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40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雨打在屋顶,密密麻麻的声响。

  姜云沧的思绪顺着姜嘉宜,想到了曾经那个满月般的小湖,又想起八年前的事,想起她说,沈浮救过她。

  姜云沧记得那时候,他正跟着姜遂在戈壁一带与坨坨人作战,战事耗了几个月,家里只有林凝带着她们姐妹,等他回京,才知道姜知意被送去了田庄。

  他还没来得及下马便调转方向,一路冲去田庄接回了姜知意,她一直说在那边过得很好,所以他不知道竟在那短短几天里,她遇见了沈浮,变故悄无声息地发生。

  姜云沧望着摇摇的烛焰,也许就是那短短的几天,她喜欢上了沈浮,不然怎么解释那么多年以后,她还执意要嫁他。

  姜云沧恨自己没能够一直守着她,无数难言的情绪纠结着,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沈浮如今后悔了,你……”

  尸山血海中都不曾动摇的悍将,此时竟有些慌张,姜云沧没有看她,只是盯着烛焰的影子。她曾经那么喜欢沈浮,她怀着沈浮的孩子,沈浮如今,后悔了。她会怎么选?

  他听见了她的回答:“那又怎样。”

  声音轻轻的,像一切寻常的说话一样,姜云沧回头,看见姜知意又拿起了账本:“后不后悔是他的事,与我不相干。”

  有巨大的惊喜涌上来,姜云沧揉了揉手心的汗:“意意,如果我……”

  房门又被叩响,陈妈妈来了:“姑娘,小侯爷,夫人让你们去正房待着,那边地势高,不怕水。”

  回廊曲折往复,一直通到月洞门前,雨下得太大,依旧有水点子被风吹着飘进来,姜云沧撑着伞挡在边上,时不时提醒:“地上有水,别滑到了。”

  姜知意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他唇边的笑,他似乎心情很好,这让她有点疑惑。

  林凝等在门前,看着兄妹两个并肩走过来时,一直不曾舒展的眉头拧得更紧,向前紧走几步,拉过姜知意:“今晚就在这边睡吧,也好有个照应。”

  “母亲,”姜云沧一步跨上台阶,抖干净伞上的水珠,放在边上,“我已经让他们在后面挖沟排水了,不会有事。”

  林凝没说话,拉着姜知意进门坐下,姜云沧拍拍身上的水珠,跟着走了进来。

  丫鬟又添了一盏灯,屋里亮堂堂的,此时暑气已经被雨水冲得一毫不剩,冷浸浸的寒气泛上来,姜云沧拣了条薄毯正要给姜知意披上,林凝接手拿过,自己给她披上了:“我也正想找你说话,今天沈浮的模样,我看着很是诚恳,他已经知道后悔了……”

  “母亲,”姜云沧忍不住打断她,“意意说了,沈浮如何,与她不相干。”

  “我在说话,谁许你插嘴?”林凝脸色一沉,“什么时候这等没规矩了?”

  姜云沧低着头没再出声,姜知意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地呵斥过哥哥,忙劝道:“阿娘,我方才的确是这么跟哥哥说的。”

  林凝沉默着,半晌,突然道:“你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回西州去,你父亲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

  这话却是对姜云沧说的,姜知意下意识地看过去,姜云沧低着头,大半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至少要等意意身子好些吧。”

  “我已经好了,”姜知意忙道,“哥哥快回去吧,父亲身边不能没有你。”

  姜云沧没说话,林凝出了一会儿神:“等你过去了,就把你请封世子的事情一道上折子办了吧。”

  姜云沧抬起头:“不。”

  从姜知意的角度看过去,他端坐如松,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不做这个世子,军功爵位,我自己一刀一枪去挣。”

  “你简直,”林凝声音有些发颤,“如今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

  她眼角发红,姜云沧立刻双膝跪倒:“云沧不敢,请母亲恕罪。”

  陈妈妈眼看不对,连忙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林凝定定神:“起来吧。”

  “母亲,”姜云沧没有起,跪着抬起头:“这个世子,我不做。”

  “你!”林凝气急。

  姜知意连忙站起来,轻轻给林凝抚着背,劝着姜云沧:“哥,你听阿娘的,别跟阿娘顶嘴。”

  心里模糊觉察到怪异,别的有爵位的人家都是早早定下世子人选,姜家只有哥哥一个,世子之位是确定无疑的,可这么多年父亲一直不曾请封,而哥哥,眼下又拒绝做这个世子,为什么?

  姜云沧抬眼看她,抿了抿唇:“意意,你不明白。”

  心里的怪异越来越强烈,姜知意迟疑着问道:“哥,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

  “云沧!”林凝止住他,她按了按眉心,低头吐一口气,“立世子的事,回头我再与你父亲商议,但是你必须马上回西州。”

  姜云沧又低了头,半晌:“再过阵子,起码过了六月初,等意意的情况稳定下来,到那时候我再走。”

  林凝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姜知意迟疑着,上前去扶姜云沧:“哥,你起来吧。”

  林凝一把拉住她,这才向姜云沧说道:“你起来吧。”

  姜云沧站起身,掸了掸膝上的浮尘,姜知意被林凝牢牢拉着,只觉得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林凝很快说道,“你身子不方便,你哥那么大人了,让他自己起来就好。”

  雨越来越大,打得瓦片劈啪作响,林凝思忖着向姜云沧说道:“你去园子里看看沟挖得怎么样了,看完了就回去吧,不用再过来,你妹妹今晚睡我这里。”

  半晌,姜云沧道:“是。”

  他看了眼姜知意,推门闪身,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姜知意握着林凝的手,越想越觉得不对:“阿娘,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林凝又按了按眉心,“这几天你就在我这里睡吧,你哥哥那里,你也劝着点他,让他早些回去才好。”

  这夜林凝睡在外间,姜知意睡在里间,半夜里偶然醒来,看见帘子底下透过来的光,林凝还没睡。

  雨是第二天一早停的,半晌午时,侯府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岐王谢勿疑。

  因为是登门造访,谢勿疑并不曾穿孝,只是一身素色常服,说话的态度十分随和:“我偶然过来查看进度,才知道山上动工挖松了崖土,害得昨天洪水冲塌了姜侯这边的围墙,此事实在是我之过,还望夫人海涵。”

  他于座上略一点头,光风霁月的风度,林凝连忙起身,行礼谦逊道:“王爷言重了,敝府愧不敢当。”

  “我已命工匠在外候命,夫人这边若是方便的话,立刻就让他们过来砌墙。”谢勿疑点手命她落座,“我备了些压惊薄礼,还请夫人笑纳。”

  姜知意躲在屏风后,看见穿王府号衣的仆从捧着几个匣子鱼贯进来,边上黄静盈压低声音说道:“早听说岐王是个宽厚的贤王,果然。”

  她是一早过来的,要走时正碰上谢勿疑进门,便没能走成,她早听说谢勿疑的名声却从不曾见过,便强拉了姜知意来瞧:“都说岐王如玉,果然好相貌,好气度!”

  姜知意从屏风边缘飞快地瞧了一眼,林凝在推辞谦逊,谢勿疑俊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是些药材,雪莲、虫草、三七之类,我想也许侯府用得着。”

  姜知意心中一动,前两天林正声新换的方子里,恰巧有雪莲和三七这两样。

  作者有话说:

  关于删评这个事,打开pc端后台的评论管理,上面会有一行蓝色字,写着管理员删除的,表示是管理审核的人删的,写着作者删除的才是我删的。阿江的评论都需要审核,管理员如果判定违规,就会删掉。再有就是阿江经常抽,很多时候找不到发过的评论,刷新一下或者重新打开,它又出来了,这个我也很无奈。

第49章

  近午时分, 嘉荫堂中君臣犹在议事。

  沈浮正襟危坐,神色肃然:“昨日姜云沧发难是为了维护父母和胞妹声誉,虽行为有失, 但情有可原, 臣以为,不可按失仪惩处。”

  “此言差矣, 有陛下在, 必能还他一个公道,何须他逞凶拔刀?”李国臣看了眼他肩头的伤,“沈相宽宏大量可以不计较,但法度便是法度,寻常百姓当街斗殴也要交由里中惩处, 更何况是堂堂宣武将军, 当着陛下的面伤人见血?”

  “法理不外人情, ”沈浮淡淡说道, “若至亲之人被当面诋毁而无动于衷,我反而要怀疑姜云沧是否有赤子之心, 是否能担得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李国臣讶然, 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沈相这话,真真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御前动刀动枪的还能算成是赤子之心?”

  谢洹咳了一声:“朕已经当面申斥过姜云沧,他已知错,这事两家都有不是,况且又涉及私隐,闹大了也不合适。”

  他暗自惊讶沈浮的态度, 慢说沈浮与姜云沧一直不和, 便是没有不和, 以沈浮以往在公事上那种绝不容情的态度,能够如此袒护姜云沧,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姜云沧的确莽撞了些,沈相,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惩处?”

  “罚俸半年,以示惩戒。”沈浮道。

  “可行,”谢洹很快说道,“就这么办吧。”

  李国臣手指拈着胡子,几乎要把那几根黄胡子拈断,罚俸半年,姜家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家吗?可真是惠而不费。然而眼见谢洹和沈浮都要保他,也只得干笑一声:“姜云沧失仪之罪还好说,更大的罪责在于未奉诏擅自返京,陛下,要是这次不严惩姜云沧,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还如何约束将帅,严明军纪?”

  谢洹道:“姜云沧返京当天,姜侯已具表上奏,只不过姜云沧来得快,驿路走得慢,所以是在他返京后两天收到的奏表。”

  说来说去,竟是一丁点儿责任也没有吗?李国臣不死心:“按照惯例,是该先奏表,陛下允准之后才能返京,姜云沧未得诏令便走,姜侯肯放他走,都属失职,况且姜云沧滞留京中迟迟不归,如今边防空虚无人,万一有什么闪失,这责任谁担得起?”

  谢洹沉吟着没有说话。他的顾虑也在于此,眼下的西州,没有姜云沧不行,若是他再不肯回去,他也要急了。

  李国臣瞥了眼沈浮:“沈相以为呢?”

  沈浮依旧端坐,波澜不兴:“此事兵部正在查察,未出结果之前,揣测无益。”

  “一查几个月,就怕西州的边情等不得,”李国臣转向谢洹,“以臣之见,不如另外挑选合适的将帅赶往西州,先补上那边的缺漏,若姜云沧查实了无罪最好,若是有罪,也不至于边防无人,给坨坨可趁之机。”

  沈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谢洹点头道:“这倒是个主意,让兵部那边先报几个人选吧。”

  “以臣之见,显武将军程兼之,武略将军顾炎,武节将军胡承付,这些都是上过沙场的老将,又且忠心耿耿,堪负重任,”李国臣很快报了几个名字,“倒是可以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说的这些人有些谢洹并不熟悉,不免多问几句,又商议了一会儿,看看时辰不早,李国臣起身告退,沈浮便也告退,出得门时,李国臣问道:“方才沈相一直不曾说话,是觉得那几个不合适么?”

  沈浮看他一眼。昨日众多言官一齐发难弹劾姜云沧,今日调查刚刚开始时便催着定罪,又这么快提出了接替之人,沈浮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怪异:“我须得先查过这几人履历。”

  “沈相还是这么滴水不漏,”李国臣拈着胡子,“老夫痴长几岁,可说是看着这几人一刀一枪拼到这个位置的,对他们几个还算熟悉,不过,还是等兵部报上人选再说吧。”

  余光瞥见姜云沧从宫门大步流星往这边来,沈浮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姜云沧也看见了他,立刻从另一条道上走开,沈浮停住步子,想起昨夜片刻不曾停的暴雨,只觉得如同利刃剜出心肺,血淋淋的扒开来又无人看见,只剩自己咂摸后悔的滋味。

  昨夜他彻夜未眠,每次炸雷响起,眼前都是姜知意的模样,她小心翼翼依偎着他,听见雷声时她总是不由自主颤抖,贴他贴得更紧些,耳朵捂住被子,竭力挡住。

  她想要他的安慰,可他从不曾给过她安慰。又打雷了,一声接着一声,她也会害怕吧?有没有人帮她捂住她耳朵,有没有人陪伴着她,给她安慰?

  沈浮望着姜云沧越走越远的身影,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姜知意的影子,听见李国臣在笑:“姜云沧看起来气还没消呢,沈相也真是大度,居然只罚他半年俸禄。”

  沈浮扯开纷乱的思绪,转脸看他。

  嘉荫堂中,谢洹负手在窗前,想着方才李国臣提名的几个人,正自沉吟时,王锦康上前说道:“陛下,外苑昨儿大雨的时候发了水,把姜侯府上的围墙冲塌了,今日半晌午的时候岐王亲身过去姜侯府上赔了不是,听说还送了厚礼。”

  谢洹回过头:“姜云沧见了他?”

  “不曾,”王锦康道,“姜将军那会子没在家,是侯夫人见的。”

  谢洹思忖着,半晌没说话,殿门前的太监走来奏报:“陛下,宣武将军求见。”

  他来得倒是及时,谢洹点头:“宣。”

  姜云沧走进来时,看见谢洹坐在椅子上看奏折,连忙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谢洹点点手,“刚刚还在这里说你。”

  说他?有沈浮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姜云沧没有起,低头道:“臣自知有罪,甘愿受罚,不过臣的父亲与此事无关,请陛下明鉴!”

  “朕倒是知道姜侯一片忠心,只不过这个连带之责,却也难洗脱。”谢洹道,“你真的不回西州?”

  姜云沧犹豫一下:“臣想求陛下允臣再留几天,到六月初的时候,那时候臣妹胎像稳固一点,臣任从陛下调遣!”

  谢洹低眼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方才王锦康奏报的事情,他不准备说吗?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不曾提。正是狐疑时,听见姜云沧道:“昨夜衍翠山发水,冲塌了臣家的围墙,上午岐王殿下亲身到臣家中致意,臣牢记着规矩不曾见他,避了出去,岐王殿下送了六匣子药材,臣的母亲推辞不掉,只得收了。”

  谢洹松一口气:“好。”

  想想又道:“他倒是消息灵通,知道你家里找药材,专门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