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先帝驾崩后,尚未承宠的姜雪甄被新帝奉为太妃。
姜太妃仙姿玉容,身带弱症,是娇养在深闺里的病美人。
新帝时常进姜太妃宫中探望,隔着一道屏风,冷淡恭敬,丝毫没有越矩之意。
宫中人人称赞新帝有君子之风。
只有姜雪甄知道,这是头早已被她激怒的恶狼,随时会将她剥皮拆骨。
——
姜雪甄尚在闺中时,曾捡到一少年郎。
后来她在少年的眼中窥见情愫,生出了揶揄之心。
“你替我杀一人,便带我私奔吧。”
少年当了真,待到负伤回来寻她,却发现她已进宫。
——
私逃被发现的那晚,新帝撕开了平和的表象,一遍遍的向她讨要着过往的承诺。
“朕不会再像条狗般捧着你,你欠朕的东西朕要自己拿回来。”
第二十五章
她的声线细而无力, 喊出来时有刹那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求,渴求着顾明渊会低头哄她。
可她只看到他立着不动,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鄙夷还是衿冷。
无论哪一种, 此刻她都承受不住。
她脚步错乱的绕过他跑了出去,没入黑夜里, 沉沦其中再也救不上来。
顾明渊倾身坐到桌前, 搭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须臾手腕上的捻珠断开,落下来碎了一地珠子。
良晌, 庆俞捧着灯进来,小心放书桌上, 灯火一亮, 就见地上摔坏的烛台还有玉珠。
方才两人在书房里吵, 沈清烟跑出去, 院里人都看着, 大抵也猜的出, 顾明渊正在气头上。
庆俞跟在顾明渊的身边时间最长,也最了解顾明渊, 顾明渊自做了沈清烟的先生以来,属实用心, 每晚亲授功课不说,沈清烟遇到的麻烦事也都是他来解决,就是为人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顾明渊看着淡然,这心底对沈清烟却是极重视, 比他那几个庶弟都重视。
庆俞迟疑着道, “小公爷, 沈六公子过来时脸上肿的厉害,瞧着是在府里吃了教训,他那个书僮想碰他,叫小的打了一顿送回去了。”
顾明渊眼半垂,一声不吭。
庆俞便有点摸不准他的态度了,试探着道,“要不小的去学舍看看……”
“不必管他,”顾明渊起来踱走。
庆俞心下一跳,主子这是真不打算管沈六公子了。
庆俞不免替沈清烟捏了把汗,以顾明渊的心性,沈清烟若以后想回头,只怕有一番苦头吃。
——
沈清烟失魂落魄的回了学舍,这会子是晚间休息,其他屋子偶尔听到人声,学生们串门玩儿,有些还结伴去校场打熬筋骨。
只她一人孤零零的呆在屋里,太寂寞了,没有人?????陪着她,以后每一天每一夜,她都要这么熬过来。
她抱着腿靠在床角,手里是姨娘的小人,小人是顾明渊给她的,她应该扔了,可扔了她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个还在修补的玉珏,她也拿不到手里了。
她把顾明渊彻底得罪尽,他不会再理她了。
沈清烟头埋在腿膝,低低的抽泣着,如果他有一点心,他只要说一句好话,她都不会这样难受。
屋门忽被敲了一下,沈清烟猛地一怔,先猜的是会不会顾明渊派人来寻她,她当即生出点点喜悦,心想着顾明渊前头那么过分,她肯定不能这么快就原谅她,等去了静水居,必须要顾明渊开口说自己做的不应当,她才愿意再喊他表兄。
她揩揩脸上的泪,用很沉闷的语气问,“谁?”
屋外传来林逸景柔和的嗓声,“沈六公子睡了吗?”
不是顾明渊的人。
沈清烟免不得失落,她将姨娘小人轻轻塞进枕头底下,下床后趿着鞋出来,开了门就见林逸景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腼腆的冲她笑道,“我在家中带了些蜜糕和时兴果子,沈六公子留着做零嘴吃吧。”
他把油纸包塞给沈清烟,立刻就要走。
沉甸甸的一包东西,沈清烟嗅到了食物的香气,方觉得饿了,连肚子都咕咕叫起来,她叫住林逸景,“逸景,你进来坐坐吧。”
林逸景一讪,倒也没推拒,转步要进门。
那往前的学舍忽的开了门,走出来荀琮和赵泽秀两人,他们望过来,视线定在沈清烟身上,沈清烟一个人在屋里不讲究,还穿着青衿,只是鬓发有一些乱,衣衫也有皱痕,眼眶晕着绯,面颊粉秀白皙,在昏黄的灯笼下,给她镀上了一层光影。
仿似花草成精的妖魅。
漂亮的不像男人。
沈清烟现在没了顾明渊做靠山,见着这两人发怵,唯恐他们过来欺负他,忙跟林逸景道,“你快进来。”
林逸景奥奥两声,和那两人笑了笑,便兀自到她房里,她忙把门拴上才松了一口气。
门外,赵泽秀问荀琮,“他们在屋里会干什么?”
荀琮登时皱眉,侧开脸,“我怎么会知道?”
赵泽秀啧了啧嘴,“这沈六勾三搭四,也不知小公爷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当真是男人堆里的妖精。”
他停了停,忽有一猜测,“荀琮,他莫不是女人?男人能长出那种脸?”
荀琮眉头一跳,黑着脸跑沈清烟住的屋前,竟想伸脚踹门,他倒要看看,这贱东西在里面如何勾引男人!
赵泽秀急忙拉住他,拿眼神给他示意,绕到窗户边,透过窗纱往里看,就见那两人规规矩矩坐在桌上,并没像他们想的那样干出什么下作事。
荀琮一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屋内,林逸景纳闷的问沈清烟,“沈六公子怕荀二公子和赵二公子?”
沈清烟闷闷的唔一声,“我也不知哪里招惹了他们,自进了族塾,他们就专盯着我欺负。”
林逸景惊讶道,“您是小公爷的学生,他们连小公爷面子也不给?”
沈清烟听着这话更加难过,“现在不是了。”
林逸景一愣,瞧她脸色不好,没问什么,也叹了一声,“沈六公子这一说,我倒是明白的,自我进这族塾,同窗虽看在国公爷的面上对我都很客气,可私下也没人愿跟我结识,也就是沈六公子不嫌弃我出身卑微。”
沈清烟叫他安慰的心里舒服了些,顾明渊不许她跟林逸景接触,她不知道缘由,但她这些时日和林逸景相处,林逸景性子柔善,待人诚恳,不像是什么坏人。
林逸景往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沈清烟的书僮,问道,“沈六公子的书僮呢?”
沈清烟拉着脸,“那狗东西犯了事儿,打走了。”
“沈六公子身边总不能缺着伺候的人,”他站起身,眼看床褥凌乱,地上也有灰尘,便利索的收拾起来。
沈清烟不好意思道,“这种事怎么能让逸景你做?快放下吧,说不准过几日我父亲就会送新的书僮来了。”
也没准,她父亲彻底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林逸景一面打扫,一面笑着道,“不碍事,我在家中也常帮着母亲做这些杂活。”
沈清烟知道他家境普通,可能家中也没有奴仆,这些粗活确实要他自己做。
林逸景手脚麻利,很快做完这些事,还给她烧了热水,待做完这些,还与她道,“沈六公子若不嫌我进出您的屋子,在您书僮来之前,您屋里这些杂活,我都帮衬着您做。”
沈清烟这个小少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能有这么个热心肠的人来帮她,她委实打心底感激,“不嫌的,我还得谢谢逸景。”
林逸景眼中划过一丝光,笑的越发温良。
沈清烟觉着不能白让他做活,便跑里间翻找出她的钱袋子,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笑道,“逸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林逸景眼睛自她的钱袋子扫过,笑着收下了银子,面上憨态可掬,颇显窘迫。
沈清烟拍拍他肩膀,跟他哥儿俩好般,“逸景,你别叫我沈六公子了,叫我的名儿吧。”
林逸景嗯了声,很拘礼的喊她清烟。
沈清烟冲他露出灿烂笑容,看的他滞住,随即他也报之微笑。
沈清烟笑着笑着又有点儿愁,“表兄不教我,我的功课以后难做了,周塾师回头定又逮着我训。”
“那以后我教你,只是……我比不得小公爷才高八斗,”林逸景像怕被她拒绝,很羞涩的看着她。
沈清烟欣喜道,“逸景何必妄自菲薄,他才不如你呢!”
她刚在顾明渊那里碰了壁,现下对顾明渊是满腹牢骚,顾明渊让她离林逸景远点儿,人林逸景却对顾明渊甚是尊崇,高下立见。
得亏她没听顾明渊的话,跟这样谦逊懂礼的人断交。
两人又闲话的一会子,林逸景才告辞,沈清烟舒舒服服睡到床上,和姨娘的小人头抵着头,喃喃道,“姨娘,表兄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她结交了朋友,以后可以有朋友陪伴。
她没什么可怕的。
她悠悠的睡进了梦里。
有林逸景相伴,沈清烟每日里功课都能好好儿做完,琐事上也有林逸景帮着打理,她仍过的自在。
只是这段时日发生了一件小事,沈清烟的钱袋子丢了。
沈清烟没了钱袋子,旁的倒不打紧,就是那些笔墨纸砚终归要花钱买,她又拉不下脸找顾明渊,更不可能去求她父亲,便只能省着用,一张纸正反面都要用,墨也兑水。
可把她苦坏了。
钱袋子丢了也就罢了,这后头她屋里时不时丢东西,什么坠饰挂件儿,一样一样儿的不见了,沈清烟疑心自己屋里进了贼,把这事儿跟林逸景说了,林逸景便帮着她大半夜蹲在屋门前不睡觉,两人熬了一宿,都没抓到人。
隔日顶着黑眼圈进学堂,招来荀琮等人异样的眼光,沈清烟没功夫注意到他们,今儿是顾明渊的课,这还是他们大吵一架之后见的第一次。
顾明渊仍如平常一样授课,沈清烟蔫蔫的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她变得愈加懒散堕落,窗外的光线落在她脸上,肤色莹白姣艳,卷翘长睫清浅的颤着,眼睑下覆了一片影,也许是故意这般作态要气他,也许她夜里不睡。
他收回了视线,任她这般混账下去。
下学后,他出了学堂往后堂去了。
若是以前,沈清烟一定会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后头,等他给自己讲授功课,还能吃零嘴,若是累了,便在后堂的隔间里睡觉,舒坦的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现在都没了。
沈清烟凝视着他的背影,他依然清贵如高山,她只配仰望。
沈清烟攥紧手,垂着头慢慢收书,学堂里的学生们都走了,她才往出走,林逸景等在外头,瞧她来了,才和她并肩回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