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于是,待到出门正日子,荣粮带着姜颖几人穿戴好,等荣绵几人过来万寿宫汇合,便登车出宫,往户部去了。
今日荣烺跟兄长一辆车,荣烺问兄长,“哥,你为什么想去户部啊?”
荣绵说,“史师傅说,今年雪大,城南的城墙塌了一角,那城墙早该修了,吏部一直说没钱。我就想去户部看看。”
“史师傅可真心眼儿多,他这是自己弄不来钱,跟你抱怨哪。”荣烺笑。
荣绵自然也明白这些,“我想六部都走一趟。他们各部如何,当然得按衙门自己的规矩,我先了解一二。”
荣烺点头,“这事儿父皇跟祖母肯定都知道。”
六部就在皇城外,那真是刚出宫拐个弯儿就是了。
门前戳着俩大石貔貅,荣烺一见这石貔貅就笑起来,她笑声清脆,引得出迎诸人注视。荣绵刚要扶住要行礼的吏部尚书,忽听得妹妹大笑,轻嗔一句,“阿烺,笑什么?”
荣烺忍笑,“第一次来户部,一时心喜。”她给兄长使个眼色,“皇兄,咱们是来学习的,还请尚书与诸大人不必多礼。”
荣绵瞪她,回头扶起户部尚书,“赵尚书切勿多礼。”
荣烺站在兄长身畔,瞥户部尚书一眼,她耳朵没听错的话,刚这老头儿说的是“臣等见过大殿下。”,竟没提她的名儿。
赵尚书显然也看到了荣烺,赵尚书有些生硬,“实不知公主殿下要降临本部,衙门一时也没准备。”
“没事儿,我客随主便。”荣烺道。
赵尚书堂堂一部之首,自然不惧这样的刁难话,很平静的说,“臣是陛下之臣,朝廷之臣,殿下乃陛下皇女,臣不敢称主,殿下也不当称客。”
“哦,原来是这样。”荣烺说,“那依你看,我是打道回宫,还是去你衙门看看。”
赵尚书道,“公主身份尊贵,当于宫中安享尊荣。”
荣烺唇角一翘,“你既知道自己是臣,就得明白,你还做不了我的主。”
赵尚书脸色一僵,荣烺对兄长说,“皇兄,咱们进去吧。”
赵尚书看荣绵完全没有阻拦荣烺的意思,也只能如丧考妣的站立一畔,看着荣烺跟荣绵一起进入户部,更让赵尚书吐血的是,荣烺身后还跟着一群簪着花钗的小姑娘,以及一大群女官宫人……
这简直……不成体统!
荣烺也不是多爱看赵尚书那老脸,长的没史师傅一半好看,也学史师傅哭丧,真是碍眼!荣烺四下瞅瞅,不屑的说,“我还以为户部什么神秘模样,尚书这样不愿我进来。原来也就这样啊!”
瞅一眼桌桌椅椅,荣烺都没坐,站在当屋说,“破破烂烂的。”
赵尚书恨不能立刻把荣烺送出去,顺势自贬加自褒,“自来官不修衙,况且如今户部吃紧,我等只愿兢兢业业把差使当好,旁的,能凑合就凑合着,苦些不算什么。就是地方寒碜,唯恐委屈了公主殿下。”
“你就不怕委屈我皇兄?”
“大殿下是皇子,男子理当为陛下尽忠,眼下这些琐碎事,也是大殿下要学习的。公主不一样,您娇弱尊贵,先时也不知您要来,事先也没准备,老臣心下委实过意不过。”
荣烺说,“看你这么狡猾,怎么连工部修城墙的银子都拿不出来。难不成狡猾都用在溜须拍马上了?”
赵尚书登高位以来从未受过这等羞辱,顿时气的不轻,大声反驳,“殿下,臣乃朝廷忠耿之臣,殿下有何凭据,竟然这样污蔑臣的人品!”
“你当我没看到,你不愿意我进来,现在也想方设法想我走。你真不如史师傅,史师傅有话还直说,不似你,拐弯抹脚不实在!”荣烺很鄙视赵尚书,“不瞒你,你要直接说,我兴许一高兴就不进来了。你偏不说,我就专门来看你这一脸的言不由衷!”
荣烺这一套话,简直把刁钻顽皮演绎到了极致。
连跟在荣绵身边的郑徽等人都觉好笑,只强忍着罢了。
赵尚书被荣烺说的大失颜面,脸色胀红,怒道,“公主年少,我与你也讲不通道理!”
荣绵说,“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赵尚书你消消气,阿烺年少,心直口快,有些顽皮,爱开玩笑,你莫当真。”又说妹妹,“你也老实点儿。”
荣烺哼一声,“我才不稀罕这破地方!我这就走了!”说着便往外走。
荣绵忙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去礼部看看。齐师傅学识好,有见识,心胸宽阔,不似某人。”说到“某人”的时候,尤其朝赵尚书重重一哼,直哼的赵尚书羞愤欲死。荣烺说,“我去找齐师傅。一会儿再去看看史师傅。”荣烺想,我堂堂公主,看我去天祈寺把老和尚高兴成什么样儿了。三清观也眼巴巴的盼着我去,我缺这么个破地方么?
荣绵说,“莫急。”召来侍卫长,让侍卫长陪在荣烺身边,再嘱咐林司仪,“记得早些回宫。别让祖母记挂。”
又对妹妹殷殷叮嘱,“你过去,莫要戏弄史师傅。”
“这怎么会呢,我是帮史师傅解决难题的。”
荣烺带领她的人马就浩浩荡荡离开了户部,赵尚书灰头土脸。荣绵笑,“公主年纪小,顽皮一些,她就是好奇,才跟我过来的。你也是,何苦摆出这么张苦脸叫公主不高兴。”
赵尚书悲愤委屈地,“老臣,老臣也没狠拦公主。”
荣绵看他,反正你也没高高兴兴的迎。
好在魔星已走,赵尚书收拾心情,“知道殿下要来,老臣已经准备好几天了。”
另一边荣烺带人出了户部,齐尚书在礼部任职,礼部就在户部隔壁,走两步就到。荣烺也没再坐车,直接就过去了。
礼部先前也没得吩咐,好在六部衙门是国家重地,平时多有高官显贵来往。就是齐尚书,也知道今日皇长子要到户部去,所以内阁散得早,大家各回衙门,就是备着皇长子会不会顺带去旁的衙门看看,他们身为一部长官,也好接待。
门口当值侍卫问明荣烺身份,当下不敢拦,一人进去通报,一人在前领路。齐尚书正在屋里吃茶,听到侍卫说公主到了,齐尚书便整理衣帽,出门相迎。
齐尚书生的面容俊雅,衬着礼部有些陈旧的院舍都明亮起来,远远的望见荣烺,齐尚书含笑一拱手,朗声笑道,“不知殿下降临,臣有失远迎。”
“我既先时没知会,怎能怪尚书未出迎。何况齐师傅是我的师傅,不必如此多礼。”荣烺抬手虚扶,齐尚书便只行半礼,“殿下驾到,我部上下蓬荜生辉。”
荣烺打量礼部没比户部强到哪儿去的衙门,点头,“是挺蓬荜的。”
齐尚书一笑,请荣烺进屋说话。
齐尚书相貌生得好,平时穿戴也讲究,这礼部便秉承了齐尚书的气质,桌椅屋舍虽旧,却收拾的干净整齐,颇有股清新之风。
齐尚书请荣烺一行到他办公的屋里去,“也不知您要来,可不能怪我没准备。林司仪您看着安排吧,垫子茶具手炉脚炉,只管拿出来,别委屈了公主。”
“我不冷也不喝,就是想过来看看。”
林司仪给荣烺放下坐垫,荣烺坐下说,“比一股子酸臭气的户部可好多了。”
“这话说的。哪儿能说户部酸臭,就是臭,也是铜臭。”齐尚书的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姜颖说,“齐师傅你不知道,户部那老头儿可讨厌了,不愿意让我们去。公主就带我们到您这儿来了。”
齐尚书说,“原来是这样。公主没给他个好看?”S
郑锦代荣烺说,“当然不能白吃亏,出来时我瞧见赵尚书鼻子都要气歪了。”S
几个小姑娘都笑起来,齐尚书故作深沉,说荣烺,“不妙啊,您这不得罪一部大员么?”
荣烺说,“他先不给我面子的,与其叫他得罪,倒不如我得罪了他。”
齐尚书一乐,“以后到我这儿来,我欢迎公主。你们想去哪儿看看,只管说。”
荣烺就是小姑娘的好奇,“我还是第一次到衙门来,齐师傅,你带我去看看,礼部都有哪些官员,他们都管什么?”
齐尚书想了想,“好吧。顺带开堂课,把礼部官制给你们讲一讲。”
大家都高兴起来。
齐尚书学识渊博,各种历史渊博信手拈来,从远古祭祀的礼官一直说到礼部的发展,后来除了祭祀,还有皇帝选官,最后到开科举。如今礼部的职司反而自祭祀,转为了主持天下科举之事,另有与外部邦交、以及朝中祭祀大典,也都在礼部职司范围之内。
齐尚书说,“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今冬就得开始检修贡院考间、房舍,有漏雨漏风的都要修好。还有今年就到帝都的学子们,生活艰难的,也给安排了屋舍。再有国子监、翰林院的考核,官学的考核,也是年前要完成的事。”
“来,我带你们去看看侍郎、郎中、员外郎们当差的地方。”齐尚书亲自做向导,带着荣烺一行参观礼部。还让大家告诉荣烺现在在忙哪些事,荣烺几人若有不明白的,官员便要为公主殿下解惑。
荣烺还真开了眼,“原来僧录司道录司是由礼部管辖的?”
“自然。天下僧家道家,都归礼部管。”
到中午,齐尚书还尽地主之谊请荣烺一行吃饭。
齐尚书说,“我们这儿厨子手艺不敢跟宫里比,做的也就是寻常饭食,殿下莫嫌弃,您这都出宫了,就与我们同乐。”
齐尚书简直把荣烺哄的眉开眼笑,荣烺说,“我就喜欢这样儿。齐师傅,连跟我来的人,你也一起招待了。”
“这无需公主吩咐,我都安排好了。”
结果,刚吃饭就闹了笑话,荣烺“唉哟”一声,吐出一粒米粒似的牙齿,她牙掉了。
齐尚书忍笑,“换牙哪。”
荣烺有点没面子的点点头,宫人端来水,荣烺接了漱口,还把自己掉出的小牙洗干净了。齐尚书说,“这没事儿,谁还没换过牙啊。换牙就说明人要长大了。”
荣烺用小帕子把自己掉的牙包上,
杜尚书说,“下牙,还是上牙?”
“下牙。”
“嗯,回宫扔房顶上。”
“为什么要扔房顶?”荣烺问。
“下牙要扔房顶,这样长出的牙齐整。”
荣烺好奇,“还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
“那上牙怎么办?”
“扔墙角。”
“哪本书这么写的?”
“不是书上写的,这是民间的说法。”
说会儿话,荣烺的尴尬就过去了。齐尚书给荣烺布菜,“殿下尝尝咱们礼部的焖羊肉,不是我吹牛,这菜还是我亲自教给衙门厨子的。”
荣烺刚掉了牙,现在牙口不好,啃的东西都不行了。如今这焖的酥软香浓的羊肉正对味儿,尤其肥羊肉脂被炖的入口即化,荣烺笑,“还真好吃。”
“那是。”齐尚书自卖自夸,“只要尝过咱们这焖羊肉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荣烺说,“这菜可以叫尚书焖羊。”
齐尚书给郁闷的不轻,“别人都以书法好,字画佳出名,到我,以焖羊肉出名。”
“那不是。齐师傅你非但会指点人焖羊肉,心地也好,人品更好。”
“这也过奖了。”齐尚书笑。
“不过奖不过奖。”颜姑娘约摸还记着齐尚书曾经课堂坑她的事,笑眯眯地对齐尚书道,“殿下都说了,齐师傅您比某人强百倍。”
然后,颜姑娘还跟郑锦道,“虽然殿下没点名,我估计赵尚书应该能听明白。”
郑锦说,“只要不傻,都能明白。”
齐尚书无语,看着荣烺:还背着我,给我拉一大仇!
荣烺笑嘻嘻地,一脸齐师傅你不用太感动的模样,“我这也是实话实说。”
齐尚书说,“你这说的可真好,原本我跟赵尚书就关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