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长媳 第34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宁晏也知道依照规矩,她得先去拜访姑母再寻表兄支招,可是人命关天,她等不及了,大不了回头被斥责几句,无伤大雅。

  萧元朗听到门房禀报,说是宁晏来寻他,大惊失色,大晚上的,宁晏怎么可能来找他?他们虽是表兄妹身份,却并不算熟悉,这么多年,也只有几面之缘。

  只是表妹一贯稳重,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寻他,一定是出了大事,匆匆披上一件大氅来到门口,却见昏暗的灯芒下,立着一单薄的美人。

  她披着件不算厚的银色披衫,小脸早已冻得通红,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隐隐泛着泪光,在看到他时,还是勉强挤出一丝涩笑,

  “表兄,对不起,这么晚打搅您,是我之罪过...”话一出口,已有哽咽之色,宁晏抱着双臂浅浅施了一礼。

  萧元朗从来不见宁晏如此狼狈,下意识猜测,定是燕翎欺负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他立在三步外,温润的眸眼静静注视着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宁晏言简意赅将事情复述,面上交织着惭愧与恳求,“对不起,表兄,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你为难,还是想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我已带了银子来,麻烦表兄帮我疏通关节,我只想确保林叔安全,至于官司我再想办法....”

  萧元朗了解事情经过后,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下意识便想问,为何不去寻燕翎,这样的事,燕翎只要一句话,哪怕不用一句话,只要一个眼神,京兆府必定放人。她为何舍近求远,冒雨跑到萧府求他,他很想开口问个清楚,可是对上宁晏恳切的眼神,他终是败下阵来。

  她与燕翎之间必定出了问题,否则她也不会冒着被丈夫责怪的危险出门。

  当即叹息着,从宁晏手里接过一万两银票,

  “我有一同窗如今正管着京兆府的事,我现在就去寻他,天寒露重,又下着雨,你快些回府,莫要冻着。”

  宁晏有了一线希望,积蓄了数个时辰的紧张稍稍松懈一些,眼泪不争气地蒸了出来,再三道谢,“谢谢表兄,表兄之恩,宁晏没齿难忘。”

  萧元朗心疼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事,将她逼迫到这个地步,心里对燕翎埋怨得不是零星半点,看吧,高嫁便是这个后果,他叹了一声,吩咐侍从去牵马,连忙指着门廊下的马车,轻斥道,“快些回去,身子不是铁打的,我得了消息,必定告诉你。”

  宁晏却不肯走,直到目送他策马离开,方长吁一气,提着裙摆快步奔上马车,吩咐车夫道,“去京兆府!”

  马车轧着幽亮的青石板转,飞快地朝京兆府奔驰而去,浑然不觉那路边的巷子口立着一人。

  燕翎麻木地盯着宁晏离去的方向,不敢置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他那玉柔花软般的妻子,披着薄薄的衣衫,冒着严寒细雨,捂着发痛的小腹,对另外一个男人,卑恭恳求,低声下气.....

  她如一朵被雨打湿的娇花,摇摇晃晃,差点要跌在雨雾里。

  绝无仅有的挫败与难过涌上胸膛,又跟刀枪剑雨般绞在心口,他肺腑里仿佛聚着一团酸涩的火,不上不下,熬得他心神俱碎,满目疮痍。

  他一点都不能明白,宁晏为何放着他这个位高权重的丈夫不求,去求旁人。

  不,他不用她求,她只消与他递一句话,他便可帮着她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她根本无需吹风淋雨,无需受人冷眼惨遭煎熬.....

  到底是她不想让明宴楼的秘密被他知晓,还是怕得罪平凉王世子而牵累他。

  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宁晏这么做的缘由。

  即便心中再难受,燕翎还是毫不迟疑上了马,远远辍在她马车后,跟着去了京兆府。

  宁晏这厢赶到京兆府后,便塞了一袋银子与一千银票给如月,“你想办法进去一趟,务必要看到林叔。”她不好抛头露面,只能让如月去办,如月虽比不得如霜稳重,偏生性子活脱,伶牙俐齿,讨人喜欢。

  如月收好银子与银票,提着食盒便下了马车。

  宁晏按着发胀的脑筋,坐在马车内焦急地等,如霜见她难受,几度要替她揉捏,为她所拒绝。

  大约一刻钟后,如月笑吟吟钻入马车,神色明显松乏许多,

  “姑娘,您放心吧,奴婢一路打点了牢头与狱卒,也见到了林叔,林叔还好,没有挨棍,只是今日被那个混账踢了一脚,有些受罪,奴婢将药膏给了林叔,林叔让奴婢转告您,千万别为了他伤了身子....”

  宁晏听到这番话,眼底的泪瞬间蒸涌出来,愧疚与恼怒一同充斥在她脑海,宁晏从来没有这般愤怒,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仰眸将泪水吞下,

  “咱们先回府,等表兄消息。”

  .....

  燕翎寒眸如聚了墨般浓烈,目不转睛盯着渐渐驶离的马车,雨雾如网,网住这场化不开的冬寒,又无声地将那辆马车给缚住,并在他与马车之间堑开一道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了一下,疼得他眼角发怵。

  他眼底的戾气在一瞬间聚到了极致,那无可言说的难过堵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这个丈夫,做的可真失败呵....

  云旭就在这时来到他身边,“主子,明宴楼的林管事被关在京兆府的丙字号地牢中,平凉王世子此刻就在京兆府堂中,扬言要弄死林管事,属下观察他的动向,他弄死林管事是假,想逼着明宴楼东家低头是真,看样子,平凉王世子盯上了明宴楼...”

  “他也配?”燕翎从肺腑挤出寒声,他本就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目光凝在远方,一动不动,“让京兆府立刻放人!”

  “捉住平凉王世子,狠狠给我打一顿,半年别让他下床,告诉他,想要明宴楼,拿命来换!”

  扔下这话,燕翎纵马疾驰,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道中。

  宁晏这厢行到燕家外面那条胡同口,安排在京兆府附近的小厮骑马追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欣喜的嗓音传了过来,

  “表小姐,林叔被放出来了,没事了!”

  宁晏不可置信呆了一会,“这么快?”如霜迫不及待掀开车帘询问事情经过,那小厮急着来禀报宁晏,也忘了细问,如霜怕宁晏担心,狠狠剜了对方一眼,

  “行了,这次就不追究,你快些回去,好好照顾林叔,该找大夫找大夫,等明日,主子再去明宴楼探望林叔。”

  小厮欢天喜地诶了一声,立即掉转马头离开了。

  宁晏浑身的紧绷散去,彻底跌在软塌上,喘息了半晌,神色渐渐清明,“多亏了表兄,这回可是欠了表兄人情,实在不行,我看就给一分股给表兄,也不枉他连夜替咱们奔波,再说,有表兄这个后台在,以后有什么事也好通融。”

  宁晏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断,既对酒楼有利,也能还了萧元朗这份人情。

  只是,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两个丫鬟一言难尽望着她,

  “怎么了,这是?”

  如霜忍了一整个晚上,憋不住了,

  “姑娘,奴婢一直很想问您,今夜出了这么大事,您为何不寻世子帮忙?”

  如霜这句话,如雷声狠狠击在宁晏脑门。

  “什么?”

  她的表情从最先的震惊,到极其错愕,最后在两个丫鬟费解的神色下,慢慢变得窘然。

  对啊,她为什么不找燕翎。

  她怎么没想到找燕翎呢?

  这个念头涌出来后,宁晏自己都吓到了。

  就仿佛是潮水一下子翻涌而来,将她整个人给淹没,又在她窒息的档口,缓缓退去。

  宁晏木住了。

  是因为白日戚家的事吗?

  不是,她太明白自己是什么人,她从来不会感情用事,绝不可能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醋意,将林叔的安危置于不顾,相反,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林叔,别说是受点委屈,让她给燕翎下跪,她都做得出来。

  林叔是她的至亲啊,她在父亲那里得不到的关怀,通通由林叔给了她,这么多年来,林叔替她掌着生意,平日隔三差五,给她买零嘴,做衣裳,林叔是把她当女儿对待的。

  人在最紧急,最脆弱,最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会寻信任的,熟悉的,可靠的人求助。

  而燕翎不在其中。

  她在出事后,脑子里从来没有闪过燕翎的身影。

  她一直以为,她谨慎小心伺候燕翎,体贴周到替他打点内宅,鞍前马后料理他吃穿,这个丈夫在她心中定然是不一样的,如果换一个人,她还会这么殷勤小意吗?

  会的,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

  仅此而已。

  当发现她对燕翎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后,整个人愣住了,陷入一片空茫当中。

  夜色被水沁过,寒凉逼人,天际的云层渐渐洞开,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宁晏被如霜如月搀扶着下来马车,深一脚浅一脚,缓慢地爬上台阶,头顶“燕国公府”四个纂体清晰地倒映下来,宁晏头一回生出几分手足无措。

  两个婢子忧心忡忡的,小声嘀咕待会该如何跟燕家解释。

  隐瞒,怕出事。

  据实已告,怕出大事。

  宁晏听得她们瞻前顾后,拂去心头纷乱的杂绪,极轻地笑了一声,

  “罢了,瞧你们两个吓得,车夫已买通,这事咱们不说,谁知道?随便找个借口便可搪塞过去。”

  至于那燕翎,此刻没准在戚侯府喝酒呢,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燕翎会在意这桩事。

  宁晏大步跨进门槛。

  下人瞧见她回来,什么都不敢问,均小心翼翼地问好。

  宁晏不觉异样,越发放了心,越过正厅,沿着斜廊来到杏花厅附近。

  林声簌簌而响,明黄的宫灯下,那道清隽的身影挺拔而醒目。

  他浑身水汽未干,忽如而来的清风夹杂着一点湿漉漉的贡菊香扑在他面颊,温煦的灯芒亦洗不去他眉间的萧索。

  隔着廊下冷雾,他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与挫败,清晰地传来,

  “晏儿,我们谈一谈。”

第26章

  从斜廊有一条岔路通往杏花厅,不算长,宁晏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燕翎就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低垂着眸眼,慢吞吞挪过来,她衣摆因奔波沾了些枯叶粉尘,底下的边花也粘到一处,神色是茫然而孱弱的,仿佛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宁晏如此狼狈,而她现在每一个无力的眼神,每一道迟疑的脚步,每一抹虚弱的喘息,都像在生生地抽他的脸。

  燕翎闭了闭眼,在她快到过来的档口,哑声吩咐,

  “你着了寒,先回后院泡了热水浴,我换了衣裳来明熙堂等你。”

  宁晏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朝他屈膝,“谢世子爷...”然后撑着丫鬟的胳膊,快步往明熙堂去。

  她大约猜到燕翎为何等在此处,她今日午膳借口离席,在旁人眼里是对戚家不满,令侯夫人没面子,偏生又回来的这么晚,燕翎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宁晏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跟燕翎交待,是以赶着沐浴的机会,好好做一番思量。

  宁晏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又将头发梳洗绞干,喝了红糖姜茶熨帖了冰冷的身子,换了舒舒服服的家常厚褙子方才出来,燕翎已经在东次间等候多时。

  东墙下那座苏绣花鸟紫檀座屏前,燕翎还是那身黑青的直裰,面容冷隽,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青花瓷茶盏的手柄,目光不知凝在何处一动未动。

  听到响动,转眸望过来,宁晏一身粉白的褙子,亭亭绰约。

  他就这么看着那张堪称绝色的容,她神情仿佛与平日不同,没有了小心翼翼,没有了温柔小意,就像是褪去了一层光鲜外衣的珍珠,流露出她本来的面目,神情是冷静而淡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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