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70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我也冷。”

  “……”二月里还是这点雨也叫雨,三月里就是我也冷了, 天气都没他能变。

  话没说两句, 对面人一身的水滴滴答答淋淌下来,很快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水渍。

  “你这一身……”姜稚衣糟心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催促婢女,“你俩快来收拾,我这屋子都要淹了!”

  谷雨和惊蛰连忙上前,一个去擦地板, 一个给元策递上一块干手巾。

  擦地板的那个刚擦完一滩,一转眼发现又是一滩。

  递手巾的那个眼看一块手巾湿透,又递上第二块。

  姜稚衣抱着狗坐在美人榻上叹气:“你不换衣裳怎么干?我这儿又没你衣裳,你倒是回屋去……”

  话音刚落,眼前黑乎乎一团一闪而过:“少将军!”

  元策手一扬,一把接住了一只包袱。

  姜稚衣扭头看了看身后半开的窗子和窗外溜得飞快的穆新鸿:“……”

  元策:“那我进去换个衣裳。”

  “你敢再弄湿我里间?就在这儿换,换完立刻走。”姜稚衣抱着狗往里间走去。两名婢女跟着回避。

  姜稚衣进了里间,像从前抱着虎虎一样揉了揉小京巴的脑袋:“用过膳了没?”

  一门之隔外,元策摘革带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没有。”

  姜稚衣缓缓回头看向身后半掩的房门:“我问狗,谁问你了?”

  门外安静下来,片刻后革带落地,带钩砸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响。

  姜稚衣耳朵一麻,像看到那革带在眼前落下来似的,有些僵硬地清了清嗓,朝外道:“你这狗叫什么名儿?”

  元策:“等你取。”

  看在这狗今日为她淋了场雨的份上,姜稚衣仔细想了想,一时却没想到什么寓意好的名儿,都说狗随主人……

  “你叫——沈什么?”

  门外的人沉默了会儿:“跟你说了,你可以当我叫沈元策。”

  “谁家取名这么奇怪,俩兄弟用一个名儿……不想说就拉倒。”

  “我叫元策。”

  姜稚衣一愣:“沈元策的——元策?”

  元策没再说话。

  姜稚衣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过去一些细碎小事。

  她脚伤好的那天和元策一起去逛西市,因与裴雪青争风吃醋了一场,非逼他立誓,他说自己此生从未沾花惹草,用的好像是“元策”的名义,但说到对她不离不弃,就用了“沈元策”的名义。

  “起个誓也狡兔三窟,哪儿有漏洞往哪儿钻,真是高明。”姜稚衣冷笑。

  元策也想起了这件事:“后来你说要元策,我是不是又起了一遍誓?”

  ……好像是,生气生快了。

  不是,她生什么气,她已经不是话本里的依依了,要这种无聊的誓言做什么。

  姜稚衣蹙了蹙眉,重新低头看向缩在她怀里的白团子,想了想道:“我不过暂时收留你避雨,你往后还是要跟着你主子的,既然你主子姓元,你就叫元团吧。”

  元策在外听着,一字一顿确认:“元、团?”

  听到主子的召唤,元团浑身的毛一立,一下从姜稚衣怀里蹿了出去。

  “哎!”姜稚衣一惊之下追出去,追到外间,元团身上的白在眼前一晃,元策身上的白也在眼前一晃。

  姜稚衣一点点抬起眼来,看见元策赤着微湿的半身站在那里,宽肩窄腰,肌理分明,那清冽的水珠竟可以顺着肌理从胸膛往下淌,一路没入裤头……

  姜稚衣脑袋一热,晕怔着眨了眨眼:“你、你给我转过去!”

  说着自己也飞快转过了身。

  元策一滞之下背过身去,低头看了眼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我什么时候看过你?”

  “第一天进京不就被你看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她记得,她当时轻易就撞破了他换衣裳,他对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所以你和你兄长脸一样,连——身体也一样?”

  “怎么,看我就当看我兄长了?”

  “……”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的身体不一样。”元策一把扔下擦身的手巾。

  “不一样不会露馅吗?”姜稚衣奇怪道。

  “身量差不多,身板过了三年长结实也无甚奇怪,这些都不必遮掩,要藏的我已经藏好。”

  “哪里要藏?”

  “旧伤留下的疤,手上太厚的茧。”

  姜稚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里,十九岁少年的后背已被好几道狰狞的疤痕占据,她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武器伤的,可能有刀剑,也可能有枪戟。

  所以,这些疤他有,而沈元策没有。

  姜稚衣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可你这些疤不是还在吗?”

  “陈年的疤自然消不掉,做成新留的疤,表面看着是兄长最近才受的伤就行。”

  “怎么做成新留的疤……”姜稚衣半张着嘴,怎么想好像都只有一种办法,可这也太……

  “把它们全都重新剜一遍就是了。”元策轻飘飘道。

  姜稚衣一个激灵呼吸一窒,颤着手扶住了妆台,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些血肉模糊的可怕场景。

  ……难怪他在京城受点伤,都觉得她是大惊小怪。

  元策似有所觉,回头看向她僵直的背影,轻一挑眉:“又不是剜在你身上,你怕什么。”

  姜稚衣缓着劲儿吞咽了下,定了定神继续问:“所以你这些疤是怎么来的?”

  她猜到沈节使应当将这个不能露面的儿子养在了河西,既然元策身上有那么多陈年旧伤,难道从小就参军?

  “有些是十岁之后从军受的,有些是小时候习武留下的。”

  “习武还能伤成这样?习武不该像书院里那样有教头在旁看护吗?”

  “若都像那群花架子一样习武,怎么打赢仗。”元策披起外衣,系上革带,回过身来,“再说我哪儿有书院上?”

  姜稚衣也转回身去:“那你习武都在哪里?”

  “没人看见的地方。”

  “你这伤大多在后背,难道私下习武还有人从后背偷袭?”

  “战场上有的,训练时当然要有。”元策依然十分理所当然。

  姜稚衣哽在了原地,从震撼于一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触目惊心的世界,到细思之后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的胆寒和窒息。

  这样出身的一对双生子,弟弟与哥哥共用一个名字,从小在不见天日、你死我生的搏杀式训练里长大,身边即战场,十年如一日地置身于命悬一线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当初才会说,他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他。

  所以那日,也真的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姑臧的夜市里。

  “这些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姜稚衣不可置信地问。

  元策眨了眨眼,似乎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好奇了一通,最后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

  “……是吧。”半晌过去,元策随口一答,拎起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不欢迎就走了。”

  “哦……”姜稚衣点了下头,见他推开房门跨了出去,忽然叫了一声,“元策。”

  元策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像是愣了愣。

  长安城里不是没有人这样叫他,但实则都是称呼兄长,却极少、也很久没有人用“元策”二字真正地叫他这个人了。

  姜稚衣一出口也有点僵滞,这么叫好像是有点奇怪,仿佛在亲热地称呼沈元策,但谁让他叫这个名字……

  “怎么了?”元策哑着声望向她的眼,牵连起她的目光。

  姜稚衣稍稍移开些眼,指了指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你要不要带碗姜茶回去……”

  翌日清晨,姜稚衣正在内院用早膳,听惊蛰说裴雪青一大清早来了府上。

  “她一个人来的吗?”姜稚衣喝着粥抬起眼问。

  惊蛰:“是,不过您若想给裴公子带信,估计可行,奴婢瞧沈少将军并没有藏着掖着裴姑娘来的事。”

  “这他敢藏?毕竟是我吃过——”

  惊蛰一愣:“吃过什么?”

  “没什么。”姜稚衣目光闪烁着低下头去,又喝了几口粥,“眼下倒没什么新的口信要带给裴子宋,不过该去跟裴雪青道声歉,若不是因为我,她的玉佩也不会碎,也不知道元策后来还给她没……”

  “那奴婢陪您过去,人就在沈少将军的正院呢。”

  姜稚衣匆匆用完早膳,漱过口,梳妆过后出了院子,不想刚走到正院附近,便见裴雪青从里头走了出来。

  裴雪青依然一身雪青色长裙,帷帽遮面,一看见她便停下来福身行礼:“郡主。”

  上回见到这一幕还是正月,虽时隔不久,此间翻天覆地,她像活了两辈子一样,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姜稚衣走上前去:“不必多礼,不是才来吗,这就要走了?”

  “不是,是我冒昧请求沈少将军带我去祭拜——”

  裴雪青没把话说完,姜稚衣一看她手里拎着的素色食盒便也明白了。祭拜沈元策应当是裴雪青千里迢迢来河西最大的目的。

  看来裴雪青已经从元策那儿得知她也明白了真相,如今三人不必遮掩,尽可坦诚直言了:“这怎么是冒昧,是应当的,不过他就这么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地方很难找,我带路过去。”听出她语气里责怪的意味,元策换好一身轻装从后头走了上来。

  “哦。”抬头看见来人,想起昨晚他不穿衣裳的样子,姜稚衣不太自在地应了声。

  元策试探着瞟了瞟她:“你也想去?想去就一起,省得我带两次路。”

  姜稚衣一张嘴,想说其实并没有,但想着也不知下次再见裴雪青是何时,万一她祭拜完就回京了呢,思忖了下道:“那行吧,也算我一个,我与裴姑娘刚好有些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