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我这颗心,也就陛下能明白罢了。”
荣烺瞥父母亲一眼,“我真牙酸。”
荣晟帝忍俊不禁,“牙酸你去吃点糖。”
“父皇你跟母妃好好讲讲吧,别让她瞎掺和麟趾宫以外的事。”
荣晟帝,“你母妃也是好心。”
“好心办坏事。还不如别发这好心哪。”
荣晟帝笑,“你这话也大了些。哪儿就坏事了。东宫还能给谁住?她无非是想你皇兄住的舒坦些,没顾虑那些繁琐规矩罢了。”
徐妃道,“也就陛下明白我这一片心哪。”
荣烺看向父亲,“母妃还想让徐家舅舅帮忙看着修缮东宫之事呢。”
“是啊。”徐妃立把话接过来,与荣晟帝道,“修东宫是大事,必得有个忠心的人看着,才能妥当。我大哥陛下也是知道的,为人老实本分,要什么事交给他呀,只管放一百个心。”
想到赋闲多年的舅兄,荣晟帝道,“这也好。东宫不比旁事,的确是要有个精心人。”
荣烺的感觉像是一阵飓风自脑中呼啸而过,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震惊到无法思考。
修缮东宫不是内务司的差使就是工部的差使,或者俩衙门一起干。
徐家舅舅算什么身份来管这差使呢?
自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何况此事原当是内务司与工部的功劳,现在被徐家舅舅截去,父皇是对内务司还是工部有所不满么?
荣烺说,“徐家舅舅现在哪个衙门当差?这得给个身份才好管事。”
刚还觉着不贴心闺女咋这般贴心了,徐妃正想说这事,便继续道,“是啊。陛下,总不能叫大哥白身管事。”
荣晟帝道,“湖北巡抚出缺,张总管在内务司多年,不妨出去历练一二,以后回朝也好重用。舅兄就暂管内务司吧。”
徐妃喜不自胜,起身对着荣晟帝盈盈一拜,“妾身替兄长谢过陛下。”
荣晟帝笑着扶起徐妃,“一家人,莫要如此。”
荣烺可不觉着这是个好主意。
修缮东宫的事是张总管提的,眼瞅大功在前,父皇突然把张总管换了。当然,调配官员是父皇的权利。
可外地巡抚焉能与内务司总管相比,这就是降了张总管的职。
去年开封赈灾时,荣烺见过张家人,说句心里话,挺忠心挺上进的一家子。
张总管在皇家服侍许多年了,他是由最低阶的会稽司管理账目的一个小管事升上来的,听说有一年内务司查账,独张总管的账样样分明,由此提到提拔,几十年间升到内务司总管。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何况内务司刚提议过修缮东宫,修整宫室原也是内务司本职,可此时提及,用意明显更深。
张总管并无过失,竟然要外放了。
父皇这是要把祖母曾经重用的人,一个个都驱离帝都么?
荣烺垂下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父皇是做好与朝中泰半重臣为敌的准备了么?
没有哪个重臣会心甘情愿的离开他的位子,放弃他手中的权力。
除非他面对的是他绝不可能战胜的君王。
父皇自信是这样的君王么?
第353章 殿下之十九
殿下
正文第三五三章
如果不以才能为职司的考量,而以权术调整官职配置。
在这样的帝王之术面前,荣烺知道难以改变父亲的心意。不过,她还是说了一句,“徐家舅舅以前有管过内务司么?”
徐妃嘴快,立刻道,“虽没管过,当年你大舅舅在江南,那是人所共知的能干。”
“那为何不说他去江南呢?江南不是更熟悉。”
“这都想不通?”徐妃道,“内务司是管理咱们皇家事宜的,自然得用亲近可靠的人。”
荣烺忍不住回一句,“这话叫张总管听到,得多心寒。他虽不是咱家亲戚,在内务司当差多年,难道就不可靠了?”
“不是这么说。”荣晟帝道,“正因张总管忠心,朕才想提拔他。可他一直在内务司,往六部转吧,他没外派经验。这才叫他外任几年,待他历练出来,自然有更好的差使。”
父亲的话滴水不露,难以反驳。
荣烺道,“旁的事还好,东宫修缮可得用心。”
“这你放心,工部也会一起盯着的。”
荣烺心说,这还怎么叫工部盯?徐家舅舅是外戚,工部难道会去干苦力?有功劳全是徐舅舅的,有不妥工部背锅。
就史师傅那小心眼儿的劲儿,他能答应这事?
荣烺念着张总管这些年的功劳,第二天早上,在姜颖带着小皇孙阿泰到凤仪宫请安时,同姜颖说,“母后花园里的杏花开了,阿颖姐,咱们一起去看看。”
郑皇后不知缘故,还是笑道,“你们去吧,我瞧着阿泰,小家伙儿精神头可真好。”
姜颖与荣烺一道去了后花园,晨间花露尚未散尽,花香也带着淡淡的水润气息。荣烺说,“昨天皇嫂你跟皇兄走的早,后来父皇去了,我听说了一件事,觉着不大妥。皇兄整天忙朝务,我也要读书,就想跟皇嫂你说说。”
姜颖忙问,“什么事?”
荣烺就将父亲有意调徐舅舅为内务司总管的事说了,姜颖微微蹙了蹙眉,倘不是徐舅舅接掌内务司,她还得以为父皇是对张总管提及修缮东宫事不满呢。
“父皇说是器重张总管,故而令他外任历练,日后再行重用。”荣烺道,“母妃你也知道,一门心思偏着娘家。可我想,张总管提修缮东宫,这虽是他内务司的份内事,未尝没有向皇兄卖好的意思。
大臣们就是这样,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可我想,他是好意。
这也是好事。J
只是他刚一提,就把他换了。
人人都知修缮东宫是摆明面儿的功劳,以后储君进去住,想到这地方是谁修的,就能念及这人的功劳。
何必这个时候换张总管呢?这不显着咱们把张总管提的功劳拿给自家舅舅做么?”
除了私心,荣烺没从这件事上看到半点好处。
这道理,姜颖一听就明白,她说,“是啊。这可不大好,就是要调任张总管,让他将东宫修完再调岂不更好?”
荣烺颌首,“我也这样想。就让张总管把东宫修完,这实打实的功劳,他提的,没人跟他抢。他做的用心,皇家知道,给他机会在外历练,只要他争气,回朝自有提升。这样更顺理成章。”
姜颖与荣烺一道长大,交情素来好。她知荣烺一向敢于任事,姜颖低声问,“你这话跟父皇提过么?”
荣烺也压低些声音,“我问了问徐舅舅可有内务司经验,母妃就说徐舅舅当年在江南如何能干。父皇看起来仿佛拿定主意。”
姜颖道,“等殿下中午回宫用膳,我与殿下说这事。张总管既有提议修缮东宫的好意,咱们虽在东宫事上要谦逊,于张总管的好意却不能装聋作哑,该替他说话时一定要说,这样才不寒人心。”
荣烺心中总算好过了些。春风拂动枝头,纤弱的花瓣随风落在冷色的湖水中,随着涟漪上下浮沉。荣烺说,“我总觉父皇的主张都太急了。咱们一家没旁人,就是皇兄。有个急的,就该有个缓的。”
荣烺眼神沉稳温和,“有时觉着,许多事就像四季。冬天太冷,就会迎来春天缓一缓。缓的太过就会像夏天那样热起来,热的过了又会迎来秋风。可总归得给人个适应过程,哪怕要冷了,也要偶尔暖和几日。”
荣烺一向喜欢议论朝政,这事姜颖知道。但以往多是对具体朝政发表议论,就像张总管外派之事一样,觉着不合适,荣烺会说出自己的理由。
但,荣烺从没有对整个朝政走向发表自己的看法。
姜颖有些惊讶,阿烺是对父皇整体的执政不认可么?召回郑大将军,外派张总管……还有,颜相辞官……
“等中午我就跟殿下说。”姜颖安慰荣烺,“阿烺你不用太担心,我听殿下说,辽北那边挺好的,杨大将军还传来两场小胜。”
“我也听说了。”荣烺勉强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见宫人快步过来,笑禀道,“大长公主来了,正在娘娘那儿说话。娘娘说请大皇子妃和公主殿下过去。”
荣烺笑起来,“姑祖母来了。阿颖姐,咱们赶紧去吧。”
姑嫂姊妹二人一并去了正殿。
荣烺还要读书,陪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到读书时间,她便带着阿颜几人去了含章殿。
大长公主姜颖在凤仪宫陪郑皇后坐了一会儿,就到吉庆宫去了。
大长公主昨儿得了丈夫的叮嘱,今日就为这个来的。姜颖刚从荣烺那里听了张总管的事,又想到昨晚之事,不禁叹起气来,一点儿没瞒着都跟祖母讲了。
大长公主未料到短短一日夜竟有这许多事,“徐家怎么这样急,非这时候进来?真是阿烺说的,这事对大殿下可不好。”
“是啊。内务司刚一提修东宫,徐舅舅就顶了张总管的位置,叫人怎么想呢?”
大长公主全不含糊,“这样。中午你跟大殿下说一说,这道理大殿下肯定明白。陛下想外派张总管,若大殿下能为他说情保下他,他焉能不感激大殿下呢。”
“阿烺也是这意思。”姜颖道,“亏得有阿烺提醒我们。我就担心殿下劝不住父皇。”
一想到荣晟帝,大长公主也不禁蹙眉,这个侄子平时瞧着也不错。他不喜郑家,把郑二召回帝都闲置也就罢了。难道还怕内务司不忠?倘内务司有旁的心,焉能这小半年都安安稳稳的呢?
若内务司有差错,怕早就贬官了。
分明是寻不出错处,只能外放。
做皇帝可不能这样啊,就是皇家人也得讲理呢。
何况就张总管这事儿,你让旁人怎么想大殿下呢?
都得说大殿下偏私亲娘舅!
“这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该尽心尽心。只要尽了心,明白人就不会生怨。”大长公主道,“若大殿下都劝不住陛下,只得往徐家想法子,让徐大主动婉辞此事。可徐家落寞这些年,他家要有个计较,徐珠都不能拼死出宗。如今眼见有这机会,那还不得高兴疯了!定不会婉辞的。这也是没法。”
姜颖亦是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大长公主又看了看小阿泰,未留吉庆宫用膳,就出宫去了。
徐徐春风拂动车帘,饶大长公主都只能叹息,大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有这么一门不知进退的母族。
要说徐家,当年徐国公是多么聪明圆滑的人,虽说后有谋权之心被太后鸩杀,到底也是一号人物。
他的后人除了徐珠,就剩了这么些不成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