
沈淮淡笑着说:“今日是你生辰,不必拘礼。”
他问着:“朕给你的诞礼可还喜欢?”
苏皎皎软着声儿说:“这东珠又大又无暇,皎皎当然喜欢,最重要的是,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呀。”
“只是可惜这么大的东珠,若是日日陪着皎皎睡觉,总怕滚丢了去,又做不成簪子在头上。”
她嗓音清甜,一手轻轻扯他的袖口,央着:“陛下给皎皎出出主意吧。”
沈淮散漫一笑,翻手敲她掌心,明是数落,语气却纵容着:“朕给你诞礼,如今还赖着朕给你出主意。”
他轻描淡写道:“若是陪你睡觉,便以东珠做顶,缀在床头。逢月色入窗时泄银色流光,皎皎如月,正衬你名。”
苏皎皎眸子一亮,只欣喜了一瞬,又怯怯地低了声:“以东珠缀顶,会不会太奢靡了?”
沈淮牵着她的手去侧殿用午膳,淡声:“朕赏你的东西,你如何用是你的事。藏在库房无碍,缀在床前便有碍了?”
说罢,他脚步一顿,漫不经心开了口:“朕赏你的东西,你不许往外送。”
苏皎皎怔了瞬,却没多想,以为陛下只是不喜她将他的一番心意赠与她人,便点点头,用哄人的语气说着:“陛下赏赐的,皎皎可不舍得送人,等会儿就把镯子戴在手上,一刻都不丢。”
今日用午膳的桌子特意换成了大的,比平时用膳的桌子还宽上一大截。
陛下亲自陪着珍嫔过生辰,尚食局的人卯足了劲儿表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尽数搬上了桌。
算上凉菜热菜,汤水甜点,林林总总小几十道。
在尚食局今日送菜来的时候,苏皎皎就已经下令要全部在凌霄的眼皮子底下试过菜才可放下走人,这时候就省事多了。
苏皎皎先替陛下盛了碗牡丹头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笑着说:“这一口,陛下吃皎皎亲自盛的。”
说罢,苏皎皎端起自己那碗先喝了两勺,才用帕子蘸去唇边汤渍:“都是提前试过的菜,怕您不放心,皎皎也喝。”
沈淮淡笑着:“在你这,朕自然放心。”
汤未入口的时候,门前急急忙忙低头进来一个御前传话的小太监,叩首急声说:“陛下,不好了!王淑妃遣人来传信,说大皇子在玉堂宫刚喝了药便昏过去了!请您去看看。”
第59章 迷雾生
苏皎皎心中不安。
玉堂宫内。
太医署的几个太医均在殿内为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大皇子轮番诊脉, 几人眉头紧锁,小声交流,时不时摇一摇头。
偌大的漪澜殿内无一人敢高声说话, 所有人噤若寒蝉,生怕惹怒此时正红着眼守在床边的王淑妃。
她轻抚着大皇子的脸颊, 红着眼哭:“舟儿,舟儿……”
自今年开始, 舟儿便经常生病,一病便是好久, 而且总要缠绵好几日才能好利索。分明才刚四岁的孩子,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小脸也愈发苍白下去。
上回安太医来看过以后, 都已经养了这么些天,今日想着让他去趟国子监试试,总不能一直关在玉堂宫里。
谁知他中午回来刚喝一碗药便直直晕了过去,这怎么可能呢!
皇儿他是身子未愈, 但绝不可能弱到风吹一吹就能晕倒过去, 他出生的时候便身子康健,三岁以前甚少生病, 养的活泼可爱, 怎么偏偏今年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沈南舟昏迷不醒的模样,王淑妃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 眼泪不停地往下落着, 几乎要哭晕过去。
她的皇儿是宫里唯一的皇子, 是不是有人见不得她有儿子, 有人要害他?!
王淑妃猛地抬起头, 满是泪水的脸此时阴冷又偏执, 冲着几位太医喊道:“下毒……是不是有人给大皇子下了毒!”
之前让安太医把脉了这么多次,怎么会都查不出异样,只说是身子不适呢!
王淑妃越想越恨,攥紧了手下的被子,满腔的怒火和悲哀不知何处宣泄。
定是安太医暗中背叛了王氏,背叛了她!
王淑妃怒火中烧,起身走到安太医面前,扬手便甩过去一巴掌,又狠狠揪着他的衣领,通红的双眼里尽是凌厉的恨意:“本宫如此相信你,将大皇子的身子尽数交给你调理,你是怎么做的!舟儿此时又怎么会昏迷不醒?废物!”
“若是舟儿有事,本宫杀了你!”
安太医吓得腿软,哆嗦着求饶:“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大皇子的脉象有些奇怪,微臣从前的确是探不出什么,如今正在同几位太医一起商量,还请娘娘再给微臣一个机会!”
王淑妃死死盯着他半晌不曾松手,周围的人知道王淑妃此时定是心急如焚听不进去任何话,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沈淮和苏皎皎一同到玉堂宫时,正看见王淑妃揪着太医的衣领。
他愈发不悦,呵斥道:“住手!”
“你身为大皇子的生母,四妃之一,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
王淑妃的手蓦然松开,转身朝着陛下“噗通”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头。她伏地不起,一向高傲的她此时声音无助而颤抖:“陛下,求求您救救舟儿,臣妾求求您救救他!他今年才刚四岁,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陛下!”
她跪在沈淮面前,泪流不止:“舟儿自出生以来身子一直不错,甚少有病,可自从今年开始,生病的时间越来越久。臣妾起初以为只是受了风寒,体虚导致,不敢往别的方面去想。可如今舟儿才养了好几日身子才出一回门,回宫便晕倒在臣妾的面前,臣妾还怎么安慰自己舟儿只是年幼体虚!”
王淑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陛下:“舟儿定是中了什么毒,有人想要谋害臣妾的孩子,求陛下务必彻查!”
话音甫落,皇后和宓贤妃的步辇恰好到了玉堂宫的门口。
两人神色凝重,被人搀扶着下步辇,疾步进了漪澜殿,皇后不动声色扫了眼王淑妃,向沈淮福身请安,眉头微皱:“如今大皇子仍在床上,你身为人母,更应该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等孩子醒了再说也不迟。”
漪澜殿内此时倒是“热闹”了,数个太医、宫人,加上刚才赶到的他们,怕是得二三十个。
宓贤妃心内冷笑,同样向陛下请了安后,坐在了侧下方的位置上。
她淡淡睨了眼王淑妃,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若是以前,她虽和王淑妃不对付,但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幸灾乐祸搅混水。
可她才知道是王淑妃害了她的孩子,收买了她的婢女,企图杀了她的孩子再杀了她。
王淑妃跟她的仇不共戴天,这样的毒妇,就算是此时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宓贤妃冷冷开了口:“王淑妃照顾不好皇嗣,此时倒会信口开河为自己开脱。是非对错等太医出来结果便知,你又何须揪着安太医不放,若大皇子醒来,恐怕也对你这个母妃心寒。”
皇后没想到宓贤妃会顺着她的话讲,有些惊讶地回眸看了她一眼,坐到了陛下身侧的位置上。
见皇后和宓贤妃全都将矛头指到她头上,王淑妃便更加坚信是有人给她孩子下了毒,当下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陛下在场,她恨不得撕烂她们的脸!
她们越是见不得王淑妃好,她才越是要冷静。
王淑妃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恨尽数压了下去。只死死地盯着眼前着的皇后和宓贤妃,强撑理智,转而向着陛下哭诉:“陛下,舟儿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臣妾身上的一块肉!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臣妾还要疼爱她,可事实便是如此,就算不合时宜,臣妾还是要说。”
她流泪摇头,声嘶力竭:“敢问陛下,若是舟儿有个好歹没了,对谁最有好处!“
苏皎皎环视四周,柔声说着:“陛下别动怒,龙体要紧。”
“王淑妃为母心切,皇后和宓贤妃娘娘是为大局着想,皎皎觉得都有道理。可大皇子如今还床上躺着,也不是说这些陈年旧怨的时候。”
自进来后她便一直站在陛下的身侧,不曾落座。听了这么半晌,也算是听明白了些。
王淑妃疑心有人给大皇子下毒,才害得他身子虚弱久病不愈,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皇后和宓贤妃头上。
若是不说这些倒还好,一说这些,皇后和宓贤妃怕是要暂时联手对付她了。
苏皎皎虽觉得稚子无辜,可若说起王淑妃,她也是欲除之而后快。
“什么陈年旧怨!”王淑妃厉声打断了苏皎皎的话,“毒妇!大皇子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本宫身为他的母亲,自然知道他究竟是生病还是中毒,今日的场合,岂有你说话的份!”
沈淮的耐心已然用尽,皱眉斥道:“放肆!”
“朕念在你为母心切的份上,不追究你御前失仪胡言乱语,若你再不知好歹,大皇子也应换一位更宽宏仁善的母妃。”
王淑妃眼中的光忽而就黯淡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陛下……您不信臣妾……”
“臣妾自十五岁那年去太子府做您的侧妃,一直战战兢兢,尽心侍奉,又拼了半条命生下大皇子……您可以说臣妾刻薄,歹毒,可以说臣妾不懂为妃之道,可事关舟儿的安危,您竟然也不信臣妾……
她目光呆滞地看向陛下,眼泪直直地流下来,喃喃道:“舟儿……舟儿……”
沈淮定定看着王淑妃心如死灰的模样,虽不满她御前撒泼,却不得不承认她方才说的那么多话中有一句是对的。
她方才说,她是沈南舟的亲生母亲,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疼爱大皇子。
这句话没错。
作为一个母亲,王淑妃比谁都希望大皇子身子康健,平安长大。
他终究缓了语气,说着:“芝桐,扶她起来坐。”
芝桐福身,立刻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王淑妃扶起来,坐到宓贤妃身旁的椅子上。
恰逢此时,从内殿低头走出两个太医,跪在沈淮面前,正是林太医和安太医。
为首的林太医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下意识先看了一眼皇后,才立刻转移了视线看向陛下,说着:“启禀陛下,大皇子的情况微臣联合太医院的诸位同僚一道商议了番,发现大皇子的脉象表面没什么异常,实际里子中空,整个人的情况都不大好。”
“微臣几人分析了大皇子之前数次诊脉的迹象,发现大皇子应是用了什么慢性的毒药伤了根本才会如此,且这毒药药性缓,长期才可见效,平时诊脉根本看不出,唯有病发才能看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