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谢公主殿下赐他的马。
“才一月不见,瞧着殿下似是长高了。”
“不是似是,我就是长高了。”荣烺强调,然后说,“阿衡哥你也更见魁伟了。”
“整天操练,不魁伟都不行。”
一夜秋雨,即便宫人晨间打扫过,园中仍随处可见落叶秋景。荣烺踩着微湿的黄叶,笑问,“宋将军还是老样子?”
“人的性情还能改么?”郑衡无奈,与公主一起到小花园的八角亭坐下。
他性情松散恣意,少时做禁卫还因当值吃酒被罚。结果,现在给宋将军做手下,宋将军练兵以严苛著称。要命的是,宋将军要求将官每日要与兵士一起训练。
郑衡身上以往贵公子式的慵懒矜贵都转为了武人的挺拔精干。
而且,宋将军那用人的本领简直叹为观止,郑衡连进宫的时候都少了。郑衡说,“谢殿下赐我的马,那是刘家的马吧。”
“阿衡哥你真是行家。”
“我好歹也是武将,还能这点眼力都没有?”郑衡笑一下,问,“殿下这次在开封,可还顺遂?”
“还行。有些小波折,不过我没上当。”荣烺倚着亭子的美人靠,淡淡秋风拂过她秀美的脸颊。
郑衡的猜想也差不离,传回帝都的都是好消息。公主在清流中人望普通,大多数清流并不接受公主涉政之事,若有不妥,必然瞒不住。既频传捷报,可见便有波折,也是无虞的。毕竟内阁颜相方御史都在开封。
“原我以为殿下会点我为护卫。我家祖籍就是河南商都,离开封很近。”
“我考虑过,想想还是算了。阿衡哥你要陪我去,凭你家在河南的名望,必然士绅都向我俯首。可那样我就看不到他们更真实的面貌了,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荣烺坦率的说。
“您担心的真有点多。当地士绅也就面儿上奉承我两句,您还以为他们真就如何看重我这样年轻的毛头小子,又不是我父亲去。”
荣烺想想开封士绅,也笑了,“这倒也是。那阿衡哥你这么熟悉河南,也没提前叮嘱我两句什么的。”
“雏鸟振翅高飞时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怀疑她高飞的能力。殿下没点我做护卫,我就瞧出来了,自然不会多啰嗦。何况凭殿下的能力,若用到郑氏族人,到开封城一样有办法用他们。”
荣烺被戳中一点心思,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呀,叫阿衡哥看穿了。”
郑衡并未把另一半荣烺的心思说破,荣烺这次特意点了颜相相随,既有当时颜相因天相略受诟病之故,怕也是想借机与颜相多亲近一二的意思。
颜相是首辅。
虽则颜氏女是公主伴读,但颜相与荣烺全无私交,于朝中也一向中立。
换言之,荣烺不令他这位勋贵外戚为护卫,是因为荣烺要单独与颜相这位清流头目相处。
也因荣烺从心底明白,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真是位无比狡猾的殿下。
但狡猾的这样恰到好处,就会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欣赏之心。
郑衡双眸注视着荣烺,“我会永远效忠殿下。”
荣烺美丽的脸庞露出真心笑意,“嗯。我会永远记得。”
第322章 灯灭之一二五
殿下
正文第三二二章
接下来几日,除了忙中秋,与准备参加郑锦姜洋的大婚礼了。
荣烺已经计划好了,到阿锦姐大婚的日子,她上午去郑公府陪着阿锦姐,然后待阿锦姐上花轿后,她就坐车往大长公主府吃喜酒。
荣烺一面对镜照自己的新秋装,一面跟祖母说自己的打算。
郑太后含笑望着小小少女亭亭玉立的身量,颌首,“这倒不错,吃两家席。郑公府吃一次,大长公主府吃一次,也不枉咱们送两份礼。”
“主要是上午陪阿锦姐说说话。”荣烺对着穿衣镜转一圈,问,“祖母,我这身裙子如何?”
郑太后看她翠绿镶白毛边儿的掐腰小袄配朱柿红的长裙,那种少女的俏丽清新掩都掩不住的扑面而来,“真好看,过来我瞧瞧。”
“那阿锦姐大婚,我就穿这身。”荣烺走近了给祖母看,十三岁的少女,面若美玉,眸如春水,尤其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瞳,那样似喜含瞋的看着你,不自觉就令人喜欢。
郑太后都欣羡起这份少女时光,“真好看。”
荣烺得意起来,“我也觉着不错。秋天树叶都落了,就要穿的清新一点。”
柳嬷嬷端来寿膳房新做的点心,“咱们公主的眉眼,跟娘娘简直一模一样。”
郑太后说,“我们家人相貌都带着冷色,不及阿烺水杏眼,又大又活泼。”
荣烺相貌的确像祖母郑太后,不过长大后眼睛更似徐妃多一些,所以更亲和,更容易拉近与人的距离。
不过,全不同于徐妃眉眼间的浅薄算计,这孩子长成自己期待的模样。
荣烺说,“我个子也像祖母。祖母,来,比比高,我觉着再有两年我就跟你差不多高了。”
拉着祖母比个子。
郑太后笑着与她一起比了比。
中秋过后,郑锦婚期未至,帝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前徐公府,今削爵后的徐家嫡长孙徐珠,竟然离开了徐家,自己另寻宅子居住。
要按说这离家另住,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这也常有。
但那些都是家中长辈在外地的,似徐珠这般家中父祖都在帝都,他又是嫡长孙,却赁宅别居,不好说帝都独一份儿吧,也很罕见。
可要只是租宅子自己过,也不至于成为震惊帝都的事。
事情还有后续,据说徐珠与家族彻底翻脸,徐老爷亲去叫他回家,他直接撸起袖子,从胳膊上割下一块肉还给了亲爹。
所谓割肉还父,剔骨还母,也不过如此了。
据传当时徐老爷是踉踉跄跄走回家的,马车都忘了坐。
此事自然瞒不过万寿宫,深秋树木凋零,窗外落叶萧萧,郑太后略牵唇角,倒想不到徐家也能再出个像样的孩子。
这事儿传到荣烺耳边已是第二天的事了,荣烺听说后也极为震惊。徐珠是舅家表兄,以前做过皇兄的伴读,荣烺读书时,徐珠就出宫回家去了。
据她母妃说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儿,只是荣烺对这位表兄的印象真的不深。
以前只觉着是位很斯文的表兄,当差周全谨慎,该升官的时候从没落下过,现在官职比徐家大舅舅还要高些。
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狠人。
震惊之余,荣烺跟林司仪说,“到太医院传句话,让左院判过去给珠表兄瞧瞧,他是武官,别真伤着骨头。”
林司仪令内侍去太医院传话,荣烺良久回神,同林司仪道,“这徐家也玄,这是怎么把好人给逼急眼了呢。”
林司仪说,“狠人倒真是个狠人。”
“以往没看出来,珠表兄不是寻常魄力。”
不一时,内侍折回禀道,“左院判说早上大殿下就令他去过了,徐将官伤了左大臂,好在已止了血,用了伤药,约摸有个小半年就能养回来了。”
竟伤的这样厉害。荣烺点点头,令内侍下去了。
徐妃听闻此事后狠狠了哭了两场,那眼肿的跟烂桃一般,儿女过来定省时又开始落泪,荣烺劝她,“母妃你看开些吧。”
徐妃哽咽着问儿子,“你可知阿珠这是发了什么失心疯,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荣绵也直叹气,“我打发人过去问,他也没说什么。”
荣烺说,“这是念着情,给家里遮丑哪。”
“什么丑!什么丑!你外祖家给有什么丑!”徐妃还不爱听这话,跟荣烺急眼。
“你当我没说吧。”荣烺与兄长道,“皇兄你多照顾珠表兄一些吧,他也不容易。”
徐妃哭,“真是上辈子造孽,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荣烺隐蔽的翻个白眼,真心觉着母妃简直没一句能说到点上的。这要不是不能忍的事,嫡长孙跟能家族决裂么?这要不是不能说的事,徐珠能闭口不言么?
待兄妹俩将母亲劝好,出了麟趾宫,荣绵才告诉妹妹,“御史台今早就以大不孝的罪名参了阿珠一本。”
“真没有御史不参的。”荣烺并不在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徐家大舅又没往官府告珠表兄不孝,御史说了也不算。”
荣绵说,“对名声影响就大了。”
“反正皇兄你都清楚,他这必有隐情。”
荣绵轻轻叹了口气,“一家人没有说不开的事,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劝劝阿珠。”
“皇兄,你在说什么!”荣烺拉住兄长衣袖,低声道,“你要劝阿珠哥想开些也就是了,可千万别说让他跟家里和好的话。”
“为什么?一家人哪。”
“要珠表兄只是搬出徐家,还有可劝之处。既然宁割块肉还给徐家舅舅,他就是宁可死也不会与家族和好的。”荣烺真担心兄长慈悲太过去说多余话,“他又正伤的厉害,你劝他去跟家族和好,岂不更叫他难受,于养伤也不利。”
“我何尝不知这理,就是觉着太可惜了。人这一世,也只一父一母罢了。”说着又是一叹。
荣烺说他,“别叹气了,我都要叫你叹老了。”
荣绵给这刁话气笑。
徐珠突然发狠,着实将家族吓的不轻。一向彪悍的徐老夫人看到长子的神色都没再说出什么话,徐夫人与徐珍更不知如何是好。
她,她们就是看天相不好,都说这天相要应在万寿宫的。只要万寿宫不在,徐珍入宫轻而易举。虽则亲事是定过了,可那小子不过是个寒酸秀才。
有康庄大道在前,为何要去做秀才娘子啊!
是一个寒酸的秀才朋友重要,还是亲妹妹的前程重要?
这简直不言而喻好么?!
何况家里又不是要悔婚,只是多等上一年罢了。
反正今年天相也不好。
原就不适合成亲办婚事。
倘万寿宫无碍,咱们亲事还继续,也影响不到什么,更妨碍不到你俩的朋友交情!
这傻小子莫不是酸书读多,真当那些仁义礼智信是真事儿啊!
不过,这都影响不到徐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