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第48章

作者:白鹭下时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薛稚道:“流产伤身,难道生下来就不伤身了吗?如果生下来,那会是我一辈子的噩梦的……我必须打掉它!”

  “我只想生我们的孩子,郎君……”

  大约是怕他阻碍,她哭得极为伤心,泪珠扑簌如断珠。

  谢璟长叹一口气。

  “栀栀。”他很认真地板正她双肩,“你不觉得,一直以来你对这件事反应都太过激烈了吗?”

  “我不是反对你落胎,可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未知你便要这般急着用药,我实在是担心你的身体。”

  “不会有事的。”见他话中似有松动之意,她很着急地辩解,“这两个方子都很温和,可以用的……”

  “那也要到了会稽安顿下来后找个大夫看看才行。”谢璟的口吻已有些许严肃,“你不能这样,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我不许你这般胡闹。”

  他从没有过这样严厉的时候,薛稚微微一哽,便不再说话了。

  在阁从父,出嫁从夫,父不在,兄即是父。

  她好像没有做主自己人生的权力,前后两段人生都为他们所主宰。所以,她应该听他的么?

  “好了,我方才话说得有些重。你的事情自然是由你做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多地焦虑这件事情了,一路上你都愁眉不展的,我真担心你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谢璟又苦笑着说。

  未说完的后半句则是“只是为了逃避陛下”。

  “才没有……”知他是好心,她也不欲再在这件事上与他争执下去,轻轻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我要永远和郎君在一起……”

  “那就听郎君的吧。”她想了想道,努力绽出一个清艳的笑,容色柔和如春冰消融,“等到了会稽再说……”

  ——

  台城,玉烛殿。

  梁王桓翰被领进殿里时,尚功局的宫人才捧过了新缝制好的祭天冕服替天子试衣。

  历来国家立后皆须祷告天地、祭拜太庙,桓羡再有心简化流程打压何氏,这几道程序也必不可省。

  立后之事更非儿戏,薛稚下落不明,他本无心于此事,考虑到愆期或会引发民议沸腾,便按下了此想法。

  见梁王急急忙忙进来,他略皱了眉:“慌什么,朕还没杀你的玉腰奴。”

  梁王却是顾不得礼节与喉口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痛意,径直在天子身前跪下:“皇兄!臣,臣弟查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原来, 梁王派人仔细盘问了朱雀航边周遭所有住户,终于得知, 当夜朱雀航边是有两艘船而非一艘。由此一路盘查到了南边的水门, 得知了当夜有船只经过水门,向秦淮南源而去。

  于是原本如大海捞针般漫无头绪的寻找都变得有迹可循。

  梁王在秦淮南源找到了未能烧尽的船只遗骸与车辙遗迹,基本可以断定乘坐船只的人是弃船登岸往南方去了。联想到那艘淹没在长江之中的船只,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这,只是一出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宫人们早被屏退, 二人身在内室,桓羡立在那盆枝繁叶茂的栀子花前, 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梁王的汇报。

  所以, 不是死在了长江里,而是一出障眼法?

  也许是从来便没有真的相信她离开了, 得知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而是有种意料之中的结果终于来临的如释重负。

  “只查到这些吗?”他问。口吻冷淡如冰。

  帝王的反应太过冷淡, 以至于梁王生出些许迟疑。

  他本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想要第一时间将乐安妹妹或许在世的消息报告给他。虽则还只是初露眉目, 但事关生死, 料想也足以宽慰皇兄了。

  但皇兄的反应……也太冷漠了。难道,得知乐安妹妹在世, 他不高兴吗?

  梁王只能道:“臣弟无用,暂时还只查到这个。不过臣弟已往南边加派人手追去了,料想很快会有回讯。”

  又追问:“皇兄,要不要发书与各个郡县, 将他二人的相貌公示于众?兰……谢璟带着乐安妹妹一个女流, 想来不会走得太远。”

  天面上这才裂开了一丝神情, 眉宇微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过栀子柔嫩的花叶:“公示就不必了,让各个郡县暗中去找,先把人找到,确认无碍就可。”

  他话中似有纵容之意,梁王有些迟疑:“这……”

  桓羡回过身,淡淡一笑:“她那么费尽心机地离开,若不成全她,让她待久一些,回来了又不知该怎么埋怨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呢。”

  他虽是笑着,却令梁王不寒而栗,更觉这话中如有深意。

  乐安妹妹为什么要走?皇兄先前又是为何不同意她的婚事?她和兰卿不惜死遁也要离开,又究竟是在逃离谁?

  联想到宫里宫外那些隐隐约约的风声,他不敢深想下去,低眉敛下所有眼中情绪:“那臣弟就先告退。”

  桓羡淡淡颔首:“去吧。”

  目送梁王出去后,他又独自立在窗前,看着那株正迎风婆娑的山栀子。

  她果然还活着,就如这盆栀子。

  所以先前的那些,就只是一出骗局罢了。

  生气吗?好像是有一点。但比起她还活着,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二人的画像于当日被赶制出来,发往南边各个郡县。又几日,宜兴郡发来密函,称有人曾在城中一处医馆见到与画像高度相似的一男一女,后来,又有人在药馆城门处见到了两人,似乎抓过药后便继续往南行进了。

  梁王忙向天子禀明情况,又派遣更多人马向南追寻。与此同时,远在太湖地界的三人却是毫不知情。一路游山玩水,沿着太湖行至了太湖之南的吴兴。

  薛稚还是没有用那两包已经配好的药,尽管,她的小日子依旧没有来,但期间也有入城请大夫把过脉,都只言是劳倦过度、感受寒邪所致,开了些调养的药,不曾言怀孕之事。

  虽说大夫也言经期不至也有可能是怀孕的缘故,而时间尚短又是把不出的,她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有谢璟在旁开导,她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纠结此事。

  雨霁山青白鹭飞,太湖莲子参差。已是九月之末,太湖的莲花还没有凋尽,数顷晚荷在夕阳金光中被镀上流金一般的色泽,轻烟弥漫,美如仙境。

  马车从湖畔经过,车内,薛稚放下一直掀起的帘子,莞尔笑着对身侧的夫婿说:

  “太湖风光可真美啊,听说范蠡与西施便是隐居于此,要是,我们也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谢璟亦感慨:“可惜太湖太有名了,往来游客众多,怕是不能住在这里。”

  “不过会稽有个镜湖,风光也是很好的。等到了那边,我们可以在镜湖边修整几天。”

  “嗯,都听郎君的。”

  当夜,三人在太湖不远处一处别院里住下。

  此处是谢家的产业,谢璟的曾祖父酷爱钓鱼,在吴兴为官时修建了这座小院,方便来此垂钓。后来,就交给了当地的农人托管。

  谢璟派伊仞去取回了钥匙,携妻住下。院子不大,却很清幽,周遭种植着数篷修篁,皆数丈之高,修长笔直,遮天蔽月。

  夜风拂过,数篷篁竹便如洪波涌起,簌簌瑟瑟,落叶在空明月光下纷扬如雪。

  谢璟进屋时不放心地看了眼那篷篁竹。

  不知是否他错觉,他总觉得这几日像是被人跟踪一般,如蛆附骨,冰凉阴冷。

  但若是陛下派来的刺客,理应不止这样的动静。

  他暂未多想,拎着行李欲扶妻子进入屋中。夜风似乎停滞一瞬,一片竹叶自修篁顶上悠悠飞落。

  那股阴凉冰冷之感霍然逼近,谢璟大骇,将妻子往门内一推:

  “什么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竹林中有少年鹞子般俯冲而下,双刀在月色里挽出数道剑花,瞬间便移至谢璟背后,恰落在他回身格挡的那一剑上,兵戈相撞,一路微弱火花。

  薛稚被推在地上,不禁惊恐地叫出声来。那少年力气极大,谢璟用尽力气才将他推开,腰间悬挂的玉笛也因此震飞在地,滚落在草丛里。

  他回剑迎击,不忘回头暴喝:“还不快带夫人走!”

  两人霎时在院中缠斗起来,刀光剑影,片片如雪,身影繁乱得难分彼此。

  伊仞见状便要送薛稚离去,她抬目一望,却惶急地推他:“不,他们来的只有一个人,你去帮谢郎!”

  “夫人?”

  “去吧!”薛稚焦急地催促。

  伊仞无法,只得复命前去,迅速与二人缠在了一起。少年以一敌二,方才的悍然攻势渐渐弱了下来。

  薛稚手脚冰凉,立在房中惊惧地望着院中缠斗的三人。

  这是皇兄派来的人吗?

  他为何要派人前来刺杀他们?是想杀谢郎吗?又为何只派了这一个?

  还是说,会有更多的刺客在后等着他们……

  夜风吹过,裙摆轻扬,薛稚浑身血液都似为寒气所凝固。

  万幸,二人以二对一,少年渐渐处于了下风。谢璟瞄准机会,对着少年为面具所覆的脸一剑砍下。

  “砰”的一声闷响,少年脸上的面具应声碎为两半,摔在了地上。

  周遭空气似有一瞬静滞,少年似乎一愣,双刃托手朝谢璟腹部飞去,谢璟大骇,转身避开。

  声东击西之法,是为金蝉脱壳。薛稚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忙提醒道:“他想逃走!”

  二人恍然醒悟过来,合力将欲要飞走的少年缚住。谢璟恶狠狠地将少年贯至地上,以绳缚住,剑尖直逼咽喉:“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少年是顶尖的杀手,清秀白净的脸,与其快狠准的用刀方式迥然不同,方才缠斗间,双刃如疾雨一般以剑气在他身上留下数道剑痕,分明是想他力竭血尽而死。

  少年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挺身向剑尖直逼而来。伊仞忙将人死死按住。

  谢璟心里一阵阵发冷,却颓然冷笑了一声:“看来是不肯说啊。”

  “听着。”他以剑指着少年的脸,眉宇间汗珠如滴,“我知道你主子是谁,我也不杀你,这是龟息散,饮下之后三日之内脉息全无,三日之后自然解开。我留你一命,回去复命。”

  “还劳烦你告诉陛下,我与他君臣情分至此而断。若他执意苦苦相逼,我夫妇宁可玉碎,也绝不瓦全。”

  “对。”薛稚也忙跑了过来,泪水涟涟地重复,“绝不瓦全……”

  这少年正是江澜。

  对方竟是将他认作了皇帝的人。

  既是没有认出他,是不是,公子便不会迁怒到江蓠?

  他迟疑一晌,看着他们没有应声。

  谢璟将丹药与少年服下,不出片刻,对方果然晕死过去。遂简单收拾了行装,重新启程,在月色里继续向南行进了。

  三日后,江澜药效散去,亦动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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