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郑太后说,“若是把举人秀才单独划出去,荫生捐生也分开教学,一则现在没地方分迁,二则人伴鸾凤飞行远,彼此在一处,也能吸取对方的优点。若是分开,许多人担心荫生捐生成绩会下滑的更厉害。”
荣烺说,“难道把举人秀才单独划分出去,剩下的人身上就没优点了?再说,学习主要靠自己用功靠师傅指点,之后才是学窗间的交流。就他们这都在一处,也没见有多好。”
郑太后嘴角弯起,“理是这个理,也有官员上本,说国子监如今学风不好,该以学风入手整治。毕竟国子监不是官学宗学那种小孩子读书的地方,监生都是成年人了,只要严谨学生,倒不必这样大动干戈。”
荣烺问,“还有旁的反对意见么?”
今日休沐日,荣绵回宫的时间也早,而且是父子二人一同到的万寿宫。正听到荣烺说国子监的事,郑太后让人取来奏折,给兄妹俩一起看,让他们说说各自意见。
荣烺先已听齐尚书唐祭酒细讲过国子监的困境,她再看奏章,奏章写的内容也差不离,不过数据更翔实,唐祭酒列举如今监生乡试会试的考中人数,一年比一年下滑。甚至还不如一些繁华之地的府学声名清正,委实令人生憾。
荣绵分别看了支持派与反对派,以及中间派的奏章,道,“我倒是听说过国子监学风一般。”
“皇兄,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国子监监生花钱就能捐一个,凡花钱能买的,就不珍贵了。”荣绵说,“要我说,先该把捐生的事停了。”
荣烺道,“皇兄,国子监很穷的。”
荣绵立刻想到齐尚书从他妹这里抠银子给国子监的事,道,“再穷也不差这点钱吧。”
荣烺说,“肯定差。你不晓得,户部赵尚书不大会经营,年年紧巴巴,银子总是不够使。突然蠲了捐生名额,这些银子就得户部出。皇兄,你跟赵尚书关系好,你去跟他说说,看明年能匀出这笔银子不?要是能匀出来,就能把捐生停了。”
荣绵一口应下,“成,明儿我帮着问问。”
这事儿便只说了一半,荣绵荣烺兄妹到麟趾宫定省,回万寿宫晚膳,此事便没再提。用郑太后私下与荣晟帝的话,“此事不妨就交给两个孩子,也学习一二。”
荣晟帝道,“也好,反正这事还有争议,不妨等上一等。”
晚上,姜颖跟荣烺说悄悄话,“我问过我哥了,国子监名声的确不好,监生攀比成风,里头的胥吏也不是什么好的,说要是没钱的,在国子监里头寸步难行。要是有钱的,连平时的大课季考都不来。”
荣烺有管理官学的经验,不禁问,“要是大课季考都不参加,是要被黜落回乡的。”
“花银子就能找人替考。”明明屋里也没旁人,姜颖却是很机密的压低声音,“听说,还有人专门找文章出众的人替考,借此赚国子监的津帖。”
“竟有这样的事?”因为齐尚书管礼部,荣烺对科举很了解,乡试会试的严格程度自不消提,便是县试要有两个保人联名做保才能参加,一旦有舞弊之事,便是天大丑闻。国子监竟有这样的事?
姜颖小声说,“听说以前更猖狂,新祭酒上任后,六月季考狠查了一回,打了不少板子,撵走了许多人。都说新祭酒是个厉害人。”
“我看唐祭酒像个老好人。”荣烺说,“温温吞吞的。”
姜颖笑,“这叫真人不露相。在军中,铁塔高的汉子,不一定就勇猛。往往瞧着斯文灵巧的,勇武更胜常人。”
荣烺也笑了,“这也是。”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姜颖道,“唐祭酒刚到任就来了招狠的,国子监出了这样的丑闻,御史台多有参奏,唐祭酒还跟陛下请辞来着。”
“这事儿怎么能怪唐祭酒,他也是刚到任。”
“就是啊,这道理都明白。陛下也说不干他的事,唐祭酒就说了,他以后要从严治理国子监,若陛下应允,他就继续当这官。若陛下不允,他就辞官。”
“这父皇怎么可能不允?”荣烺一笑,“唐祭酒怕是以退为进,国子监到这地步,连胥吏都这样奸滑,想脱胎换骨可不容易。”
“我看比官学强不到哪儿去。”姜颖摇头。
荣烺问,“今天楚王妃邀你和阿洋哥去吃酒,楚王府肯定很热闹吧?”姜颖姜洋兄妹今日受邀去楚王府做客。
说到这事,姜颖道,“越王妃一家也到了。楚王妃跟我打听公主来着,我看她的意思,很想请您也过去坐坐,只是她跟您不熟,不敢贸然相邀。”
“你看她那人怎样?”荣烺问。
“就吃这一回酒,她特意邀我跟我哥去,自然样样都周全。”
“这也是。”荣烺皱皱眉,跟姜颖说,“我独不喜孙公府。”楚王妃便是孙氏女。
姜颖道,“那就不去。您是公主,你要给谁面子,那便给。不喜,便不给。何况,这也说不上不给楚王妃面子,公主跟藩王品阶相同,按理,您是皇室公主,比藩王还要尊贵些哪。”
“不是身份的事儿,总觉着别扭。”
“那就不要去。”姜颖小声告诉荣烺,“我祖母也不喜欢孙公府。”
荣烺一乐,“这我知道。”
姜颖也笑了,跟荣烺道,“楚王有几个小儿女也跟着一起来帝都了,越王那边儿也差不多,我看他们也是想趁来帝都的机会给家中女孩儿请封。”
这事很正常,王爵传承极为严格,就是藩王儿子想获得爵位也得看嫡庶出身,譬如那位与闻侍卫交好,现在官学读书的楚柒,身为楚王世子的庶七子,楚柒这辈子是甭想靠出身捞到爵位的。
现在,他是楚世子庶子,楚王庶孙。
若有一日,父祖皆逝,他就是个普能宗室,便是能分到的祖产,从他出身论,也是极有限的。
不过,藩王之女不同。女子不涉王爵传承,何况郡主县主郡君县君的爵位,也只传宗女一人而已。
故而,朝廷对宗室女的爵位是比较宽松的。
姜颖只是把这事说给荣烺知道,不想荣烺忽然说,“说来嘉平姑祖母还有镇守嘉平关之功,藩王就能给女儿请封郡主县主,公主的儿女就没爵位传承。”
姜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藩王的儿女还是宗室,公主的儿女已经不是宗室了呀。”
荣烺跟姜颖说,“等阿颖姐你大了,我定跟祖母说,给你也赐个爵位。”
姜颖笑,“我不用。我祖母常说,民间有句话,叫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这话的意思就是人得自己奋斗,自己长进,不能总靠家里。”
烛光下,姜颖歪头看着荣烺,明净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公主什么好事都想着我,我就知足了。咱们的情义,比爵位还要珍贵。”
荣烺心中自有主意,她也不争这个,拉着姜颖的手说,“以后再说。阿颖姐,今天你别回你院儿了,咱俩一起睡吧。”
“行啊。”
林司仪听说她们要一起安歇,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夜里不准叨叨太久。”
荣烺立刻说,“我都是一着枕头就睡的。”
林司仪瞥她,荣烺只好改口,“一定不叨叨,一定不叨叨。”
姜颖在边儿上直乐。
第150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五零章
第二日一早,颜姑娘几人就都坐着自家马车回宫了。颜姑娘郑锦还是老样子,独荣玥有些闷闷的,精神头不大好,荣烺以为她没休息好,还问她来着,荣玥说,“昨天祖父问我在宫里都跟公主做了些什么?我说就是陪公主读书。祖父就说,女孩子家,不用读那么多书,让我劝公主安于尊荣。”
“我觉着这话不大对,要是不读书,皇祖母怎么能帮着陛下料理朝政呢?还有我娘,我娘快把新贞烈经注好了,要是我娘不读书,哪儿能注书呢。”荣玥老实的说,“我想宗学现在还没查清楚,就建议祖父有时间多调查宗学的官司,祖父说我揭他的短,把我一顿骂。”
郑锦心下想,玥玥姐就是太实诚,这话的确很像揭郢王短啊。
荣烺跟荣玥说,“阿玥姐你说的很对啊。而且,你也是好意。官学的案子查的多快啊,也没死人。看宗学这点子事儿,死了一个理事官不说,现在也没听说宗学的事查清楚。”
荣玥说,“来宫的路上,我爹又念叨我一回,让我少管外头的事。我其实没管过,我也是为家里头着想。”
“哎。”荣玥叹口气,“还是我娘说的对,先管好自己,若是问我意见,我再说。要是没问,就不要开口。祖父和父亲都比我年长,阅历比我丰富百倍,肯定想的比我深远。”
“大姑这话有理。”郑锦十分心疼玥玥姐在家挨骂,像玥玥姐这样的实诚人,素来一颗真心待人,很令人心疼。
郑锦道,“玥玥姐,你想,你祖父几十年当差经验,哪儿能连宗学那么个小案子都结不了呢。你就放心吧。他老人家就是上了年纪,人有些古板,总不肯接纳现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荣玥点点头,“嗯,是这样。”
荣玥被小伙伴儿安慰好几句,她心思单纯,精神头儿也渐渐起来了,还给自己鼓了鼓劲,“其实我现在胆子大多了,以前祖父、父亲说话,我都不敢说自己的想法。现在我敢说了。”
荣烺笑,“这就是练出来的。玥玥姐,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也只管说。姨母只是不想你挨长辈骂,才让你别贸然说话的。要我说,有自己的见解就要说,你说了,等以后应你的话,他们就知道当时是他们错了。便是你没说对,你也是好意,也长了经验。不用怕被人骂,有理便该据理力争。”
郑锦忙说,“公主,你不知道玥玥姐家的事。有时连大姑也说不上话的,郢王郢王妃都很霸道。”
荣烺道,“凭他们如何霸道,还能不让人说话?”
别看荣烺生在皇宫,因荣晟帝血脉稀薄,只一子一女,荣烺又是在郑太后跟前儿长大,她固然聪明,成长环境其实十分单纯。郑锦就说,“哪家都让说话,可即便在家里说话,也得心中有数。有些话当说,有些话就不当说。”
荣烺问,“什么是当说的,什么是不当说的?”
郑锦年岁较大,比荣烺高一头,看荣烺的矮个子,再想到荣烺的年纪,就说,“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很大了。”
“现在还小哪。”郑锦笑,“咱们这就去上课吧,别迟了。今天第一节 是史师傅的课,他最唠叨。”
荣烺是好奇宝宝,“那等下课你再跟我说。”
颜姑娘私下跟荣烺打听一回国子监的事,知道太后娘娘将这差使交给公主与大殿下后,颜姑娘暗暗想,看来太后娘娘与陛下都是愿意公主和大殿下一起处理的。
果然父亲看的比她更长远。
颜姑娘心下暗服,想着以后有大事还是要多听一听长辈意见。
当天中午,荣烺就通过郑锦了解了一回郢王家内宅的复杂程度,郢王除了郢王妃,还有旁的侧妃侍妾,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加起来理有六人之多,闺女都嫁人了,儿子们成亲后又有人口滋生,再加上郢王世子自己院儿的正室侧室,嫡庶儿女加起来,也有五人。另则,旁的兄弟家的人口,这些人算下来,郢王孙辈便有二十几人之多。
按理这都是一个爷爷的孙子孙女,可因隔了房隔了嫡庶,便生出无数复杂心思来。在这个的环境下,荣玥怎能不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呢。
真是宁可少说,不可说错。
不然,就是给那些庶弟庶妹堂弟堂妹们看笑话。
荣烺听后不禁感慨,“原该是至亲的,竟不如旁人了。”
“谁说不是。”
荣烺问,“阿锦姐,你家也这样么?”
“当然不是了。我家有家规,男子无子,四十方可纳妾。”郑锦感觉荣烺在这方面比较傻,可想想荣烺出身,她又不好多说。
荣烺道,“谁这么有远见,这规矩立的不错?”
“原我家就是这样的。”郑锦也是与有荣焉。
荣烺遗憾的说,“可惜我家是不能这样了。”
郑锦忙道,“皇家自与臣子家不同。”她又解释,“我家有这规矩,原也是惜福之意。皇家是天下之主,自当三宫六院,方是皇家气派。”
荣烺素来聪慧,知道郑锦想多了,一笑说道,“阿锦姐你别误会,我是真觉着你家这规矩好。我虽不是母后所出,我们也是亲母女一般。有时我觉着许多话便是跟母后更投机,何况,从父皇论,咱们一样有血缘之亲。”
郑锦跟荣烺相处这好几年,也一向要好,遂也笑了,“我心里也一直是把公主当妹妹一般。”
“嗯,也就阿锦姐,要不是真心待我,怎能将话跟我说的这么透。倘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阿玥姐家这样复杂。”荣烺道,“我看郑家姨母挺简单的人。”
郑锦也忍不住笑,“我大姑是大智若简。”心想,大姑虽是老好人,也有娘家做靠山,可到底不傻,不然也没如今的恬淡日子。
待到傍晚,荣烺问起兄长可向户部赵尚书打听了,明白可否多匀些银子给国子监。荣绵道,“我知你就记挂此事,我已问过了。赵尚书说,旁的银子没有,要是国子监肯怕革了捐生名额,银子不够使,让国子监只管放心,这些银子必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