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听到这话,薛宜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金采确实想嫁给骆晋云,也丢掉姑娘家的矜持与颜面,作了最后的努力,但……骆晋云似乎是拒绝了。
为什么?她难以理解,他甚至没来和她商量,像老夫人一样,让她允许金采进门。
晚上骆晋云才过来,已经擦洗过。
他现在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不用再上药包扎,行动也自如了很多。
她在烛光下做着针线,骆晋云问她:“弟妹是在好好禁足么?有没有再闹什么事?”
薛宜宁回:“没见她出来。”
他又问:“母亲呢?可有找过你?”
薛宜宁摇头。
他便说道:“若无意外,金家的事便过去了,只是我明日还会过去一趟,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薛宜宁停下针线,犹豫片刻,说道:“有情人难成眷属,将军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机会?”
骆晋云坐在她对面,静默半晌,看向她回道:“也不算有情人。”
薛宜宁微微讶异。
随后骆晋云缓缓开口道:“金采只比晋雪大一岁。
“第一次见金采,我十七岁,她才九岁不到,我哪怕是个色中恶鬼,也不至于对她有想法。更何况我那时哪里关心这些,一心一意,只想着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但她喜欢找我玩,师父师母见我一表人才……”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少有地调笑道:“我刚入军营时,也算个玉面郎君,模样也不错,他们都叫我小潘安,师父师母就玩笑说,让金采长大了嫁我,我说好。
“那时是玩笑居多,但后来我迟迟未娶妻,金采又一天天长大,也仍然愿意找我玩,师母又说起这事,便是有几分当真了。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又觉得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好,总归还是不在意这事,所以也没反对。
“这样,就差不多订了口头婚约,后来节度使起兵,我们都上了战场,不知是功成名就,还是以叛军之名死去,这事便少有人提起。直到皇上登基,我们都论功行赏,迁居京城。
“但婚事刚提起,便出了石太尉的事,师父与我都是谨慎之人,所以不约而同没再提起婚事。我见师父将金采另许了别人,便也开始议亲。
“我对她最多的印象,还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比晋雪乖一些,倒像个想象中的妹妹,要说情深意重,倒也谈不上。
“但毕竟也算有过婚约,后来成不了亲,我也不愿同别人澄清她不算我意中人、我娶不娶她无所谓。知晓这桩事的人惋惜我们有情却没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反驳。”
说完,他看向她道:“所以,我和她不在一起,确实没什么可惜的。”
第61章
薛宜宁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情感上的事。
原本她觉得的, 温情脉脉等待心上人长大、穿上喜服嫁给自己的少年郎不见了,换上了一心建功立业,无心男女□□的热血军士。
倒的确这样才更说得通, 她觉得他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如果真的等了那么多年,想尽一切办法娶她才更像他,而不是转眼就娶了别人。
她问道:“金姑娘亲自来见将军,想必是思虑再三,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她也和别人一样,以为将军是心中有她的,将军将这事都和她说了?”
之前薛宜宁对金采, 多少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情绪。
不管她对骆家有没有感情, 她肯定不会喜欢金采, 更不会想和她亲近。
但现在亲眼看见一个温柔乖巧的姑娘舍弃颜面来见想嫁的人,真相却又如此残酷, 她不由又升起几分同情来。
玉溪说金采是哭着离开的,是因为知道了这真相么?
自己以为情投意和的人,从未喜欢过自己?
骆晋云回道,“自然没和她说,是骆家不对再先,我没必要再伤她的心。”
说完, 他神色淡淡道:“我只和她说, 我又喜欢上了别人。”
薛宜宁将这话想了片刻,脸上顿时泛起几分尴尬情绪, 垂下头, 没去问那个“别人”是谁。
因为极有可能, 他说的人是自己。
他身边没有适合拿出来说的女子,除了自己。
按照逻辑,因为喜欢上了她,所以不愿休妻,只能违背母命退婚,合情合理,金采一定会相信,从而伤心离去。
这比对金采说出真相更好。
只是……薛宜宁心里怪怪的,没办法把自己和骆晋云与男女情感这种事想在一起。
为了掩饰尴尬,她又做起了针线活。
骆晋云转头看向她。
单单只是用她来圆一句谎,就会让她无所适从。
不是羞涩,不是难为情,而是难以想象,浑身不自在。
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与他生出感情来的可能性。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他神色黯淡了许多,再也没说话,站起身去床上躺下。
……
南北和谈仍在僵持时,大周在南边又丢了一座城。
战事不利,和谈桌上便占不了上风,负责和谈的大臣对此事焦头烂额。
薛宜宁又接到了许昭仪的懿旨,让她去宫中喝茶。
意外的是,骆晋云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骆晋云不在家中,要从军机阁离开后直接进宫,而她则从骆府出发。
马车到宫门前,就见骆晋云在外面等她。
她之前没和骆晋云说起自己被许昭仪召见的事,此时想说,身后却还有宝仪馆的内侍,又不敢说。
骆晋云见她神色紧张,倒安慰道:“只是喝茶,不必紧张。”
薛宜宁小心道:“娘娘之前同我说,她出身金陵唐家,那边盛产雨花茶,倒是茶中珍品。”
骆晋云便问:“是去年皇后娘娘冬至节召见命妇进宫那一次?”
薛宜宁回道:“那次见过昭仪娘娘后,又见过一次,是在今年,那时正好都传要与南方和谈,娘娘还同我说起和谈之事。”
骆晋云看她一眼,点点头。
从他的眼神里,她明白他知道了她要说的话。
她无端不会提起金陵唐家,他一定能知道许昭仪就是裴隽曾经的未婚妻。
一个娘娘,怎么特地见她,还和她说起和谈?
骆晋云大概能猜到这事与和谈有关。
却不知能不能猜到,许昭仪曾让她去劝降裴隽。
薛宜宁不明白,骆晋云当然知道,甚至不用她提醒,他就知道。
因为他本就知道皇上有心让她劝裴隽之事。
在他拒绝这事后,这事平息了,但南方战事失利,应该是让皇上又起了这心。
只是他还不知道,原来裴隽曾经的未婚妻,如今做了昭仪。
于是他明白了她的紧张。
她不可能愿意劝降裴隽。
裴隽所做的事,是她本就向往的,她大概只想随他而去,而不想去阻拦他。
她若去劝降,就算朝廷密而不宣,也难免走漏风声,更何况朝中官员总会知道,到时候和谈成了,可那些京城诰命又会如何看她?
他母亲那里,黄氏那里,又会怎样言语讥讽?
尽管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但在这件事的态度上,两人倒是一致的。
一边往宫门走,他一边说道:“雨花茶,我曾喝过,倒有些了解。”
听他这样说,薛宜宁心安了一些。
到宝仪馆,许昭仪果真备了茶请两人品尝,倒真是金陵盛产的雨花茶。
茶喝了半盏,内侍一声禀报,竟是皇上过来了。
几人立刻起身接驾,皇上赵彦过来,笑道:“其实是我想见见你们,所以假托许昭仪之请,召了你们过来。”
说完看一眼薛宜宁,朝骆晋云道:“从前没看出来,元毅你倒是个有福气的,家中夫人这般姿容出色,也难怪你要如此宝贝。”
薛宜宁不知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骆晋云则是微露了几分尴尬,否认道:“皇上哪里的话。”
“坐。”赵彦说着,自己也坐下。
几人坐下后,赵彦便说道:“元毅你想必也知道朕今日为何事找你,我知道你的态度,但你看,眼下朕确实是无计可施,才又厚着脸皮来找你,你是朕心腹大臣,总得替朕想想。”
皇上的话,听来十分认真诚恳,似乎将身份放到了最低。
这是薛宜宁之前不曾想过的皇上的语气和模样。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难以招架。
天子之尊,竟求到自己面前,不管是感激还是畏惧,心理防线都会崩溃。
只是,皇上和骆晋云说的,是许昭仪曾和自己说过的事吗?
冷静下来一想,薛宜宁就觉得是的。
若为别的事,不用有她和许昭仪在场。
这么说,皇上之前也和骆晋云说过此事?
按皇上的话判断,骆晋云是拒绝了?
这时骆晋云说道:“皇上雄才大略,为一代英主,尚且会无计可施,内人不过一个后院里的无知妇人,如何能解皇上之忧?”
皇上笑道:“骆夫人怎么会是无知妇人,连朕也知道骆夫人知书达礼,又弹得一手好琴,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这样沉鱼落雁之姿,这样的女子,当是万里挑一,关键时刻,可抵肱骨之臣。”
这时许昭仪也说道:“南边叛军就算一时得势,也终究是不顺天意与人事,迟早会被大周剿灭。骆夫人,只是让你去和那裴隽说说个中利害,都是为大周社稷与安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夫人却不愿意呢?”
皇上没说话,但薛宜宁能感觉到天子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又开始紧张,才要说话,却听骆晋云道:“娘娘这话,不过是慷他人之慨。”
如此不客气的一句话,让许昭仪顿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