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进入三月后,天气逐渐暖和,人们衣衫开始换成薄的。
阿圆已经有许多衣裳穿,但她现在是准太子妃的身份,内务府连她今年春夏衣裳也制了出来。
这日上午,阿圆就站在镜前试了好些新衣。
婢女莲蓉道:“宫里的尚衣监果真好本事,做的衣裳针线细密,且款式也时兴。”
她从箱子里挑出一件:“奴婢看这件就挺好,过两日清明踏青,姑娘可穿这件出去游玩。”
阿圆这些日足不出户,但每天都收到京城贵女们的请帖。有邀她去吃茶的,也有邀她去赏花的,还有邀她去打马球的,不过阿圆皆以不得闲为由推拒了。
但这回邀她的不是别人,是她二表姐肖梓晴。
肖梓晴写了封信过来,大意是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也不知何时回来,便邀她出去见面。
阿圆已经许久没见二表姐,也不知她近日在忙什么。但从她字里行间读出了些许惆怅,似乎过得不大好。
因此,肖梓晴的请帖才下过来,她就立即写了回帖过去。
阿圆瞥了眼莲蓉手上的那套衣裳,摇头道:“好看是好看,但太过招摇,我如今还不是太子妃,而且又是去见表姐,穿随意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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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青这日,春光明媚,南城湖畔到处都是游人。有的铺筵席煮水品茶,有的围坐一起拨弦弄乐,也有的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放风筝。
这会儿,阿圆坐在湖中画舫里,凭栏眺望岸边景致。
肖梓晴坐在对面,目光四处打量了会,笑道:“这画舫真精致,托未来太子妃的福,我居然也能享有此殊荣踏上太子殿下的琉璃画舫。”
阿圆睇她:“表姐一来就打趣我,倒是说说你,近日在忙什么?为何不去找我了?”
“近日有点忙,”肖梓晴说:“再说了,你大婚将至,应该也挺忙,我不好去扰你。”
“我哪里忙,事都由旁人做了,阿娘见我闲得慌,甚至还罚我抄书呢。”
闻言,肖梓晴笑出声来:“姑母还罚你抄书?你到底犯了何错惹得她这般生气?”
“我......”
阿圆不好说她在东宫夜不归宿,而且还是连着两日,便支吾道:“反正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生气,就罚我抄《女戒》一百遍。”
“我手酸没抄完,太子便帮我抄了些,结果被阿娘发现,她更生气了。”
“太子还帮你抄《女戒》?”肖梓晴不可思议得很,仔细打量她这个表妹,好笑道:“也就你心大,让太子帮你抄书,换作旁人哪敢这样?”
若是她,反正不敢的,太子瞧着就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肖梓晴道:“能得一人真心相待至此,阿圆你何其幸运。”
她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可眉目间笼罩淡淡愁思。
阿圆瞧了,忍不住问:“表姐呢?表姐总是瞒着心事不肯说,我今日便想问你,你自己到底是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表姐也快十八了,你拖到如今不肯成亲想来跟舅母周旋了许久。”阿圆说:“上次你说唐表哥不错,可若是真不错,按你的性子必定早就跟他定亲,拖到现在没下文,想来表姐心里是不愿的。”
她问:“表姐心里分明装了人,这人是谁?为何一直不肯袒露?”
“阿圆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去大理寺断案实在可惜。”肖梓晴调侃。
“我与你说正经的。”
肖梓晴转头望向不远处,默了默,道:“其实我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打算。”
“不过逃避不是法子,总要有个了结。”
她说得云里雾里的,阿圆蹙眉。
肖梓晴继续道:“我母亲已经测过八字,我与唐表哥八字相合,可结连理。今日邀你出来,便是想说此事。”
“什么?”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京城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具体何时回来不清楚,兴许一年,兴许两三年,又或许跟唐表哥定亲后,就直接成婚定居在那里不再回来。”
阿圆惊讶:“所以,你这次是去跟唐表哥定亲?”
“嗯。”
“那.......”那世子哥哥怎么办?世子哥哥为了等她表姐至今还没成亲。
她动了动唇,想开口问,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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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而皇帝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在这场绵绵细雨中逐渐变得焦灼。
焦灼得久了,总要爆发。
某日早朝上,皇上不顾群臣反对,将太子禁足。此举明晃晃地表达了对太子的不满。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甚至连民间百姓都开始谈论。
“太子不是才恢复储君身份?怎么突然禁足了?”
“或许是因为七皇子?太子心狠手辣的事我也听说了点。”
“可太子毕竟是储君,如此一来,难不成又要被......”
“可别乱说,不要命了?你不想想,太子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太子,今非昔比,哪能说废就废。”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时,某个雨夜,乾清宫门口跪了个妇人。
内侍总管站在廊下训斥宫人:“大胆!什么人都敢往皇上跟前领,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公公,”那宫人小心翼翼捧上一块玉佩,道:“这位嬷嬷有皇后娘娘的信物。”
“皇后娘娘早已驾鹤西去,哪里还有......”
说到这,内侍总管瞧见信物,倏地闭嘴。随后,接过东西慌慌张张地进殿里禀报。
没过多久,乾清宫殿门打开,皇上命妇人进去。
这位妇人,正是周嬷嬷。
她穿着当年服侍皇后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面容憔悴却严谨,一进殿便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许久才出声:“周嬷嬷求见朕有何事?”
“皇上,”周嬷嬷道:“老奴,有件重要的事须当面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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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也不知周嬷嬷跟皇上说了什么,据乾清宫服侍的宫人交代,皇上听了周嬷嬷的话后,竟是又哭又笑,状如疯癫。
随后,连夜派人出宫,好像是去查什么事。
三月下旬,太子禁足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时,又一道消息如惊雷劈在京城的上空。
乾清宫突然出了道圣旨,诏告皇帝龙体违和,命太子监国,执掌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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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圣旨实在突然,不只朝堂百官惊讶,连萧韫自己也是惊讶的。
彼时他在长兴殿与东宫属官商议政事,商议的内容也跟这次禁足有关,正在众人棘手之际,却不想乾清宫的内侍总管过来宣读圣旨。
事后,他立即喊来陈瑜询问。
“查到了吗?周嬷嬷跟皇上说了什么?”
周嬷嬷去见皇上,萧韫自然清楚,只是不清楚她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话,以至于令皇上态度大变。
陈瑜道:“当夜,乾清宫殿门紧闭,皇上与周嬷嬷谈话时屏退了宫人,属下问过那夜所有伺候的宫人,无一人知晓。”
“不过......”陈瑜道:“当夜皇上派京卫指挥使去了趟杨侍郎的府上。”
萧韫动作一顿:“去杨侍郎府上做什么?”
“奉命查二十年前杨侍郎用过的所有药方,其中一些药方上记载了一种病症。”
“病症?”
“是,”陈瑜道:“杨侍郎天生患有隐疾,至今无子。”
闻言,萧韫浑身一震。
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流窜全身,同时,心里隐晦之处绷紧的一根弦骤然放松。
少顷,竟也突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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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阿圆得知周嬷嬷的死讯。
周嬷嬷已是风烛残年,支撑到如今,完全是凭着守护萧韫的一口气。
她得知皇帝和萧韫闹得不可开交的消息,便清楚,皇上怀疑萧韫血脉不纯,萧韫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事情终是朝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去。冥思苦想多日,忆起几年前皇后不慎说出口的一句话,是关于杨侍郎的。
彼时皇后猜到陛下起疑,为此忧郁了许久。午后歇觉醒来时,无意中说了句“我儿实在冤枉,杨侍郎为子嗣寻医多年,又岂会是他的种?”
是以,周嬷嬷不顾身子残败,揣着皇后信物去求见了皇上。当时,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
竟不想,那杨侍郎真有隐疾,而且早就寻医问药多年。
萧韫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家血脉,毋庸置疑!
大愿已了,周嬷嬷也便安心去了。
死的时候,静悄悄,就在四月初的某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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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周嬷嬷死讯时,不知为何,阿圆想到的是萧韫。她不知在这些年里,萧韫与周嬷嬷恩怨纠葛如何,但她清楚,周嬷嬷死,萧韫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当日,她吩咐人套马车去了东宫。
到的时候,雨幕荒凉,屋檐下似千根万根银丝线坠落。萧韫一袭玄色长袍正站在瑾瑶宫的台阶前,身影与晦暗的天色融合。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阿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