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长媳 第53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宁晏换了干爽的袄子回到东次间,荣嬷嬷亲自给她换了被褥,扭头见她窝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抿嘴轻笑,

  “爷这是得罪了您?”

  宁晏羞于见人,懊恼地将薄毯蒙住脸蛋儿,气得转过身去,“别给他收拾衣裳,让他冻着!”

  荣嬷嬷笑而不语,将屋子里散落在地的那些外衫给收拾起来塞入棉篓子中,一面抱着往外走一面道,“国公爷将世子叫了去,云旭来传话说是半个时辰后出发,您就担待着,别使性子了。”

  珠帘渐渐安定下来,宁晏慢吞吞从薄毯里露出一张粉白的俏脸,深呼吸一口气。

  她一贯大人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

  总归有半个月可歇着,早早送他走。

  于是耐着性子,支着柔软的腰身儿,挪去了里间柜子旁,替他备行囊去了。

  嘴里骂着,却还是替他收拾了鼓囊囊的行囊,抱着放在罗汉床上时,不知怎么有些气不过,举起粉拳狠狠锤了几下,如月端着晚膳进来就瞥见这么一幕,拱火道,

  “您有本事当着爷面锤。”

  宁晏不吭声了,扶着腰气鼓鼓剜了如月一眼,如月笑弯了腰。

  风雪肆虐,细碎的雪花夹杂着渣子如帘幕扑来,燕翎踩着一片霜雪步入国公爷的书房,还没进去,便听得里面传来喝声,是国公爷斥人的动静,几位管事的远远躲着,二少爷燕瓒与三少爷燕璟也站在廊角打哆嗦,看样子受了连累挨了训,这会儿躲在避风处不敢走。

  燕翎倒是旁若无人迈了进去。

  越过博古架,一只铜酒盏砸了过来,正中三老爷额角,又顺着他衣裳摔落在地,滚到了燕翎脚边。

  三老爷在兄长面前一向唯唯诺诺,这会儿顾不上额角淌血,连忙躬身去捡,一眼看到了燕翎,脸色顿时僵硬了,迟钝了片刻,尴尬地嗯了一声,“翎哥儿来了。”

  燕翎急着离开,没功夫听他们为点家务事在这儿唠叨,面若冰霜道,

  “三叔,好歹像个男人,强迫女人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连我这个做侄儿的都跟着丢脸。”

  三老爷脸色一变,脖子顿时又粗又红,“你...你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气息不稳,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燕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越过他进了内间。

  国公爷听到动静,背着手从桌案后绕了出来,

  三老爷指着燕翎冷漠的背影,支支吾吾控诉道,

  “兄长,您瞧瞧,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国公爷虎着脸隔着帘子吼道,“你倒是先摆出长辈该有的模样来!”

  三老爷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愤愤不平地不吭声了。

  国公爷没功夫与他啰嗦,挥挥手,“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三老爷胀红了脸,灰溜溜出去了。

  燕翎这厢先进了来,径直到了窗边的炕桌上坐着,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冷不丁往国公爷的黄花梨大书案瞥了一眼,清一色精美的仿钧窑裂片茶杯,一个没动,拧着那最不值钱的铜盏给扔了,果然,父亲还是老样子,永远不会让怒火失了理智。

  国公爷待弟弟离开,扭头朝燕翎望来,神色也有些不虞,“你平日不管这些闲事,今日怎么这般不给面子。”他倒不是怪燕翎,毕竟晚辈这般羞辱长辈,是不当之举。

  燕翎斥责三老爷的原因很简单,他惹宁晏不高兴了,也没回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搁在一旁,掀眼看着国公爷,

  “我马上要离京,去一趟营州。”

  “营州,你去那作甚?”燕国公立即将刚刚的那点不快抛诸脑后,神色郑重踱步过来,坐在他对面。

  燕翎淡声道,“蒙兀已定下由乌日达来使,陛下遣我去一趟边境,打探敌情,防止蒙兀与女真联合在千秋宴上闹出幺蛾子。”

  国公爷稍一思量,挑眉道,“所以,去营州只是一个幌子,你真正要去的是女真?”

  “没错。”

  国公爷眼神深了几分,“陛下给你这般危险的任务,问过皇太后了吗?”

  燕翎截断他的话,撩眼睨着他,“是我主动请缨。”佚?

  “为何?”燕国公有些不快。

  燕翎眼底闪过几分笑睨,“程王爷约莫猜到乌日达有动静,最近越发不老实,以为戚侯受了伤,边境该是他称雄称霸,眼下蒙兀与女真有联合之势,不能内乱,明面上我不能动他,但他有个软肋。”

  “他的软肋在营州。这些年,程王世子在营州倒卖军械,手里掌握不少高丽倭国与女真的联络情报,三年前我派人潜入营州,如今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国公爷听了这席话,猜到了前因后果,失笑道,“你想掐住他儿子的咽喉,逼程王俯首?哎,老程王这个人嚣张跋扈,处处不让人,唯独将这儿子视为命根子,事事纵容他,你这招打蛇打七寸妙极了。”

  “先前无忌担心你贸然行事,上回见着了我,要我劝你,我也纳闷,你平日不是鲁莽之人,何以这回非要动程王,没想到你早就留了几手。”

  燕翎不想与他掰扯这些,“我不在府上这些时日,家里的事父亲费些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国公爷有些发懵,对上燕翎幽然无波的眼神,蓦地反应过来,旋即唇角咧开一个促狭的笑,

  “怎么,怕人欺负你媳妇?”

  燕翎手指按着茶盏未动,冷笑道,“这宅子里是个什么情形,别当我不知道,我原先没功夫理会,也不在意,现在身边就这么一个人,若谁想欺负了她,我要她的命。”

  国公爷听着便有些不快,笑意一收,“一家人,说的什么话?”

  “那也得旁人把我们夫妻当家人。”

  国公爷听得心里头不是滋味,粗眉拧成了一股绳,撵什么似的将他撵走,“走走走,快走...”眼见燕翎起身行到博古架旁,还有些不服气,喋喋不休道,“你以为你媳妇是个和软的,她做事厉害着呢,轮不到你来护短。”

  燕翎颀长的身影壁刃似的立在架子旁,闲闲看他一眼,

  “就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值得她费心周全?你撂几句狠话不就成了?怎么,就只顾护着你的人,就枉顾我的人?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扔下这话,便掀开帘子往外头去了。年关事情多,她孤零零一个人他不放心,他这一离开,保不住家里那些牛鬼蛇神算计她,他身为丈夫必须护她周全。

  国公爷气得追了过去,“你这是不讲道理啊,我做公爹的总不能日日跟着她吧,磕着碰着了,还能赖我?”也知道燕翎不是这个意思,却是忍不住想怼他几句。

  燕翎已从云卓手里接过大氅,立在门口往里望着他,风雪覆过他清隽的面容,他自岿然不动,

  “父亲,我必须给您交个底,当年外祖父与外祖母营建了公主府与我母亲,是下了明旨的,那公主府永世归我母亲的子嗣,可代代相传,您别逼我将公主府改为燕府。”

  燕国公被他这话呕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燕翎不需要燕家帮衬,但燕家需要燕翎撑门楣。拧不清的后果就是分家。

第42章

  燕国公被燕翎这话呕得晚膳都没怎么吃得下。

  也大抵猜到上回燕玥当着燕翎的面,控诉了宁晏整整半刻钟,触了他的底线,也是那一日,秦氏也好,王氏也罢,无人站出来替宁晏分辨半个字,这就说明,她们根本还没接受宁晏这个长嫂,宁晏在后宅是被孤立的。

  燕国公并不打算直接插手,他有自己的思量。其一,妻子徐氏身为婆母从未给宁晏立过规矩,甚至处处维护她,有这一桩在,宁晏便不会受委屈。其二,他对宁晏是有期许的,宁晏身为长媳,便是未来的宗妇,她要担当起这份责任必须历练,国公爷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任何一个新兵蛋子都是直接扔去残酷的战场爬摸打滚,这个过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但效果绝对是好的。

  旁人撑腰得一时,撑不了一世,宁晏必须经历这些,她才能服众。

  但燕翎立场不一样,他舍不得妻子吃苦。燕翎或许根本不在乎宁晏掌不掌中馈,他在乎的是旁人尊不尊重他的妻子,有没有人欺负她。

  一想起父子俩在此事上有了分歧,国公爷很头疼。

  回到后院,撞上徐氏那温柔贤惠的笑,国公爷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妻子今日已经承诺择日提出让宁晏掌家,他这会儿再催,显得不近人情,都是他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何说撂得开就撂得开,他必须承认,因为燕翎能干,他平日着实更在意几个小的,他希望每个孩子将来都撑得起门庭。

  可怜天下父母心,左边是燕翎信誓旦旦的警告,右边是温情脉脉的妻子,国公爷头一回意识到这宅门里的事可比那战场难缠多了,他宁愿此刻奔赴战场拿下它蒙兀几座城池,也好过在此处难断这家务事。

  苦恼过后,国公爷的思绪是很明朗的。无论如何,分家他绝不准许,第一步先让宁晏掌家,第二步,再慢慢融合阖家关系,打定主意,临睡前还是与徐氏提了一嘴,

  “今日之事你也亲眼所见,老二媳妇虽是能干,但做事少了几分沉稳,年底诸务繁忙,万不可再出岔子,该让宁氏掌家。”

  徐氏心里虽有些难过,还是爽快应了下来。

  翌日上午,待秦氏将一应家务料理妥当后,便将她叫去了容山堂。

  秦氏听得婆母所言,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一身浅紫色的褙子裹着她曼妙的身姿,颤颤巍巍如同风里摇晃的蔷薇花,徐氏瞧在眼里,岂能不心疼,不过她面上不显,反而嗔笑道,

  “瞧你,哭什么,换我不知多高兴,你这两年整日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可是好事?你生了康儿都没好好修养,坐在月子里都在问庄子上的账目,我不让你操心你还非不肯,我这个做婆母的看着都心疼,如今有了接你差事的人,我都替你高兴,你是时候好好养养身子,再跟瓒哥儿生个可爱的小女儿,方是有福气的活法。”

  秦氏也晓得婆母是安抚她,渐渐止了泪,“母亲,我不是舍不得,我就是....”就是有些不甘心。宁晏出身比她低,凭什么以后要看她脸色行事。

  再者,府上各处要紧的差事都在她手里,她这些年过得春风得意,走出去,哪个不恭恭敬敬唤她一声燕少夫人,一朝放手,心里揪揪地疼。

  徐氏何尝不明白媳妇是个要强的性子,但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又或者说是早早替媳妇谋划的脱身之法。

  “娟儿,我要是你,此刻必定罢手。”

  秦氏见婆母脸色出奇的镇定,面露疑惑,“母亲是何意?”

  徐氏看了一眼四周,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待秦氏凑过来,她叹声道,“年底了,账面上不好看,各处开支太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应付得过来吗?待腊月租子收上来,补了今年的亏空,那明年呢?与其届时焦头烂额,不如此时当个甩手掌柜,落个清静,再者,宁晏是聪明人,你退一步,她必定给你留情面,过去的账目,她当不会再查,一家人,撕破脸谁也没路走,各退一步方是海阔天空,你明白了吗?”

  秦氏听到这里,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难怪当年婆婆能在京城贵女中杀出重围,得嫁给当时如日中天的燕国公。

  婆婆很会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秦氏听了这话,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放手,她垂眸恭立道,“儿媳明白了..”

  晚膳结束后,包括燕国公在内,燕家上下皆在场,就连还在祠堂跪经的燕玥也被叫了过来,燕国公治下极严,说是七日,那是一日不少,连日来燕玥白日在祠堂跪经,夜里才回院子里歇着,出乎徐氏意料,她竟也没哭没闹,只是整个人瘦了不少,徐氏再心疼,也知道燕国公是为了女儿好,生生忍着。

  这一日,皇宫赏赐了北苑供献的羊乳下来,宁晏特意吩咐厨子给每人做了一盅羊乳燕窝粥,膳后喝上几口,浑身暖洋洋的。

  三少爷燕璟好一口吃的,只觉这羊乳燕窝粥比以往更加鲜,落在嘴里如豆腐似的,一点腥味都没有,可见厨艺了得,panpan他品尝几口便称赞道,

  “自从大嫂掌着厨房后,咱们这膳食七日不带重样,日日吃香喝辣,我每日都舍不得出府了。”

  燕珺闷头喝了几口,从盅碗里抬起头来,憨然道,“三哥这话说得极是,以前三哥恨不得一日三顿都去外头吃,如今却准点儿往家里跑,若是三哥那一日高中,那必定是大嫂的功劳。”

  燕璟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狠狠瞪了他一眼。

  国公爷倒是罕见没发作燕璟,微微露出了笑容。

  燕珺胆子便大了,回瞪了回去,燕璟便要去夺他的粥碗,吓得燕珺往旁边一躲,宝贝似的护着,然后又扭头眨巴眨眼道,“大嫂安置的每顿膳食,我可是一次都舍不得错过,年底了,各处书院都放了学,也有些同窗邀我出门游玩,我都不稀罕去,我若是高中,也是大嫂的功劳。”

  宁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总归家里弟弟妹妹吃得开心,我忙起来也带劲。”

  徐氏见气氛正好,便顺着开了口,“晏儿办事最为稳妥,我也最是放心,我如今身子骨老了,挪不动了,正好,年底到了最忙碌的时候,要备年节礼,要收租查账,人情走动,没个停歇的,该有个稳妥的人来主持局面,我与你们父亲商议,从明日起便由你们长嫂来掌家。”

  话落,明间内顿时一静。

  中馈一事一直是国公府内回避的话题,就连平日最不敏锐的燕珺也默不作声,只顾埋头喝粥,燕璟轻轻撩动粥勺不吭声,燕瓒呢,自始至终就没碰那碗燕窝粥,手搭在桌案上,脸色稍有些沉,他倒不是舍不得中馈权,这玩意儿交出去也好,他就是觉得妻子忙忙碌碌两年,府里没几个人念着她的好,心疼她。

  王氏依然那副面若冰霜事不关己的模样,唯独燕玥,闻言眉头就是一挑,可对上母亲投过来的略带严厉的眼神,又思及父亲的诫告,终究是忍住没吭声。

  宁晏有一刹那的错愕,稍稍瞥了下秦氏,见她眼眶略有发红,不敢辩驳,可知这是燕国公夫妇的决定了。

  徐氏没让这份沉默的尴尬持续太久,很快便笑着吩咐秦氏,“娟儿,待会你便把账本与对牌全部交给你大嫂。”

  秦氏始终低垂着眉,喏声应道,“是...”

  听得出来她哭过后的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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