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连菲菲
亲吻……
她在话本子上见人写过。在辟火图里瞧人画过。甚至在薛家的假山后面,见到薛勤与吴氏蜻蜓点水般偷偷的试过……
唯独唯独,她,从来没有被人吻过。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摩挲过自己娇艳的唇瓣。
不该是这样的。
连顾倾,就连顾倾这样卑贱的女子,也能得到男人的怜爱。
为什么只有她……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林氏从内院走出来,精神还在恍惚着。
郭大夫开的药吃了好些日子,可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她还是睡不着,还是容易胡思乱想。
忍冬搀扶她上了车。
她靠坐在椅子上,苦恼地闭上眼睛。掌心骤然摸到一团软软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垂眼去瞧,椅子上躺着一支盛放的赤色花朵。被她适才压住,那花落了两瓣叶片。
这个季节,岂会有这样的花开?又是谁将这朵花放在此?
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尚未闭合的门扉里,适才在帘后诵经的男人正带着小沙弥朝外走。
四目骤然撞在一处,她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男人一脸坦然,勾起唇角,礼貌地对她颔首。
林氏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她攥住那朵花,放在掌心揉烂。马车驶开去,她将帘幕掀开一角,花瓣在冰冷的风中吹散,只留下浅淡的香气,残留在白嫩的指缝之中。
“那是谁?”男人停步在门前,眼望着远去的车问道。
侍婢红透了脸,羞答答地答:“那是我们府里的三姑奶奶,也是诚睿伯府的五奶奶。”
男人展眉笑了开,“是她啊。”
走访各家内院,对她的事早有耳闻。——是个不招夫婿喜欢,终年孤枕单影,强颜欢笑的可怜人。
侍婢好奇道:“法师为何问起她?”
男人转过脸来,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符,“这是前日在佛前,特替小晴姑娘求的。已经亲自诵经,替姑娘开过光了。”
侍婢忘了去问林氏的事,受宠若惊接过符来,“法师知道我?”
“姑娘家中有病人,这是平安长寿符,正可送给姑娘的家人。”
他不再言语,只作瞧不见侍婢满眼晶亮的喜悦,袈裟随风轻拂,率众翩然离开。
侍婢立在门檐下,久久凝望他的背影,直到被门内的婆子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回去院中复命。
林太太跟前,几个婆子正在闲谈,“听说柳县有个夫人婚后十八年无子,这道允师父替她开过几回法坛后,突然便有了。”
“哪有这般神奇?我瞧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模样,还这样年轻,道行有这样深?竟比院中那些大师父都厉害?”
“你当这神佛道法,是按咱们俗世的岁数排辈?佛家讲求个命数机缘,有机缘的人,天生就有这一道的慧根。没慧根的人,就是修一辈子佛法,也不见得能参悟出什么。”
“你都是在哪儿听说的?这人真就这么玄乎?”
“各家有口皆碑,难道人人都是傻子,尽都被他唬住了?若没点真本事,谁还会这么捧着他?你瞧咱们太太,吃了好几副药不见好,他一来,烧了那么一剂安神符茶给太太喝了,这不立时就起效了?你还真别不信,大乘高人,可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意说道的。”
林太太已起了身,她躺在帐子里,想到如今还在牢狱中受苦的儿子。多留他在里头一日,自己便悬心一日。
如果薛晟肯说句话,如何就不能转圜?薛晟不在乎林家,说到底还是林娇无用,若是早早有了身孕,薛夫人等岂会如此轻视?
近来听了不少关于这道允的奇闻逸事,她原不信这些东西,几回自己亲身试着,不由又有些信了。
总不过是条道,姑且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就是林娇不行,她房里不是还有顾倾那丫头?
如今已经走投无路,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如此,还能怎么呢?
**
竹雪馆,林氏半夜又被那潮水似的梦淹没了。
男人的手攀上来,顺着自己娇软的肌肤滑下去。
身上衣裳褪开,男人凑近了,嘴唇温热的,一寸寸烙在枯渴的肌肤上。
她睁开眼来想看清楚他的脸。她仰起头,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她挣扎着,额头上脖子上,渗出层层的汗。身上轻薄的寝服汗湿透了,有人提着灯,小心翼翼轻摇她的手。
“奶奶、奶奶……?”
她陡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
顾倾一脸关切,正守在她床前。
林氏惊恐地发觉,自己圆润的肩破衣而出,露在衣裳外面。
她紧紧揪住前襟,戒备地望着顾倾,“你……我怎么了?”
顾倾面色平静如常,用帕子细细替她抹去额上的汗,“奶奶定是太紧张大爷的事了,所以夜里频发噩梦。”
她淡淡地道:“明儿,要不还是寻郭大夫来看看?这些日子亲家太太和夫人都病着,奶奶两头奔忙,实在太辛苦了。”
林氏心内稍安,顾倾递茶过来,她抬手接过。灯下,姑娘一脸温柔,服侍的仔细认真,还和从前一般。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顾倾我问你。”
姑娘“嗯”了声,伏在床前乖巧地听她说。
林氏咽了咽喉腔的热燥,哑声道:“五爷与你在一起时,我是说——晚上你们一起的时候,和平时的他,有什么不一样么?”
姑娘没料到会被问这个,立时面色掠过几分尴尬,“奶奶是问……五爷那、那什么?”
林氏不言语,只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她。
两人都觉着难堪,可主子问话,她没法不答。顾倾压下羞意,不自在地道:“五爷他……有些霸道,没什么耐心……,奴婢只能顺着他……”
林氏闭上眼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问,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徒增烦恼,徒惹伤心罢了。
她挤出一丝笑来,“五爷看起来,挺满意你的。好好伺候着吧。尽早怀个孩儿,我会提你做姨娘。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顾倾低低应了声“是”,替她理好帘帐,退了出去。
博山炉中轻烟无言散逸着。林氏抚过自己瘦到塌陷的两腮,和越发纤细的腰身,她被那些恼人的绮梦折磨着,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睡好过。
她就快撑不住了。
她想到母亲说的那碗“安神符茶”。母亲惦念狱中的兄长,镇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寝亦难安。眼看人要垮下去的时候,那位法师出现了……
药石无灵,她是不是也能试一试?
正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二月的春风却迟迟还没有来到。
顾倾出了一趟门,在郊外那座孤坟前,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干娘,邓婆子。
老妇仍是板着脸,弓着脊背站立在坟前。
小小的坟茔里埋着一把艳骨。
若说她见过有比顾倾更美貌的人,应当就是土里埋着的这丫头了。
走入林家后宅那年,她不过十六岁。
已经饱经风雨,被人退过亲,见识过世态炎凉,吃过轻信人的亏,受过皮肉上的苦。
饶是如此,她还是纯白洁净如一朵雨后芙蕖。
她像一道光,照亮了多少人无趣的岁月,和荒凉贫瘠的灵魂土壤。
后院那些年轻年长的仆役们,自她出现后,一个个活了起来。
他们挤到院墙外偷瞧她晒衣裳,暗里打听她的身世,干活的时候故意凑到她身边惹她注意。
她对谁都和气,她对那些人一视同仁,从不暧昧靠近,也不会若即若离玩弄人心。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
至少,比现在的顾倾良善、单纯。
“干娘。”
声音自后响起,邓婆子脸上短暂出现的柔和神色收拢,又变成了那个严肃到有些刻薄的模样。
顾倾翻出随身带着的果子和点心,摆在坟前,俯下身来磕了个头,“姐姐,倾城和干娘瞧你来了。”
邓婆子嘶哑难听的声音裹在呼啸的风里,“你的消息究竟是不是准的?怎地那和尚还没能走进薛家大门?”
顾倾站起身来,掸去裙摆上沾染的尘土。
“他在平城很有名,十几岁就靠着蒙骗姑娘们过活。年岁再大一点,和当地的匪盗结成一派,专门从富家夫人下手,先欺骗她们的感情,得到她们的身子,再设套叫那些匪盗闯进来抓现行,敲诈勒索那些妇人。”
“后来犯了事,匪盗窝被官差端了。他提前逃出来,可罪行被人供出来,好些妻女受害的乡绅们合力要抓他来碎尸万段,他没法子,只得隐姓埋名出家避祸。”
“那时候我还小,对他犯下的那些事懵懵懂懂。直到我在朝露寺看见他对赵家的千金献殷勤,突然想起了曾经听婆子们说起的那些事。”
“干娘不是亲眼瞧见了他的本事么?能哄的林太太这样信服,他岂是一般的僧侣?”
邓婆子冷笑:“林太太信他有什么用?难道林太太能招他做入幕之宾?”
顾倾没答这话,只轻声反问,“干娘相信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会变好吗?”
邓婆子哼了声,没有言语。
顾倾缓声道:“我是不信的。若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些枉死受害的人,他们又算什么?干娘已经使人在他跟前有意无意的说起过许多关于林娇的事,有心之人自会私下掂量。林家明显已经给不出更好的价钱,他为什么没有翻脸走人,干娘,他对林氏这种空闺寂寞的女人,一向最留心,最有办法。”
“而林氏那边,您不用担心。她如今备受情感和精神上的折磨,想必她也撑不久了。”
“一个花言巧语最懂女人心的男人,一个寂寞痛苦需人安慰的女人。正合适配成一对,不是么?”
邓婆子冷声道:“怕只怕,林氏对薛晟还没有死心。对丈夫深深恋慕着的女人,如何能接受第二个男人?”
顾倾笑了声。“如果她不接受,我会佩服她。我向您保证,如果林氏无意,我绝不会再用此法对付她。”
“选择权在她手上,干娘。一旦她主动踏进这张网里,身败名裂就是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