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23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是了,她没办完的事情,是和离书。落子汤她喝了,眼下,该他履行承诺,完成这份和离书。

  沈浮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伸手蘸了印泥,在名字上重重一按。

  鲜红的指印压着他的名字,像把带血的刀戳下去,血花四溅。

  沈浮一笔一划,写完两份,抬眼:“还缺中人,姜云沧,你来吧。”

  姜云沧一把拽了过来。

  拿在手里先给姜知意看,白纸黑字红指印,鲜明得晃眼,姜知意飞快地看着,觉得心头上压着的那块巨石,压了她这么多天的巨石,轰一声,落下了。

  他没有食言,这纸和离书,她终于拿到了。

  扯扯姜云沧的袖子:“哥,放我下来。”

  她要尽快签完和离书,只剩最后一步了,她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天,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姜云沧不敢放,她瘦了那么多,从前鹅蛋形的脸瘦出了尖尖的下颏,她脸色那么苍白,好像薄玉琢成的玉人,稍不留神就会破碎。姜云沧觉得满心的热血都在烧,恨不得将一刀一刀,将沈浮千刀万剐,然而眼下,他得先帮她弄好和离书,让她与那个该死的男人和离。

  姜云沧拽过椅子,抱着姜知意正要坐下,听见林凝的声音:“你放下她。”

  姜云沧回头,林凝蹙着眉:“这样子,成何体统。”

  姜云沧脸色变了几变,没有反驳,拿过垫子垫住椅子,这才小心翼翼把姜知意放下,他拿起和离书双手托住,又把笔递给姜知意。

  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抓住了和离书,林凝面色凝重:“和离事大,签不得,需得从长计议。”

  姜云沧顿了顿,垂下眼皮:“不需从长计议,我有父亲的信,父亲他,同意和离。”

  林凝惊诧着,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白纸上只有一行字:许吾女姜知意与沈浮和离。落款是姜遂,又盖着清平候的私印。

  笔迹草草,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写的,姜云沧这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得出也是匆忙中赶回来的,原来丈夫早已知道女儿要和离,原来丈夫早已经同意女儿和离,原来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林凝捏着那张纸,想不清究竟是事关紧急不能张扬,还是他们都猜到了她的态度,刻意隐瞒?林凝感觉到了丈夫与女儿之间的默契和支持,可她是母亲,她本来应该与女儿更亲密的,不是吗?

  姜知意拿着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纸是姜云沧托在手里的,有点软,但是不妨事,她依旧写得很快,食指蘸了印泥,只一按,留下一个圆满的指印。

  跟着是第二份。

  和离书,一式两份,各留一份作为凭证。等姜云沧作为中人签字画押后,这婚,就算离掉了。

  心脏砰砰跳着,姜知意有些喘不过气,头也有些晕,也许是压了太久的心事骤然抛掉,太高兴了吧?

  姜云沧很快写好名字按了指印,啪一声,将其中一份拍在桌上:“拿走!从今往后,意意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吗?没有,也好。沈浮一言不发拿起和离书,都办齐了,一样不缺,从此刻起,他与她便是陌路。

  明明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却还是将和离书从头到尾,又看一遍。

  她写得很干脆,没有什么一别两宽之类惯常的客气话,她道,琴瑟不谐,均愿和离。她竟是连一句客气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眼前一时亮一时暗,伤口还在渗血,沈浮慢慢折好收起,最后一眼,看向姜知意。

  她靠在椅背上,低着头又用手撑着下巴,她似乎很累,累到支撑不住,头突然垂下来,手软软落下,她闭着眼睛。

  头皮上猛地一胀,沈浮脱口叫道:“你!”

  他想跑过去,姜云沧比他更快,一把抱起姜知意,高叫一声:“大夫,快找大夫!”

  沈浮很快跑到跟前,头皮胀得似要迸裂,胸口也是,他想看看她有没有事,姜云沧一脚踢过来:“滚!”

  沈浮闪开了,靴底蹭到袍角,留下泥土的印子,他看见姜知意在姜云沧怀里闭着眼睛,这么大的动静,她始终没有醒,可她不该没有醒,那落子汤明明不会伤到身体,他明明都算好了。

  “朱正,朱正!”沈浮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发着抖,前所未有的狼狈,“朱正!”

  朱正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沈浮想说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姜知意,朱正急急跑过去,刚要伸手,姜云沧猛地将人撞开:“滚,谁要你这走狗!”

  他紧紧抱住姜知意,大步流星往外走:“来人,给我围住左相府,看住沈浮!”

  亲兵们得了命令立刻上前,丞相卫队连忙对住,士兵们纷乱吵嚷着,沈浮踉踉跄跄往外追。

  喉咙里涌起腥甜的滋味,伤口处似有钢锯,一下一下狠狠锯着,沈浮挤过打斗的士兵,黑夜里看见姜云沧的背影,他走得很快:“你听着,若是意意有什么闪失,我把你一刀一刀剐了,扔出去喂狗!”

  闪失,她怎么会有闪失,他明明筹划得很好,他从来都是万无一失,他怎么会在她这里有什么闪失。

  沈浮还在追,姜云沧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有许多人从外面涌进来,沈浮听见领头的太监宣读谢洹的口谕:“宣左相沈浮、宣武将军姜云沧即刻入宫!”

  理智告诉他应该停,可脚步收不住,只是追着前面姜云沧的步子,直到太监拉住了他:“沈相,陛下有急诏!”

  伤口似被这一扯彻底撕开,沈浮低眼,看见迅速扩大的血迹,听见姜云沧夹在夜风里传来的声音:“回去禀报陛下,就说臣要先给妹妹看病!”

  马蹄声一声一声,踏在心上,姜云沧走远了,太监突然惊叫起来:“沈相,你流了好多血!”

  身后,姜云沧的亲兵和丞相卫队还在争斗,林凝带着仆从急急忙忙追出来,跟着是黄家的人,沈浮看见轻罗、小善还有刘妈几个都夹在人丛里,她们是她带来的人,如今她走了,所有的一切都跟着她走了。

  最后出来的是朱正,拿着药想要为他处理伤口,沈浮眯着眼:“她为什么晕倒?”

  “下官不知,下官也很疑惑,”朱正忐忑着,“药效应当慢慢发散,绝不至于让人晕迷,需得诊脉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云沧要找大夫,最好的妇医就在眼前,可他的人,姜云沧不会信。沈浮闭了闭眼,除了朱正,还有林正声,他几次帮她瞒下身孕,如果是林正声过去,也许会有一线转机。“你带上林正声,即刻赶去清平侯府,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天我要知道结果。”

  “下官是否先为大人处理伤口?”血从胸口漫到了腰间,大片大片阴暗的红,朱正是妇医,很少处理外伤,此时看见,只觉得触目惊心。

  沈浮不想多说,胸口的疼渐渐开始肿胀,双眼也有些看不清:“走。”

  朱正也只得走了,眼下,是传旨太监在迟疑:“沈相的伤,是否先去处理下?”

  “入宫。”沈浮启唇,短短两个字。

  队伍起行,传旨太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暗自猜测。明明左相与宣武将军是郎舅,怎么两个闹成那样,深更半夜打了起来?左相虽是文人,着实也是个狠角色,血流成那样,包扎一下换了官服便要入宫,也真是不要命。

  沈浮端坐轿中,伤口依旧是肿胀的疼,低眼一看,血又开始往外渗,不过官服是朱色,倒也看不出什么。

  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姜知意,据说堕子时会流血,她……沈浮脸色更白一分,他陪着她,也是该当。

  内宫灯火通明,谢洹在嘉荫堂等他,紧锁双眉:“你的伤要不要紧?”

  “无碍。”沈浮道。他甚至觉得,该再重些,再狠些。

  “丞相遇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报给朕?”

  本来是要奏报的,但那时,朱正来了,拿着她的脉案。是什么让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一心只想夺去那个孩子的性命,恐惧,还是厌恶?沈浮沉默着,许久:“擒到一个活口,加以审讯,或者有所收获。”

  谢洹在灯下打量着他,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泛着不祥的灰,他依旧如平常那般腰背挺直,仪态风度挑不出一丝毛病,然而伤成这样还对自己如此苛刻,本就是件不正常的事。谢洹叹口气:“朕若是知道你伤得这么重,就不传你过来了。云沧呢,怎么不见他?”

  沈浮没说话,太监代为禀奏:“宣武将军着急为胞妹看病,向陛下告罪。”

  “你夫人病了?”谢洹有些惊讶,“怎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不是夫人了。沈浮迟钝的脑中久久回响,不是夫人了,从此天涯陌路,她与他再没有半分关系。

  血腥味儿越来越重,沈浮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觉得闻到的,是姜知意身上的血腥味。她现在如何了?姜云沧两年不曾回京,又是深更半夜,上哪儿去请大夫?

  谢洹在说公事:“朕刚刚接到消息,岐王已到城外,预备明天一早,戴枷进城。”

  迟钝的意识抓住最后一句,沈浮慢慢说道:“不可戴枷,岐王千里探母,是为孝,岐王的身份,是为长,若是戴枷进城,会落人口实,不若恩准岐王卸枷,更能显出陛下宽仁。”

  “朕也是这么想的,”谢洹点头,“朕已命中书省拟诏,准岐王卸枷。”

  “臣这去准备。”不等谢洹允准,沈浮转身便走。藩王进京,相应的准备复杂繁琐,针对岐王的调查还没得出结论,刺客等着审讯,今夜只剩下一个多时辰,注定是忙到无法分心去想任何事的一夜。

  这样,最好。他也委实不想多想,不想再反复纠缠此事了,这样软弱的自己,让他厌恶。

  沈浮走出嘉荫堂,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宫灯排成一列,逶迤伸向远处,更远是连绵的宫墙,隐在黑暗中的皇城。沈浮感到了山雨欲来之前最后的宁静。

  谢勿疑要进京,姜云沧突然回京,丞相深夜遇刺。变故生于一瞬,而影响,却是长久,难以预料的。在无数重大堂皇的事件之中,沈浮最后,最长久的思量却是,她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找到大夫?

  沈浮停步,甩掉最后一丝情绪:“回官署。”

  城中,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停住,姜云沧屏着呼吸,颤抖的手伸出去,试姜知意的鼻息。

  他感觉到了呼吸拂在指腹上带来的暖意,这让他凝固的心跳骤然跟着复苏,姜云沧抹了把脸,鼓足最大的勇气,又去看她的裙裾。

  干净的,没有血。姜云沧重重地吐一口气,骂出了声。

  他并不曾成亲,然而他麾下有很多成亲生子的部下,军营里都是汉子,彼此之间说话肆无忌惮,于是姜云沧也知道,女人家生孩子,落孩子,都会流血的。

  意意没有出血,至少现在,应该没事。

  将姜知意又往怀里搂紧些,加鞭催马,往太医院判李易家中冲去。离京两年,许多人事都已不再熟悉,但从前姜知意生病时他曾去李家请过李易,眼下凭着记忆,还记得大致的方位。

  战马在漆黑的巷陌中飞驰,软软的手扯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0点更新,争取再来六千,啊啊啊,让我变身触手怪吧!

第27章

  姜知意睁开眼睛时, 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充满痛苦的梦。

  梦里的委屈苦恼还没有散尽,鼻子里闻到了马匹和青草的气味,这气味那么熟悉亲切, 是父亲和哥哥的气味, 沙场上的男人总是离不开马,总会在深夜几次起床, 亲手喂自己心爱的战马吃草料。

  姜知意动了动, 手指摸到了箭袖利落的袖口,上战场的人习惯穿这种方便行动的衣服,哥哥也是。晕倒之前的记忆慢慢流进疲累过度的大脑,姜知意抓着衣袖,轻轻摇了摇。

  “哥。”

  软软的唤声夹在马蹄声中, 那么低那么弱, 姜云沧却一下子听见了, 猛地勒住了马。

  “哥, 咱们现在在哪儿?”意识还有点不清醒,姜知意晕晕地问着。

  “意意。”她听见姜云沧低哑地唤她,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 又去试探额头的温度,“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

  他手上有很多茧子,虎口处,指根处,甚至掌心也有一层薄茧,他轻抚脸颊的时候, 惹得她有点痒, 姜知意躲了下没躲过, 笑了起来:“手拿开呀,好痒。”

  大手在额头上停顿片刻,拿开了,姜云沧无奈地叹气:“你呀。”

  他想她根本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睁开眼睛还能对他笑。也幸亏她还是个孩子,孩子们的苦痛都不很长久,他好好哄哄,总能让她忘掉那该死的两年。

  姜云沧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你晕倒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姜知意靠在他肩头,今夜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回到记忆。沈浮拿着落子汤,沈浮逼着她喝,母亲来了,盈姐姐来了,她拿出和离书,她喝下落子汤,哥哥来了,和离书终于签完了,她累极了,觉得天旋地转头也沉得厉害,她想先把和离书收起来,可头太沉了,她想用手托一下,可没托住,眼前一黑,什么也不记得了。

  和离书。姜知意连忙问道:“哥,和离书你记得拿着了吗?”

  “拿了。”姜云沧有点想笑,她还是只记得这些没要紧的小事,可笑容刚到唇边又凝固住,他可怜的意意,病成这样,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问和离书。

  该死的沈浮,今日意意受的苦楚,必要他百倍千倍还回来!

  姜云沧低头,额头轻轻碰了碰姜知意的额头,眼睛发着热:“别怕,哥哥回来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听见她咕哝了一句,声音又低又轻,姜云沧要低着头靠得很近才听清:“本来也没人敢欺负我呀,我有哥哥,还有阿爹,你们这么厉害,谁敢欺负我。”

  她是在安慰他,她怕他因为来迟一步心里愧疚,她总是这么懂事,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委屈,头一个想着的,都是身边的人。姜云沧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对,哥哥厉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