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第25章

作者:白鹭下时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恐惧得喉咙发紧,蹲在宫墙一角,抱着自己无助地哭。

  这可怎么办呢,原本还寄希望于陛下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过谢家,可他若本就是为了公主而将夫人他们下狱,这可如何是好?

  燕寝之内,被木蓝这么一搅和,桓羡也没了兴致。

  他给她喂了些水中和喉间的甜腻,重新扶着她在榻上躺下。

  薛稚又陷入沉睡,神情安宁,杏眸轻阖,半点不知发生了何事。

  “良药苦口,公主每日的药不可荒废了。”替她将薄被改好,桓羡对帘外跪着的宫人道。

  “她若不肯,便灌给她喝。就说是朕的命令,叫她好自为之。”

  “是……”宫人的声音颤如簌簌落叶。

  桓羡于是抽身离开,步出大殿的时候,红日西沉,东边的月亮已升了上来。

  他在爬满夕颜的玉砌雕栏前停住脚步。

  马上就是七夕,既入了秋,天也比往日黑得早了。薛稚的病,差不多过几日也该好了。

  她总在该聪明的地方不甚聪明,昨夜他那般暗示,她却似全然不懂。叫那婢子看见,也正好替他提醒她。

  他要她在清醒时像今日这般侍奉他、讨好他,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22号上夹子,所以……下一章更新,在22号晚上呜呜呜呜……

第25章

  薛稚用过汤药后, 安稳睡了一夜,将汗发了出来, 等到次日清晨苏醒时低烧已褪去不少, 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在宫人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了一番,歪在病榻上,病殃殃地用早膳。

  昨夜陛下来过的事谁也不敢告诉她, 只将圣意转述:“公主,圣上说, 您必须喝药。”

  “嗯,知道。”她没什么胃口地低头喝着粥。

  昨日怕苦不肯喝药不过是无意识时身体的本能, 不好起来, 她又要怎么去求皇兄宽恕呢。

  她病一日,监狱里伯父伯母就多受苦一日。谢郎身子康健倒还能抵挡一阵, 可伯母历来喜洁,又有哮喘, 牢狱那种腌臜的地方怎么能够久待……

  眼眶又漫上一阵酸涩, 却终究忍住。她知道,哭是没有作用的。她得振作起来, 另想办法。

  皇兄不是不辨黑白之人, 他只是恼她没有出嫁便心向谢家才会那样说她。这件事,她越是替谢家辩解越会适得其反, 但至少,她可以求他为伯父伯母换一间舒适些的牢狱。

  她陷在沉思中,未注意端着药从门外走进来的木蓝。木蓝满眼热泪,直至走近了将药放在案上才怯怯唤道:“公主。”

  “木蓝?”

  木蓝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扑进她怀中嚎啕大哭。周遭宫人都面露尴尬, 薛稚原也有许多话想问她, 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屏退宫人后,她焦急地攥住了木蓝的手:

  “现在怎么样了呢?伯母伯父呢?郎君呢?青黛呢?都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事发之日,除却被孤身带回宫廷的自己,她身边所有人都被羽林卫抓走,投之监狱。

  这已是事发后的第二日了,薛稚实在忧心谢家人的安危,尤其是身患哮喘的阮氏。

  木蓝擦着还在簌簌下落的眼泪,哽咽道:“我们被关在女监,郎主和世子的情况我不知道。只是夫人,夫人她的哮喘病又犯了,还好青黛在,又及时找来了狱医,否则,否则……”

  前夜监狱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木蓝再说不下去,眼泪滂沱成河。

  她虽名为谢家的家生女,实则是阮夫人捡回来的。那年家乡大旱,她父母亲族全被饿死,只有她有幸遇到了探亲路过的阮夫人,被捡回谢家,做了婢女。

  夫人心善,谢家原还许许多多像她这样被夫人捡回来的女孩子,在她心目中夫人就是她第二个生身母亲,又怎可能不忧心。

  薛稚亦是泪流满面,追问道;“那伯母现在有没有事?”

  木蓝哭着摇头:“我不知道……夫人病发之后,狱医给她喝了药,另外找了间屋子安置,那时当是好转的。只是第二天我就被叫回来服侍您了,狱中的情况,我实在不知道……”

  “我现在就去求皇兄。”薛稚流泪说着,不顾尚且酸痛的病体,欲要下榻。

  木蓝却焦急地拦住了她,欲言又止:“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薛稚不解回头。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和您说……”木蓝嗫嚅着唇说。

  想起昨日的事她便唬得心惊肉跳。她虽然笨,许多事都不懂,可她也知道那不会是正常兄妹的范畴。陛下趁着公主昏迷之际如此轻薄她,谁知道夫人他们下狱的事,是不是他故意的呢……

  眼下,如果她把这些事都告诉公主,让公主去求他,不是任由他欺负么?

  “你说呀,到底怎么了。”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薛稚也心急起来。

  木蓝把心一横,哭哭噎噎地把昨日所见说了:“昨日我瞧见,我瞧见陛下他……他趁您睡着的时候抱了您……我,我怕您去求他,他会欺负您……”

  薛稚不由愣住,怔怔看她:“皇兄抱了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公主似全然没往那方面想过,木蓝愈发着急。道:“公主,难道,难道您从来不曾想过吗?好端端的,郎主他们怎么会造反啊……谁知道会不会是陛下故意为之呢!为的就是……为的就是……”

  终究是说不下去,她似一只突然泄气的河豚,眉目耷拉下来,赌气道:“反正,我觉得陛下就是故意的。他对您并不是兄妹之情!您去求他,只会正中下怀而已!”

  她想起那日陛下看公主的眼神颈后便生出一片片的鸡皮疙瘩。那哪里会是兄长看妹妹的目光,分明就和世子看公主的一样!

  可他和世子不一样,他是公主的哥哥啊,公主那么敬重他,他怎么可以轻薄自己的妹妹!真是恶心死了呀!

  薛稚怔然一瞬,渐也明白过来,她看着案上的药碗,寒气一点点自指尖攀至头顶,胸腔里一颗心却直直下坠。

  从前一直逃避的某些设想如疾风暴雪纷沓袭来,耳边嗡嗡一片。

  她想起他当着谢郎的面取出那条罗带来说她让他好找,想起他看她的眼神总是热烈幽深,想起他让她好好想想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为什么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为什么她从前不肯往这方面想过。

  那一夜,他已经给了她暗示了不是吗?她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与他,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皇兄过去待她再好,都已是过去。自从那件事过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已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郎君,而她,是乱党之妇,更被他认定当夜的事是她刻意设计,他厌恶她。

  所以,他要以这种方式,来报复她吗?

  心底寒气愈演愈烈,薛稚身子直往下坠,已是瘫软在床,全靠手扶着床靠才没有倒下去。木蓝带着哭音小声地唤:“公主……”

  她回过神,木木地屈指去拭眼睫边的泪,这才惊觉她竟是没有泪水了。她扶着床靠勉力挣扎着下榻:“我去求皇兄……”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如若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置的局,她不去,不是眼睁睁看着伯母和谢郎他们死么?

  “你要求朕什么?”

  话音才落,殿门外应声传来桓羡的声音。薛稚闻声抬眸,兄长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的冠服缓步进来,显然是刚刚下朝而归,神色沉静冰冷。

  事情临头,她心内忽然平静了下来,道:“木蓝,你先下去。”

  “可,可……”回头见是他,木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薛稚却越过她,强拖着病体跪在了帘下,脊背笔直:“乐安见过皇兄。”

  木蓝只好退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桓羡漫步进来,随手取下衣架上搭着的衣服披在她肩上,回身端过案上已快放凉的药递给她,绣满云龙暗纹的广袖拂过珠帘,一阵清脆珑璁之声。

  “把药喝了。”他声冷无温。

  薛稚接过药碗,目光飘忽地落在那黑漆漆的汤药之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而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桓羡正回身去取石蜜,再度回身过来时,见她已饮完了那碗昨日怎么都不肯喝的汤药、却因苦涩呛住素手撑在地上痛苦咳嗽,目中闪过一丝纳罕,改为端了碗清水给她。

  薛稚饮过,涨得通红的面色亦渐渐平息下来。哑声道:“谢谢皇兄。”

  “想好了?”他问。

  她点头,一脸麻木的平静:“乐安想求皇兄,放过谢家。”

  桓羡立于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少女雪颜苍白,面色如纸,往日灿若千灯的杏眸中没有半丝波澜起伏,何曾是当日闹市街头、离园之上见过的喜笑晏晏的模样。

  他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抚茶杯,腕上系着的赤绳红丝泠泠扣着杯身。目光疏离清冷,好整以暇:

  “那日不是说过了么?好好想想,见了朕,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看来,栀栀并未往心中去啊。”

  薛稚膝行过去,双膝隔着单薄的衣裙与冰冷的水泥金砖地板摩擦而过,疼痛几不能觉。

  她眼中珠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有如梨花带雨,精致楚楚,樱唇却牵出一缕迷离凄清的微笑:

  “皇兄,您放过他们吧,您怎样报复栀栀,栀栀都不会有怨言……”

  她在他身前停下,含泪而笑、仰慕望他的模样格外动人,仿若一朵雾雨蒙蒙的山栀花,娇柔淑艳,楚楚可怜。

  “报复?”

  桓羡黑眸幽深,放下茶盏:“我为何要报复你?我不是你最仰慕最倚仗的兄长吗?”

  这一句冷意森森,更带着几许讽笑。薛稚心中有如针扎一般,却还流着泪笑着应:“皇兄自己不肯挑明,却要栀栀自己挑明么?您放了他们,栀栀愿意侍奉您,只求您放过他们……”

  桓羡冷眼睨她。

  她明明害怕,眼眶通红,衣衫下玉股轻颤,却还努力笑着,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求他垂怜。

  天底下好似再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

  他满意地以指轻挑起妹妹被泪水打湿的白瓷光一般的下颌:“听清楚,朕要的,是一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可不是一具心怀叵测的泥胎木塑。”

  终究是走到这一步,曾经最为敬重的兄长,终究也成了伤她最深之人。薛稚泪落如珠散,却顺从地将被脸颊贴进他宽厚温热的掌心,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猫,在他掌心轻蹭。

  她带着凄婉的笑,闭上眼,柔声喃喃:“只要皇兄肯放过我的丈夫,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丈夫。

  桓羡上移至她眉边的指霎时顿住,旋即,如玉手指上抬,却拭了拭额温。

  “朕已将阮氏放置别殿羁押,明晚,朕会来栖鸾殿。”

  他松开手,拂袖起身:“薛稚,记住这是你自己求朕的,让朕好好看看你的诚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徒留薛稚倒在地板上,泪水漫上眼眶,神思模糊地想。

  明日,是七夕,亦该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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