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刀 第32章

作者:青酿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好。”默了默,沈乾夕终于点点头,向宫墙边走去,“那你……多加小心,如果需要我帮忙,一定传信给我。”

赵修偃应了一声,沈乾夕这才长呼一口气,背着舒泠,一边经她手心,输了一些真气护住她心脉,一边跃上墙头,迅速消失在树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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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悬,夜色如墨。

景宫宫墙外,菀青牵着三匹马,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凌恒却像脚下上了发条,在宫门口踱来踱去,一刻不停。

“菀青,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不知走了多少圈,凌恒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到菀青身前,“楼主接到消息,就突然说要来皇宫,我不知道消息内容,楼主也不肯说他来做什么。已经半个时辰了,楼主为何还不出来?他会不会有危险?”

菀青收回注视着晴朗夜空的目光,叹气道:“我如何不担心?只是,你不必如此急躁,若一个时辰之后,仍等不到楼主,我就去找他。”

凌恒身子一僵,望向面容平静的菀青,“咳,咳。”他忽然咳嗽两声,右手抚上胸口,嘴角逸出一痕苦笑,“抱歉,我虽然执意跟来,却……”说到这里,宫门内忽然传来脚步声,凌恒忙奔过去,正看见沈乾夕从宫墙阴影下走出。

“楼主!”凌恒舒了口气,迎上前,“您离开这么久,没有半句消息,真是太叫人担心了。您一切都顺利吧?我帮您……”

他刚想帮忙接过沈乾夕背上之人,可走到近处,看见舒泠的脸,凌恒的手不禁停在了半路。

“楼主,这是……”凌恒紧皱眉头,向沈乾夕求证。

“先带她回去,我再慢慢同你们说,行吗?”沈乾夕笑笑,向马匹走去。

“您……”凌恒看着沈乾夕越过他向前走去,却不肯跟上。他语气平凉,亦带了不悦,“是,您是楼主,您下命令,哪需要问我们行不行?”

菀青走上前,不发一言地帮沈乾夕将舒泠安置于马背上。她没有说一句反对,即使在看见舒泠时,也只是多眨了一下眼。

将舒泠放好之后,沈乾夕没有立即上马,走回凌恒身前。凌恒不肯与沈乾夕对视,视线落于远处,目光不甘又不忿。沈乾夕看着凌恒紧抿的嘴唇,听着他极力忍耐,却仍从胸腔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心中浮起愧疚之感。

她伤了他,而自己却要救她。

夜风漫漫吹起两个人的衣衫,沈乾夕终于叹了口气,将手轻轻覆上凌恒的肩膀:“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竟然再找不到其他语言。

又是一阵静默,凌恒闭上眼,似是在平静心中的万般思绪。片刻,他重重叹息:“唉,算了!”说完他径自越过沈乾夕,牵起马,一步跨上。许是这动作太激烈,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咳……这里可没有信得过的大夫,楼主,回去吧。”

沈乾夕略略一怔,才笑起来,抬脚上马。“好。”他一手揽住舒泠,另一手握紧绳缰,向左右看了看,“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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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舒泠发现,她躺在一张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

被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铃兰花,指尖传来光滑细腻的触感,床柱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鼻侧传来清淡宜人的香气,灯烛明亮,夏夜微热——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寂刀不在手边,她不敢妄动,依旧静静平躺,试着让真气在体内流转。然而真气未过半寸,舒泠便觉胸口一滞,几分痛感传来,她忍不住微微咳了一声。

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和一个侍女的说话声。

“舒姑娘,你醒了?感觉如何?”一个侍女将床帏挂起,微笑着探身问候。

舒泠转眼看向那个侍女,却未回答,只在心里暗自疑惑——这人有些面熟,她们以前见过吗?她,是谁?

见舒泠不答,那个侍女又笑了笑,转头向外间喊道:“莘碧,快去告诉楼主一声,舒姑娘醒了。”

“哎!”外间一人应道,脚步声很快远去。

“舒姑娘,我给你拿些水来吧?”那个侍女复又转头问道,脸上依旧是亲和的笑意。

“……嗯。”

侍女起身离开,舒泠也记起了她是谁。芸朱,莘碧,是沈乾夕两个贴身侍女的名字。

她现在,难道竟在织凤楼?

她没能杀死太子,却依然活着,是……他救了她?

不,不,不会如此简单。舒泠暗想,眸光里墨色渐渐深邃。稍稍运行真气便知,他给她下了药,阻住她的脉门,令她的内力无法顺畅地流过各处经脉。

他扣住她,究竟在图谋何事?

第49章

未及舒泠细想, 门外就传来了沈乾夕的脚步声。他走进内室,看见已经醒来,正侧目望向自己的舒泠, 忙笑着拿过芸朱递上来的水, 坐到床边, 伸出另一只手,欲扶舒泠起身:“舒姑娘,我扶你起来, 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吧。”

“不用。”舒泠依旧神色冷淡, 从床上起身,不动声色地拂开沈乾夕的手, “我自己喝。”

也不管沈乾夕是否回应,舒泠径自从他手里拿走了水碗。沈乾夕一怔, 放下手, 讪讪地问:“那, 那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东西?”

舒泠抬眉,淡淡瞟了沈乾夕一眼, 却是说:“青寂刀呢?”

“哦,你的刀。”沈乾夕赶忙起身,从房内架子上将青寂刀拿来,放在舒泠手中, “只把刀上的血擦干净了,其他都没动。我怕放在床上,不方便你休息,就先挂在了架子上。你原来的衣服, 我也叫人洗过了, 和你身上几个小瓶一起, 都放在柜子里。”

舒泠点点头,此时她一身灰衣,衣料极好,式样却颇为朴素,大概是沈乾夕依照她平日喜好,特意为她缝制的吧。

她将青寂刀放在床上触手可及之处,沈乾夕看着她的动作,又问:“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舒泠转回视线,轻轻点头:“好。”

沈乾夕这才又笑出来,烛火明光,在他眼底轻柔地晕开。他转身吩咐芸朱:“芸朱,那你去准备些吃的,清淡为主。快到戌时了,多拿些来,我也在这吃晚饭。”

“是,楼主。”

芸朱笑应着离开,沈乾夕则转回身子,又对舒泠笑了笑,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你毕竟有伤,不能吃太油腻的鱼肉,等你伤愈,我再带你去吃山珍海味。这些天,就吃得清淡些吧。”

舒泠默然,抬手将水杯放在床边小桌上。她已是阶下之囚,吃什么东西,有分别吗?

沈乾夕早已习惯舒泠的少言寡语,不见她回应,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不用担心,我请的大夫医术高超,治疗外伤内伤均有奇效,保证药到病除。当然,你这不是病,但道理都相似,等吃过晚饭,我再叫他们来看看。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休养些日子,不出一月,定能……”

“这里,是织凤楼吗?”舒泠忽然开口打断他。

“是啊,没错。”虽然话被打断,但舒泠主动提问,沈乾夕依旧显得很高兴,“这里是我的房间。”

舒泠微一停顿,眉心稍稍蹙起。

“你放心,我晚上睡在那里。”沈乾夕侧身指了指屋角的一张卧榻,舒泠不开口,他就自作主张地猜测她的心思,“客房离得太远,织凤楼你也不熟,还是在我房间内休养,更方便一些。你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就算织凤楼没有,我肯定也能想办法给你买来。”

他笑吟吟地看着舒泠,舒泠的视线则淡淡飘向那张小榻,又淡淡收回。她安静注视着沈乾夕,直把他看得头顶发麻,皮肤紧绷,全身僵硬。

他不由得移开视线,也一分都笑不出来了:“舒姑娘,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药,是你下的吗?”于是舒泠平静地开口,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她在问的事情,就像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平常。

沈乾夕身子一顿:“你——你知道了?”

舒泠不答,仍静静地看着沈乾夕。

“也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沈乾夕目光微闪,不住地摇头叹息,“你是天下最快的刀,你前不久,还打算取走我的性命,就算你现在受了伤,但我不能不害怕啊。这药没有毒性,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只是封住你的内力,舒姑娘,我武功不如你,可也不想把你绑起来,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请你千万体谅一下。”

舒泠安静听着,神情始终平淡如一,待沈乾夕说完,她才淡声道:“沈楼主,请说实话。”

“我这,就是实话啊。”沈乾夕一怔,连忙再三强调,“绝对句句属实,童叟无欺。不然你说,有哪句话不对?”

“没有。”舒泠不为所动,语气平平,“但,不是真正的理由。”

“……为什么?”

这下,轮到沈乾夕费解了。他的确没有说实话,但他方才所说,也没有一句假话。作为整个越国最有钱的商人之一,他长于演戏,早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其逼真程度,就连赵修偃也分辨不出。可为什么,舒泠却如此笃定,他是在演戏,他说的,不是实话?

“你当真认为,”舒泠默了默,淡淡回答道,“这种药,能困住我?”

这药,只是让她的内力难以运行,却没有造成内力损减。待她伤势恢复,这种程度的药,她很快能自行消解。她不信沈乾夕不知道,她更不信,沈乾夕明明知道,却依然会做出徒劳无功的举动。

沈乾夕又怔了怔,随即却笑了:“真是的,我竟然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舒泠,目光渐渐凝重:“舒姑娘,你试一试,自幽门凝气,上行至灵墟处。慢一点。”

舒泠看了看沈乾夕,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在幽门处凝气上行,经神封而至灵墟。然而那微小的气息才触到灵墟,舒泠便觉胸前突然针刺般一疼,连忙停止运气,凝眉看向沈乾夕。

“感觉到了?”沈乾夕苦笑着叹息,“你身体里,有一味毒,毒性复杂,隐藏极深,似乎已存在很久。我一时无法解开此毒,也不敢妄动,怕反而令毒性发作,只好先用另一味药,阻住你的经脉,尽可能遏制住毒性蔓延,再慢慢……寻找解救之法。”

舒泠一言不发地听着,沈乾夕说完,她依旧面色如常,双目轻合,在床上盘膝而坐。沈乾夕不敢贸然打扰,只紧紧抿着唇,担心地注视着她的呼吸。

约过了半刻钟,舒泠忽地吐了口气,睁开眼。

“怎么样?”沈乾夕忙问。

原来,是她错怪了他。舒泠轻轻摇头,淡声道:“我内力尚未恢复,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也行,你千万不要逞强,先好好休养一些日子。”沈乾夕点点头,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又笑道,“大概是芸朱她们拿晚饭来了。”

四个侍女一人提着一个食篮,鱼贯而入,芸朱向沈乾夕行礼:“楼主,晚饭已经备好,舒姑娘身体欠安,是否需要拿张小桌,方便舒姑娘在床上用饭?”

“好,你去……”

沈乾夕刚点头应允,身后传来舒泠清淡的声音:“不用。”

他回过头,舒泠已经坐到床边,正在穿鞋。他忙回身去扶她:“你刚刚醒来,应该多休息,还是不要下床走动了。”

“不用。”舒泠再次拂开沈乾夕的手,虽然她的嘴唇苍白得不染血色,那双眸子,却依然清明而凝定,“只是小伤。”

沈乾夕无奈地看着她,只得挥挥手,让芸朱等人布置饭菜。饭菜布好之后,侍女们离开屋子,沈乾夕和舒泠则各自落座。

织凤楼的厨子,可称得上全国一流,甚至不比宫廷御厨逊色。虽然一桌清淡,却道道色香味俱全。沈乾夕拿起筷子,招呼道:“不用客气,如果有其他想吃的,也尽管和我说。”

舒泠倒没有客气,不论是当初去竹醉山庄,还是后来至长平郡,她从来不觉得需要客气。所以她也拿起筷子,像以往一样,一边安静地吃饭,一边听沈乾夕向她介绍每一道菜式的学问和讲究。

银烛流光,映得满室亮如白昼,不觉夜色渐深,明月初上。沈乾夕的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而舒泠的神情,亦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和淡漠。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不曾将她从九死一生里救出,她亦不曾,用刀指向他,和他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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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姑娘,”吃饱喝足,沈乾夕忽然犹豫着开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舒泠抬起眼,点了点头。

“你现在,应该不需要杀我了吧?”沈乾夕不确定地问,“还需要吗?”

虽然他总会想法子留住她,但如果她依旧想要他的命……他至少要提前做好防备吧?

舒泠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刺杀沈乾夕的任务已经失败,失败的任务,意味着已经结束了。义父需要她刺杀太子,所以她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是……

“那,伤好之后,你有何打算?”沈乾夕又问,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如,就留在织凤楼,如何?”

可她却沉默了。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

“你难道,还想回到赤月组织吗?”

舒泠听见沈乾夕这样问她。她觉得她应该点头,毕竟,苍目山才是她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一直以来,要“回去”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她一时竟迟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