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38章

作者:石头与水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就看了我的书,就成明白人了?”荣烺想,不知我的书还是药,能治眼疾。

  史太傅微微尴尬,“先前太后娘娘提过,让臣为殿下讲学。那时臣差使较忙,又兼着大殿下讲学之任,不敢轻忽殿下进学之事,故而婉辞。”

  “现在有空了?”

  “是。”史太傅硬着头皮,总不能说先前嫌你是公主,不给你讲。

  荣烺唇角吟着抹坏笑,“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先前史大人是因为我是公主,瞧不起我,才故作推却哪。”

  史太傅也是多少年的宦海沉浮,脸皮颇厚,“公主误会老臣了。”

  “可见,您老虽上了年纪,较之钟学士还是要强些的。”荣烺道,“既然史大人自荐,您打算给我讲什么课程?”

  “不若从经学入手,四书五经,人人都要读,圣人大义,老臣还算略有心得。”

  “那就从《春秋》讲起吧。”

  “《春秋》是史学之事,不若从《论语》讲,我听闻殿下已经把《论语》熟背,殿下学起来也轻松。”

  “其实我《春秋》也自己读过了,你就先从这本讲。”荣烺根本没打算跟史太傅商量从哪本讲,她是公主,当然是她说从哪儿讲就从哪儿讲。“我对先生要求可高了,史大人您先回去备课,等您备好讲,先讲一节试试。也得看咱俩脾性合不合,您说是不是?”

  史太傅恨不能吃两把后悔药,再不提给荣烺做先生的事。史太傅道,“我做先生这些年,倒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公主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还不简单。我问您,您小时候在哪儿读书?”

  “在家。”

  “家里请的先生么?”

  “是。”回答到此处,史太傅已经明白荣烺的意思了。民间请先生,若先生讲的不好,也是要辞退的。

  只是,他,他堂堂史太傅,状元出身,博学大儒,在外想听他讲学的人堆山填海的多,他还是头一回遇着,如果不行就辞退,的刁钻学生。

  凭他如今地位,谁敢辞退他啊!

  凭他腹中学识,他不足以为公主师!

  史太傅怒气陡升,就是太后与陛下,都不会这样折辱他!

  荣晟帝也想说闺女几句,对大臣还是要客气的,万不可这样直接说话。

  荣烺已经瞧出史太傅不高兴来着,她绕着手里的荷包穗子,“看您,有什么可气的。孔圣人活着时,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先暗生闷气么?”

  史太傅满肚子气瞬间烟消云散,“臣焉敢比圣人。臣也没有生气,只是臣更了解经史之学,建议殿下自《论语》学起。”

  “您只了解经学,您不了解我。看来,以后您得学着了解了解我了。”荣烺说,“就从《春秋》开始讲。”

  史太傅看向荣晟帝、郑太后两位家长,荣晟帝想,这稀泥可不好和。我闺女明摆着拿定主意,就得给你史老头些颜色看。

  荣晟帝把泥和个半稀,“你们师徒二人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郑太后也装聋作哑起来,谁叫史太傅先前驳她面子的。

  史太傅见两位家长这般偏颇,也只能作罢,行礼后告退离去。

  待史太傅走后,荣晟帝才说,“对师傅,以后还是要客气尊敬些的。”

  郑太后颌首,“是这个理。”

  荣烺道,“何前倨而后恭?”

  前倨后恭。

  这话有些不好听。

  这话有些刻薄,不过,史太傅也是自找。荣晟帝道,“太傅如今不回转过来了么,你是公主,大度接受,显得咱们胸怀宽广,这多好啊。”

  “那我得多憋气。”荣烺跟父亲告状,“是他先不给我面子。”

  “唉哟,这么憋气,先前怎么不跟父皇说。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他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哪!”荣烺一摆小手,态度比史太傅当初更高傲百倍,“我先前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荣晟帝忍笑,“你不是公主么,原谅他一个老头儿呗。”

  “嗯,现在能原谅一半儿了。”

  荣晟帝失笑,“这还有一半儿的说法。”

  “当然有了。我还得再观察观察,要是史太傅真的改正了他那傲慢的态度,我就原谅他。要是还瞧不起人,哼。”荣烺哼一声,显然如果史太傅敢轻视她,她是绝不会让史太傅好过的。

  荣晟帝道,“你不学过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么。你包容了他,就显得他小气,别人都说你好。”

  荣烺感慨,“马骨多好,马骨不会说话,也不招人生气。”

  “礼贤下士么。”荣晟帝说。

  “父皇您忘了,先前礼过了,人家不是没瞧得上我么。”

  依荣晟帝口才都不能说服荣烺,荣晟帝轻轻敲闺女脑门儿一记,“史太傅经学是极好的,别太让大臣下不来台。”

  “我知道。我以理服人。”

  荣晟帝心说,我看史老头儿今天叫你那满嘴的“理”折磨的不轻。

第60章

  史太傅出身官宦,天资过人,科举顺遂,荣晟帝郑太后都肯包容他,可以说一辈子顺顺当当活到胡子花白。

  平生所见顽童,无一人能与荣烺比。

  想到荣烺说的让他回家好好准备,再到宫里给她讲学。史太傅就一肚子憋气,可再一想到,荣烺设的那刁钻条件,竟然还要看他这先生合不合适!

  他给皇长子讲学,皇长子都钦慕他学识!

  一个公主,竟然这般刁蛮!

  视线落在书桌上精美印刷的《女子防骗手札》上,史太傅深呼吸一口气,心下默念,就当为了朝廷万年基业。

  史太傅能做到太傅,当然不止才学过人这样简单,他虽傲倨,可每次都傲倨的很是地方,踢到铁板撞到头还是头一遭。

  史太傅是承认荣烺颇具才干的,正因如此,史太傅认为,应该对荣烺进行一些引导。皇室女子与皇权离得太近,太后掌权还说得过去,毕竟母以子贵。

  公主安享尊荣,为天下女子表率便好。

  像荣烺少时便显峥嵘之人,很难说以后会不会干涉朝政。

  女子涉政,好在荣烺是公主,可正因如此,才更需引导。

  这也是史太傅毛遂自荐给荣烺讲学的原因,就近察其品性,引导其性情,以后倘能与国有益,也不枉他这一番苦心了。

  史太傅切身感受了一回荣烺的刁蛮,硬是拿出年轻时考状元的精神备课,必要让荣烺长长见识!

  当然,也坚绝不能让荣烺挑出什么毛病来!

  还试着讲一讲,看彼此合不合适!

  他史某人亲自讲学,陛下皇子、朝中百官,从没一人说不合适的!

  史太傅满肚子不服,愤愤慨的准备了大半宿。

  荣烺倒是很平静的跟自己的小伙伴儿说了史太傅要来给大家讲学的事,郑锦荣玥都面露惊色,颜姑娘看荣烺一眼,大家都觉奇怪。郑锦就说了,“史太傅不是不给咱们讲学吗?这怎么突然又肯了?”

  姜颖不知前因,好奇的听几人说话。

  荣烺嘴角噙着笑,“说是看了咱们写的书,忽然就复明了。”

  郑锦先笑起来,荣玥颜姑娘没忍住也都笑了。荣玥低声告诉姜颖这里面的缘故,姜颖也觉有趣,笑着说,“以前在书上看到,才子总有些傲倨。”

  “史太傅一把年纪,不算才子,年轻的才叫才子。他起码是个才爷爷。”荣烺促狭,逗的林司仪险跌了托盘里的茶碗。

  林司仪道,“私下说说就罢,外头可不许这样说。不管才子还是才爷爷,都格外重体面。”

  荣烺虽当面儿噎了史太傅好几句,但史太傅讲学,荣烺并没有为难史太傅,也没有故意找茬。只是史太傅讲课真的不大行。

  荣烺指着课本说,“您就把课本上的讲明白就行了,别旁征博引了。我们这刚学,你一下子引到天边,都把人听懵了。”

  史太傅目瞪口呆:讲得多还有不是了!

  若换个人,他早就正色劝谏了。但看荣烺脑袋上的包包头,还有几位伴读鬟髻上的鲜花钗环,以及众人脸上的睡意,听困了。

  史太傅虽性情高傲,且颇有些自己的小心些,不过,并不是强词夺理的人。他在心里记下荣烺给提的意见,点点头,“我知道了。殿下要是哪里学着困难,只管跟我说。咱们商量着来。”

  “现在就是这些。顺着书本讲就很好,本来听的很流畅,您一扯就扯的太远。”荣烺问大家伙儿,“阿颖姐,你们说是不是?”

  姜颖是最不爱学习的,她说,“以后先生您用白话给我们讲吧。别之乎者也的咬文嚼字了,怪难懂的。”

  史太傅问,“我说的话都不懂么?”

  “说白话我完全听得懂,你一之乎者也,我就懵了。尤其还东拉西扯那些典故,就更懵了。”姜颖也很实在。

  郑锦荣玥,学习就是初学者的进度。

  颜姑娘学习好,在家也有基础,就这,她听史太傅的课也觉吃力。

  史太傅说,“没想到你们基础这么差,我知道了。下次我调整一下。”

  姜颖不爱听人说她基础差,姜颖说,“我们听齐师傅的课,就听的很明白。齐师傅还夸我进益快,一日千里。”

  史太傅大为不赞同,“虽则你们是女孩子家,齐尚书怎可这样哄骗你们?这岂不要误人子弟了!”

  在史太傅看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当如实让学生知道。哪怕是女学生,也得实话实说,怎可虚哄了人去。

  这非为师之道。

  姜颖却险叫史太傅这话气着,“齐师傅夸我两句,还成骗人了?”

  史太傅知道小姑娘家脸皮薄,他很大度的呵呵一笑,拈着自己素日便极得意的一把美须,“无妨。你且跟我慢慢学,包你有学识满腹之时。”

  姜颖强忍着才没翻出白眼。

  因着史太傅的年纪,大家都是很尊敬他的。荣烺说,“那就这么着,史师傅,下回您可别讲这么远了。”

  “嗯,下回我往浅里讲。”

  哎,还是一群刚读书的小姑娘嘛。

  因为受到尊敬,因为得到学识上的自信,史太傅迈着自得的步子到万寿宫,他是头一天讲学,自然要去万寿宫回禀一声。

  郑太后问了几句,史太傅道,“殿下与几位姑娘都极好,听课认真。只是头一天讲学,臣讲的有些深了。公主与几位姑娘给臣提了些意见,臣都记下了,下次必能讲的通俗易懂。”

  郑太后道,“这就好。这几个孩子也是极仰慕太傅学识的,只是你先时太骄傲,伤了孩子们的心。纵有什么不好,你也自己受着去吧。”

  “没有没有,再没有的。”史太傅自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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