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皇兄,你再看我这回批,通俗易懂,一语中的,直击要害,还恩威并施。”最后不忘把自己夸一通。
荣绵道,“那也该写的文雅些。史师傅一向主张辞令美,你这写的,市井俚语般。”
“这是为了让辽北巡抚感受到我的威严。”荣烺撇嘴,“辞令美是对当差当的好的大臣说的,这种奏章写个乱七八糟的,还想要辞令美,做什么美梦哪!”
荣烺觉着自己做的可对了,她问父亲,“父皇,你看我批的如何?”
荣晟帝笑,“甚美,甚美。”
荣烺愈发得意,朝兄长扬扬下巴。荣绵不赞成的看向父亲,父皇怎么能对妹妹的失礼视而不见呢?
荣晟帝对母亲道,“咱们阿绵是仁厚君子。”
荣绵郁闷,“这是夸赞么?”
“当然。”荣晟帝唇角微弯,“这折子,阿绵你也批一批。”
宫人捧来笔墨,移来灯烛。
荣绵只取了辽北巡抚的折子,放在身边茶几上铺平,提笔写下:未见汝有安民之举。
荣绵顺势教导妹妹,“你看,这就把话说明白了。又文雅又简单。辽北巡抚看到这折子,也就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了。”
荣烺点头,“皇兄你这批的是不错,也挺有威严,我估计辽北巡抚一见,冷汗都得下来。”
“只要他将不足改了,还是能继续任官的。”
荣烺向往的说,“等我像皇兄这么大,也要像皇兄这样既稳重又可靠。”
荣绵看妹妹眼睛里都是孺慕之情,不禁笑道,“阿烺现在也挺好。”虽然有点淘气,可小孩子哪儿有不淘气的。
荣晟帝看向母亲,郑太后微微一笑。
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
不过,第二天折子由内侍官送交内阁,内阁里没一个傻的。大殿下荣绵的字体,大家都认识。大殿下温厚稳重的风格,大家都熟悉。
一看就知道,下面这句是大殿下批的。
至于上面这句“你俩谁抄的谁?再上一样的折子,我就要火了!”的批语……
兵部尚书不得不拿着折子跟颜相商量,“这字瞧着生。”
颜相一看,召来史太傅齐尚书同议,齐尚书眉眼一弯,史太傅唇角一抽,喃喃,“简直太离谱了。”军政大事,怎么能让公主随意乱写?
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见有新鲜事,也一起过来同观。
颜相瞅向二人,史太傅说,“这是公主的字,想来是公主批写的。”
户部赵尚书皱眉,“公主尚在稚龄,如何能批写奏章?”
史太傅说,“公主每天要念书,这想必是在太后娘娘身边见了,得了娘娘允准才写的。”
“这不胡闹么。倘太后娘娘口谕,公主代为批写也罢了。何时见太后娘娘批过这样的话?必是公主自己的主意。”赵尚书道。
齐尚书拿起折子,又笑了一回,“我看批的不错。辽北李巡抚奏章惯来这般,不像一地巡抚,倒似郑镇北的应声虫。地方上军政不和是大忌,可也不是叫他去做应声虫的呀。赵尚书你前儿不刚说过此事么?”
赵尚书道,“一码归一码。公主没有批奏的权力。”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礼法无此规定,章尚书你正管刑部,刑法可有此限,不准公主批奏章呈。”齐尚书问刑部章尚书。
章尚书,“齐尚书,虽法无此限,可从情理上讲,自太.祖皇帝开国,从无此例啊。”
齐尚书一摆手,“这我就不多言了。不过,这事儿我可不管。你们谁觉着不妥,你们自己跟公主说。”
大家齐齐看向颜相,颜相顿觉一雷顶脑门儿上了。
颜相不负众望,“我会求见陛下,向陛下说明此事。”
除齐尚书外,大家纷纷道:
“可得跟陛下好生说说,这不成体统啊。”
“是啊,公主年少,也不能太过娇惯。”
“批奏章呈向来是国之大事,镇北将军跟辽北巡抚一收到回批,估计全得傻眼。”
“还是大殿下,这批的多稳重多周全。”
“是啊,奏章可不能给公主拿来玩儿。”
颜相淡然听完,颌首,“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
齐尚书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脚下踩着暖烘烘的脚炉,唇角的笑映在腊月初的暖阳里。文史轻手轻脚的过来,为齐尚书续上一杯热茶。
第251章 灯灭之五四
殿下
正文第二五一章
颜相秉承首辅的职责,陛见时提及公主批奏章之事,委婉建议,“公主正当学习的年纪,朝务于公主而言有些沉重了。臣等见回批生疏,都十分震惊。陛下,还是让公主以学习为重,大殿下在公主的年纪,也是专心读书的。”
荣晟帝道,“这不过偶然罢了。卿等不必介怀。”
颜相传达到内阁的意见,便未再多言。
倒是史太傅给荣烺上课时,私下问她此事,荣烺说,“我还得跟皇兄学哪。”
史太傅道,“殿下有事,先跟大殿下商议,别直接就在奏章上写,把我们吓一跳。”
“这有什么可吓的?史师傅,你胆子可真小。”
史太傅,“我胆子小?奏章从来都是太后娘娘、陛下、大殿下回批,陡然见生疏字体,能不吓人。”
“旁人不认得我的字,你还不认得?”
“认得。所以我才私下提醒殿下,您可别写了,大殿下也是学着处理政务好几年,现在才开始学着批奏章的。”
荣烺说他,“史师傅,你知道你为何只能做尚书,做不到首辅不?”
史太傅脸一僵,“这叫什么话?”
“你就是太拘泥了。”荣烺说他,“成天揪着小事叽叽叽,还凡事都要寻个章呈,觅个先例。你是一部尚书,内阁辅臣,你得把视野打开,打开!”
荣烺做个推窗子的动作,“你得这样,才有望升首辅。”
“我,我,我可没想做首辅。”
“你现在想你也做不成啊。”荣烺直接把史太傅戳个半死,心里淌血。J
史太傅极力挽尊,“为臣者,为的是治国安天下,何在乎位尊位卑?”
荣烺啧啧两声,“口是心非。你就这点不好,不如齐师傅实诚。齐师傅就很想做首辅。”
史太傅瞪大眼睛,“有这样的事?”
“是啊。可他干不掉阿颜她爹,只能做尚书了。”荣烺鼓励史太傅,“史师傅你加把劲,把心用正道上。”
史太傅堂堂一部尚书,虽则震惊于齐尚书的政治野心,也没被荣烺绕晕,“我现在说的的不是正道?”
“那我问你,内阁说我的时候,你有没有为我说话?”
“当然说了。殿下虽是胡乱批的,也必是经太后娘娘陛下同意的。”
“顶多是批的不够好。那能说是胡乱批的么?”荣烺挑剔,问,“齐师傅怎么说的?”
史太傅道,“我可不是齐尚书,就知道向着公主。我得秉公而论。”
“秉啥公啊秉公?当初我说给皇兄大婚添位副使,你怎么不去秉公?说向无此例呢!”荣烺问到史太傅的私心,“你就不像齐师傅那般为我说话,也不能在内阁落井下石。你当时就应表态,你是我的师傅,跟我关系近,不便评论。”
荣烺道,“别跟那些起哄架秧子的学,我有利于你,你就使劲儿夸我。对你无利,你就不帮我?我就不信,你以为后没用我的时候?别到时张嘴家国闭嘴天下的,看我理不理你!”
“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可都是一片丹心可对日月的人。”史太傅道。
“少来。再叫我知道别人说我你不帮衬,还跟那些说我的人一伙,咱俩就一拍两散!从此各不相干!”
“看殿下,这都到哪儿去了。我还不是好意,担心你受人指摘。”
“你们做官不有句话么,当朝为官,岂能怕参。我可是公主,我怕你们说?”荣烺从来不带怕的,她眼睛微眯,瞅着史太傅,“我只是不想我在意的人站到我对面去。”
“老臣可没有。难道老臣放着诸多差使不做,故意跟公主做对?”史太傅自认一片好心善意,“可老臣天生这性子,遇着不妥的事难免要说上两句。公主难道是不能纳谏的人?您不常自诩度量宏大么?”
“再说,您得明白,此事既有议论,便有争议。”
“你站我这边儿就行了。争议不用管,我自有法子。”
“什么法子?”
“不告诉你。”荣烺问,“我说的话,史师傅你记住没?”
史太傅道,“就是时时刻刻站公主一边儿呗。”
“对。”
“人家看我这样没原则,以后我但凡为公主说话,也就没多少人能信我是出自公心了。”
“你现在替我说话,难道有人信你是出自公心哪。”
史太傅被这话刺了一下,呆了一刻,正色道,“臣每言皆自公心,不论人信与不信,臣自己是知道的。”
荣烺好奇,问,“那你凭公心论,我那奏章批的如何?”
“虽于礼不合,”史太傅顿了顿,左右扫一眼,见只有林司仪还远远站着,悄与荣烺道,“话直白些,却颇解气。”
荣烺一乐,低声问史太傅,“你也看辽北巡抚那奏章不爽啊?”
史太傅轻哼,“全无文臣气节。”
与荣烺道,“巡抚当安民抚民,与边军既合作又分离,彼此为后盾,保一方平安。繁衍人口,治理地方。不是叫他去给镇北军做手下的。”
荣烺问他,“你这些话在内阁说过吗?”
史太傅一噎。
荣烺继续问,“史师傅,你为何不说?你不是最正直最有公心的人么?”
史太傅脸颊热烫,继而通红,当天课未讲成,惭愧退下。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