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73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半晌,听见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浮想拥抱她,想把她搂进怀里亲吻,但他不能,极力克制着激荡的爱意:“我摸到孩子了。”

  姜知意低眼看他,心里泛起柔软的情绪。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摸到孩子的感觉,惊慌惊喜,一整夜都不敢睡,手搭在肚子上,紧张地等着下一次动静。

  就像他现在一样。

  “意意,他还会再动吗?”沈浮在问,声音很轻,恍如梦寐,“多久动一次?”

  她第一次摸到胎动时,满脑子想的也是这个,急急忙忙请来了林正声,抓住他问了老半天,才知道这事情根本没什么规律,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就连这孩子,她留心看了几个月,也不曾发现有什么规律。

  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半夜里,有时候只动一两下,有时候能动好久,就好像玩得起劲似的。姜知意摇摇头:“我也说不准。”

  说不准?那就是说,孩子还有可能再动了?沈浮不敢再说话了,低着头瞪大眼睛,手心贴着她的腰腹,紧张地等待着。孩子还有可能动呢,他也许还能再摸到一次,那样可爱的触碰。

  姜知意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他整个人都僵硬着,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他似乎真的很爱这个孩子,他也许,再不会伤害她的孩子了吧。

  炭火暖烘烘的烧着,烘得她身上的甜香气悠远而醇厚,沈浮像飘在云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上次听她说孩子动了后,他就一直盼着能亲手摸摸,可他也知道这是奢望,以他做过的那些事,她怎么可能同意?

  可如今,她没有撵走他,甚至默许他继续等着。沈浮仰望着姜知意,那柔美的脸,他无数个梦里苦苦追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的脸,太不真实了。心里生出惶恐,这该不会是个美梦,该不会突然醒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吧?急急唤她:“意意!”

  看见她鸦羽似的长睫微微一抬:“嗯。”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真的摸到了孩子,还离她这么近。喉咙堵着,极力维持着不太过失态:“他动的时候,会不会疼?”

  姜知意点点头:“有时候会有点点疼。”

  孩子力气很大,有时候会蹬得肚皮发着紧,微微的抽疼。她曾好奇地揭开衣服,看见肚皮上鼓起小小的包,一时在左一时在右,像是有小手小脚在里面蹬着撑着似的,神奇到了极点。她先前一直都很担心刚怀孕时的种种波折会影响到孩子,所幸如今,所有的大夫都说孩子很好,健康活泼。

  一切都在变好呢。姜知意舒展着眉眼,她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听见沈浮在追问:“那怎么办?怎么才能不疼?”

  他很紧张,这样紧张僵硬的他,让她觉得新奇。姜知意眼中泛起浅淡的笑:“没事,只是一点点疼,并不很觉着。”

  她甚至还喜欢这点子疼,能让她更清楚地感觉到孩子的存在,让她知道她在这世上并不是孤单的。

  沈浮又不说话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没有再动,大约是睡着了。沈浮舍不得松手,又不得不松手,他已经耽搁了太久,会累到她。慢慢直起蹲得酸麻的腿,看了眼案上的香篆钟。

  姜知意跟着看过去,已经烧了小半圈,将近半个时辰了。她竟没怎么注意到:“你该走了。”

  是该走了,她身子不方便,陪他这么久一定很辛苦。沈浮上前想要搀扶姜知意:“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必,”姜知意唤来丫鬟,扶着慢慢起身,“你回去吧。”

  沈浮送出门外,看她在灰暗的天光下慢慢走过前庭,穿进月洞门往里,看不见了。那两年里,每次他离家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守在廊下眺望的目光,那时候她心中的留恋,与他此刻,大抵是相同的吧。

  许久,沈浮懒懒转身。他欠她实在太多,就算用尽余生偿还,也还不清,更何况他的余生,也许只剩下短短两个月。

  回到官署已是入夜,沈浮唤来朱正:“取心头血后,有没有法子能够不死?”

  他不怕为她而死,可现在,在亲手摸到孩子后,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他还没亲眼看过孩子,还没有抱抱他亲亲他,他还要慢慢偿还欠她们母子的,他多想有两全之法,让他能陪着她守护她,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朱正踌躇着,不敢抬头:“还在找。”

  这小半年里各种有关岭南巫药的医书找了不下百本,稍微有可能了解的医者他和林正声也都请教过,可巫药太过隐秘,并没能找到确保取血而不死的法子。想来也是,就算没有巫药,放掉全部心头血也保不住性命,更何况还吃着巫药,还一直都是加量服用?

  朱正有心安慰几句,又知道沈浮从来都要听实话,那些话便没说出口,许久,听见沈浮道:“下去吧。”

  朱正抬头,看见他沉沉的眉眼,平静中隐藏着哀伤。

  朱正走后,沈浮枯坐许久,起身拿出一个册子。

  厚厚的几十页钉在一起,分成几个门类,财产人事往来等等,前面十几页已经写满了,是他全部的银钱、地产、房产。沈浮提笔,在新页上开始书写。

  在取血之前,他得把一切安排妥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有可能不利于她和孩子的因素还很多,他必须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尽可能为她的将来扫平障碍。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轻响,沈浮边写边想。眼下她最担心的是西州战况,战火一起,经常会延续半年一年,但她马上就要生了,无论如何,他得在她生产之前,给她带来好消息。

  目光落在墙上的西州地图上,明天早朝时,姜云沧擅自出兵的消息就会公布,到时候,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得镇住,姜云沧在前方拼杀,后方绝不能断了他的归路。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消息源源不断传进姜知意耳朵里。朝堂上一直在弹劾姜云沧,违抗军令是重罪,姜云沧率军出城后又一直没有消息,有人怀疑他会像金仲延一样投靠坨坨人,主张立刻扣押清平侯府所有人作为质押,防止姜云沧叛变。

  最后是沈浮力排众议,以性命和左相之位为姜云沧担保,谢洹又暗地使力,如今各地筹措的粮草还在源源不断地运往西州,顾炎也得了旨意,一旦发现姜遂和姜云沧的踪迹,必须出兵接应,不得迁延。

  “多亏了陛下英明,”林凝叹道,“也多亏了沈浮。”

  姜知意默默听着。沈浮虽然一直与哥哥剑拔弩张,相看两厌,然而在大事上,他从来都不会含糊,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公私分明。

  红毡帘子一抬,齐浣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来:“乡君近来觉得怎么样?”

  谢勿疑临走时留下他继续为姜知意诊脉,他来了多次,各处都混得熟了,他又是个开朗爱说话的性子,此时放下药箱,伸手在炭盆上烤着,笑道:“我看乡君的气色越发好了,是不是侯爷那边有消息了?”

  “还没有呢,”林凝含笑让座,“这几天一直都在打听。”

  “夫人和乡君吉人天相,再过几天准能收到捷报。”齐浣在姜知意对面坐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乡君这肚子长得有点快啊,近来得稍稍控制一下,免得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他搓了搓手,让手指暖和起来,这才搭上姜知意的手腕,正要听时,外面脚步响动,跟着丫鬟来报:“沈相来了。”

  齐浣不敢托大坐着,连忙站起来,不多时从窗户里看见了沈浮,他在门前脱了雪氅,进门也不靠近,只在角落的火盆近前站着:“西州有消息了。”

  姜知意心里一紧,急急问道:“怎么样?”

  沈浮依旧站在火盆跟前,他很想过去她跟前,但天好像要落雪了,又潮又冷,他怕身上的冷气扑到了她。正要回答,余光瞥见了边上的齐浣。

第90章

  沈浮不止一次调查过齐浣, 年过四十,擅长小儿和妇人科,在易安很有些名气, 之前他也不止一次见过齐浣, 从没有过方才那样异样的感觉。

  关于西州的消息便没说,只温声向姜知意道:“你先诊脉, 诊完了咱们再细说。”

  姜知意猜测大约是有什么不方便当着齐浣说的内情, 心里虽然焦急,却还是依言开始诊脉。

  沈浮依旧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观察着齐浣。

  他坐在姜知意对面听着脉息,淡眉毛细眼睛,每次开口必先带笑, 面相讨喜, 跟从前没什么不同。沈浮细细观察着, 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此时消失了, 就好像那刹那划过的警惕只是错觉。

  沈浮回想着近来外苑传来的消息。因着齐浣是谢勿疑唯一留下的人,也是为姜知意治病的人, 在现有的人中嫌疑最大, 所以沈浮加派人手,自早至晚一刻也不歇地盯着他, 齐浣还住在外苑,不与人来往也不出门闲逛,唯一的活动就是隔上几天到清平侯府诊脉,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委实找不到任何破绽。

  然而他的直觉很少出错。

  沈浮思忖着, 看见齐浣听完脉, 松开了手:“脉象很好, 乡君请放心吧。”

  略微沙哑的低沉声音,带笑说着话时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与他讨喜的面相相得益彰。

  林凝放下心来,问道:“需要吃药吗?”

  “不用,”齐浣笑着摆摆手,“只需要正常饮食就好。”

  他站起身来,瘦瘦的身形个头也不高,在厚厚的冬衣包裹下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孩子近来长得很快,乡君骨架小,还是要稍微控制着,别进补太多,免得生的时候艰难。”

  沈浮满心的正事被这一句话全都带走:“生的时候会艰难吗?”

  “妇人家头一胎,难免没那么快,”齐浣笑着,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都是正常情况,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没那么快,是要多久?”沈浮急急追问着。

  “这个不好说,一旦发动起来,快的一半个时辰,慢的拖上一两天的也有。”

  沈浮心中一紧,一两天?那怎么成!她怎么受得了?“如何能确保顺利?”

  他的声音紧紧绷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姜知意看他一眼。他已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着,他眼下这模样倒像是在说什么国家大事,她从前只在他办公事时见过,而办公事,他不会这么紧张。

  他是为她紧张,为孩子紧张,姜知意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夫妻两年里他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冷淡面孔,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月,她竟然看到了他各种不同的面孔,紧张的、软弱的、懊悔的、落寞的,如今她对他的了解,反倒比做夫妻时要更深几分。

  “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这要看各人的身体,许多事情难以预料。”齐浣谨慎着措辞,“不过乡君只要控制好饮食,让孩子别长得太快太大,生的时候总会容易些。再者乡君这段时间最好能时常走走散散步,身体强健起来,生产的时候吃的苦头就能小些。”

  “好,”沈浮立刻说道,“以后我每天散朝后过来陪你散步。”

  他紧张地等着姜知意的回应,听见她说道:“不必了,有陈妈妈和轻罗陪着我就行。”

  沈浮一阵失望,张了张嘴,想要再说又怕惹她不快,林凝及时开了口:“让他过来吧,陈妈妈一把年纪了,轻罗她们这些丫头没什么力气,天冷路滑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事情就大了,有他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姜知意猜她是有意让沈浮多来几趟,自从沈浮说要悔改,林凝就一直在撮合他们,想要拒绝,余光里瞥见沈浮紧张期待的脸,不必两个字便没能说出口。

  “正是得这么着才好,”齐浣站在边上,笑着附和道,“乡君这时候还是得有个男人照顾,有沈大人在,慢说夫人,连我这做大夫的也能松一口气。”

  他说话的调子带着上扬的尾音,有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轻快,沈浮看他一眼,目光突然一顿。

  他看见了齐浣的手,垂在薄薄的身体侧旁,纤细直溜,小指微微翘起一点,露出指头缝里柔嫩白皙的肌肤。

  现在他知道方才的怪异感是怎么回事了,齐浣面皮发黄,手也是,与这指头缝里娇嫩的肌肤简直判若两人。

  身形单薄,垂手时小指翘起,手指纤细,肌肤娇嫩的人,他从前见过一个。

  沈浮没有说破,看着齐浣将各样事项交代完,背起药箱出门,帘子放下来,姜知意很快问道:“西州怎么样了?”

  身上已经烤得暖和了,并不怕再有冷风扑到她,沈浮快步走到姜知意身边:“你哥哥应该找到姜侯了。”

  姜知意松一口气,听见林凝喃喃地念了句佛,沈浮还在说着细节:“斥候在莽山发现了他们留下来的记号,看情况时间应该不长。”

  谢洹下诏后,顾炎不得不派出斥候出城寻找姜遂父子,虽然还没找到,但是在莽山某处发现了姜云沧惯用的标记,斥候顺着标记向山里寻找,又找到了疑似大队人马曾经驻扎的痕迹,只不过被精心掩盖过,无法确定是姜遂先前躲避的地方,还是姜云沧新近暂留的地方。

  姜云沧并没指望顾炎相救,沈浮觉得,他留下这些标记,更有可能是已经找到了姜遂,向城中传个信,好让军心稳定。

  莽山。姜知意蓦地想起姜云沧临走之前,在送他出城的路上,曾经用手指点点画画,几次提起莽山西边。“在莽山西边吗?”

  “对,西边,”沈浮忙问道,“你哥哥提过?”

  “临走时提过一次,哥哥说阿爹从前带他去过,那里是处天然的屯兵之所。”姜知意极力回忆着,“但具体的地方哥哥说地图上没有标注,只有去过的人才能找到。”

  果然,姜云沧在赶往西州的路上就猜到了姜遂可能的藏身之处,那么他一句话也不曾向顾炎提起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沈浮沉吟着:“应该这几天就有消息了。”

  以姜云沧的性格,能够安稳留下记号,想来姜遂平安无事,沈浮暗自庆幸着,这些天她日夜忧心,如今收到好消息,至少今晚,她能睡个安稳觉了。“放心吧,不会有事,一旦有消息,我头一个来告诉你。”

  告辞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沈浮唤过庞泗:“让外苑那边找机会划破齐浣的脸。”

  假庄明戴了面具,方才那个齐浣,沈浮很怀疑也是如法炮制。划破那层面皮,就能看清背后捣鬼的到底是谁。

  接下来几天,外苑的人手几次找机会下手,非但弄破了齐浣的面皮,连手脚也都弄出了伤口,齐浣并没有起疑心,甚至还让苑中人帮忙处理了伤口,监视的人亲手摸了看了,确确实实是他的皮肤,没有戴面具。

  沈浮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原由,也只能暂时放下,没多久西州消息传来,姜遂率领残余部下,在姜云沧的配合下顺利回城。

  “你父亲腿上受了点轻伤,”沈浮看见姜知意弯细的眉微微一皱,连忙解释道,“只是轻伤,没有伤到骨头筋膜,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姜遂出城救顾炎时被流矢伤到大腿,行动受了影响,风暴起来时因此与大部队失散,姜遂熟悉地形天气,知道风暴一起少说也得一两天才能停,便引着部下往莽山西边暂时躲避,哪想到顾炎从此闭城不出,无人接应,这一躲,就不得不一直躲了下去。

  天气严寒,缺衣少粮,所幸才下过雪,水源不愁,再者姜遂一向筹谋长远,先前发现莽山西边这处山坳适合屯兵后,就在附近藏了些应急的粮食,所以这次才能撑那么久。

  “黄纪彦先前一直跟在你父亲身边,他没受伤。”沈浮又道。

  “那就好,这下盈姐姐就能放心了。”姜知意放下心来,咂摸出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阿彦现在没跟着我阿爹吗?”

  阿彦,阿彦。沈浮觉得心里发苦,然而她既然在意黄纪彦,他便不能隐瞒不说,让她忧心:“黄纪彦眼下,应该跟着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