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迟迟
“我听说姑娘被姑父罚跪,便立刻赶了过来,眼下数九寒天,真要跪上两个时辰可怎么成!”
摸到宁湘冰凉的手,季翩然又把手炉塞给她:“姑娘能走吗,我送你回勤政殿吧。”
宁湘不敢走:“王爷那里……”
“我来解释就行,走吧。”
跪了这么一会儿宁湘就感觉寒气浸入膝盖,浑身不是滋味,眼下自己还有着身孕,也不便逞能。
季翩然既然愿意相帮,她也不拒绝了。
一瘸一拐回勤政殿,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宁湘艰难上了台阶,正要辞谢季翩然回自己房中休息,冷不丁看见宣明繁从偏殿而来。
她本来要低头揉膝盖,他冷淡的眼神扫过来,她又立马缩回手站直。
宣明只顿了一瞬,便抬脚走过来,瞥见她脏污的衣裙,声色微凉:“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媳妇生气了,我要哄她。
湘湘:要什么男人,逃命要紧!
第38章 一更
季翩然屈膝行礼:“见过皇上。”
宣明繁微微颔首,目光却是落在宁湘身上,季翩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红唇轻抿。
“臣女先告退了。”
等季翩然一走,宁湘萎靡下来,听见宣明繁不带情绪的:“进来。”
偏殿里温暖如春,宁湘冻僵的双手终于感受到暖意。
还好只是跪了两刻钟,时辰再长些只怕连腿都废了。
宣明繁神色淡漠:“坐下。”
不知道为何,宁湘感受到了他语气里忍耐的不悦,连忙提着裙摆坐在椅子上。
“脚怎么了?”
漆黑的眼眸看过来,她知道避无可避,闷声开口:“……跪的。”
他垂眼:“谁让你跪了?”
宁湘耷拉着眉眼:“荣王……”
宣明繁站在案前,手中佛珠拨动:“他让你跪你就跪?”
宁湘觉得这话理直气壮,她不禁困惑:“奴婢是宫女。”
主子让跪不跪,不是找死吗?
他侧目,灼灼视线落在她小腹,道不尽的意味深长。
宁湘头皮一麻,瑟瑟开口:“皇、皇上看……看什么?”
“没有。”宣明繁眉梢微动,声音倒是没有异常,只是说出的话让她瞬间血液凝固:“只是瞧你长胖了些。”
宁湘:“……”
寻常女子若是听见这话,早生气翻脸了。
但宁湘顾不上生气,只觉得宣明繁探究的眼神落在身上,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惊惶和紧张无声蔓延,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忘了该怎么回答。
“奴婢……一向都如此。”
他低头看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是么?”
宁湘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人怎么回事?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怎的说起这些?
难道是她哪里露馅了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宁湘险些哭出来。
宣明繁说:“我在宫外见你不是这样。”
宁湘捏紧了手指,想也不想道:“奴婢没出过宫。”
“你不是失忆了……”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她瞬间沉默。
她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
不戳穿她,故意想让她自己承认。
但宁湘连失忆都装了,若真承认,岂不是更加证明自己说谎了。
“奴婢一直在宫里……”
脑海掀起巨浪,尚未席卷而来,宣明繁已经风轻云淡地放过她。
“回去歇着吧。”他不再看她,转身去了书房。
宁湘紧绷的情绪蓦地松懈下来,起身要走,尤礼却送来一个食盒。
打开一看,是几碟精致的菜肴,尚有余温。
她本来还存着几分侥幸,看着这些菜肴,忽然觉得宣明繁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秘密。
宁湘欲哭无泪,只能盼着快到初七,早点收拾行李逃离皇宫。
之后两日,宣明繁倒是闭口不提这事,整日召见朝臣,不出书房半步。
宁湘偶尔在门口侍立,听见什么立后选妃的词句,群臣神情激昂,比宣明繁的态度还要热切。
送了茶水的小宫女出来,顶着满脸劫后余生的感慨。
“我方才进去,御史中丞的手差点戳我脸上,真是好险!”
小宫女叫兰月,不过十四五岁,还有着未被深宫规矩浸染过的天真烂漫。
宁湘笑了笑,兰月说:“御史中丞说皇上万寿将至,苦口婆心劝皇上办一场大宴呢。”
经兰月这么一说,宁湘才想起腊月初八是宣明繁生辰。
先帝每年万寿节时宫里提前两月就开始准备,宣明繁倒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宫廷大宴,无非是宴请皇室宗亲、朝臣命妇,宫里没有皇后太后能请安,女眷们几乎没有机会入宫。
若是宣明繁办万寿宴,世家贵女们顺理成章就能进宫来。
自先帝病重以来,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宴会了。
虽说眼下时间紧,但偌大的皇宫,几日筹备一场宫宴还是没多问题。
宁湘对这些不感兴趣,听见兰月的话,反而愈发烦躁,恨不得立马就收拾行李出宫去。
*
腊月初六,京中下了第二场雪。
白雪簌簌,染尽重重宫阙,放眼只见天地辽阔,群山难分。
宣明繁打着油伞,从青石板路走过,脚下积雪有寸余厚,踩上去咯吱作响。
尤礼捧着几本经书跟在后头,眼前临水而建的绛雪轩中白烟薄雾,纤影翩翩。
犹豫了一下想提醒宣明繁,又想起他心情似乎不妙。
今日听了半日朝会,大臣们提及立后选妃一事。
宣明繁即位好几月,后宫空悬,已让朝臣担忧,何况丞相早前要过贵女名册与画像,一些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臣,日盼夜盼等到皇上开口。
然而等了这么些日子,眼看年关将至,皇宫还是空荡荡的,便不禁坐不住了。
有一人提起,便有无数人附和。
宣明繁容色温和,虽未多说什么,但却没有松口要采选的意思。
倒是荣王在此时机上,提到前几年战死沙场的大将军季询。
众人皆知荣王意欲何为,比起勋贵世家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忠臣良将的遗孤更应收到朝廷厚待。
季询唯有一个女儿季翩然,所说厚待,无非是给予无上荣宠尊贵。
世间女子最尊贵的,莫过于后宫之主。
这个节骨眼上提及季询遗孤,大臣们都道荣王打得好算盘。
但季翩然的确与一般贵女不同。
尤礼见宣明繁目不斜视,即将错过,不由得开口:“皇上,是季小姐。”
隔着数丈远,季翩然站在月洞门前敛衽行礼。
身姿纤纤,姿容灵秀。
宣明繁脚下一顿,微微颔首致意。
随即要走,却听季翩然轻唤一声皇上,“今日落雪,不知皇上可否赏脸品香赏景?”
他站在雪景中,面目沉和,神姿高彻,墨玉般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好。”
绛雪轩是三开间的小轩,先帝时所建,并提名绛雪轩。
单檐卷棚歇山顶,连着抄手游廊,凭栏而望,可见琼枝玉叶、银装素裹。
季翩然面露喜色:“皇上请。”
轩中设案焚香,红泥火炉温着酒壶,酒香四溢。
见宣明繁落座,季翩然在对面坐下,从火炉上提起酒壶斟入玉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