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迟迟
宣明繁走在前边,闻言偏头看他一眼,却并不说话。
宣明呈被他看得浑身一紧,迟疑道:“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宣明繁淡淡开口:“昨日贵太妃找到我,说有要事相求。”
宣明呈皱眉:“我母妃?有什么要紧事儿怎么不找我?”
“太妃娘娘托我为你在世家中择一门亲事。”
“什么……”宣明呈脸色一变,开始跳脚,“我母妃怎么又开始打主意了!所以皇兄答应了吗?”
宣明繁收回视线,负手向前:“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自当尽力而为。”
宣明呈愁眉苦脸跟上:“……不是,皇兄,您掺和这事干嘛,你自己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怎么不先考虑自己?”
他漠然置之:“你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了。”
宣明呈幽幽道:“您这是心情不好,拿我出气呢?”
宣明繁侧目。
他继续说:“那个小宫女不见之后,我就觉得您变了,没个可心的人伺候,是不是浑身不是滋味?日思夜想、牵肠挂肚……”
他还真以为宣明繁打算一辈子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原来只是没有遇见真心的喜欢的人。
宣明呈自觉自己眼光独到,送了一个宁湘去,就让宣明繁难以忘怀,在不知不觉间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要说那姑娘也是狠心,抛弃他皇兄这绝无仅有的人跑了,真是傻得无可救药,在宫里锦衣玉食当皇妃不好吗,非要出宫吃苦去。
看来他得想法子,另外找美人给皇兄送去了。
前边的人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你既然懂得这样多,我也不能拂了太妃的意,改明儿让人把贵女画像送你府上,挑个好的,上门提亲。”
“别啊……皇兄!”
扔下叫苦连天的宣明呈,宣明繁上了车辇。
常青打马过来,难掩眼底的兴奋:“皇上,车马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车轮滚滚,惊起黄尘漫天,宣明繁掀开车帘,看向远处绵延的群山。
“后日。”
*
春日野穹,山水复绿,院子里积雪化了,总算有了几分暖意。
宁湘推着宁父出门走了一圈,心情难得畅快起来。
宁父心疼她:“你别忙活了,坐下歇歇。”
“好。”宁湘笑吟吟应了,在旁边草垛坐下,抬手揉了揉着腰,如今肚子大了,的确是有几分疲累。
宁父责怪她:“你这样子,就不该陪我出来,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
“不走远了,过会儿我们就回去。”
宁父无可奈何,想到什么,又道:“湘湘,等过几日天暖和了,我想让你大哥带人把家里翻修,再扩两间屋子出来。”
宁湘微惊:“为什么?”
“你快生了,带着孩子总要住得宽敞些。”
宁湘忽然明白过来宁父已经察觉了什么。
除夕时她就说自己的夫君很快来接自己,这都过去一个月还没动静,宁父定然知道她说谎,却也不拆穿,只是说要为他们母子修两间更大的屋子。
宁湘心中感动,有一瞬间甚至想要把真相和盘托出,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她已经离开皇宫了,这个孩子和那里也没了关系,说了真相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令爹娘更加担忧。
“听爹的。”
宁父笑起来:“那回去我跟你大哥说。”
父女俩坐了一阵,宁湘担心宁父受寒,便推着他回去,离家尚有数百步远,就听见了些动静,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什么。
加快脚步回去,路逢秀婶儿脚步匆匆而来,看到宁湘,长舒一口气。
“湘湘你赶紧回去吧。”
宁湘莫名:“怎么了秀婶儿?”
秀婶儿大口喘着气,急忙道:“你家里来了好些人,约摸你夫君回来了吧!”
这些时日,村里人大多知道宁湘在宫里被太妃娘娘指了婚事,嫁给了一个禁军侍卫,虽然觉得这事新奇,却也慢慢都接受了。
秀婶儿看到那些人穿戴奢贵,带着兵器,只当是宁湘的夫君回来了。
听见这话,宁湘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推着宁父快步回家,远远看见家门口堵满了人,带刀的侍卫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远处有邻居探出头来,窃窃私语。
宁湘在宫里八年,自然认得他们的公服,在一瞬间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她来,门口的人纷纷让出道路。
宁湘脚下发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艰难地挪动脚步进了门。
宁母和宁远青都在,神情僵硬,分明受了不小的刺激。
她抬眸,不甚宽敞的院子里立着一人。
只一个背影,宁湘就认出了他。
宁远青开口:“湘湘,他……”
听见动静,他徐徐转过身来。
容色清冷、矜贵无双。
那双墨玉般漆黑的眼眸看过来,盛着浩荡波澜,微光涌动。
第45章
二月初的天尚且严寒,料峭的冷风灌进衣袖里,让人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宁湘傻傻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几步之外的人。
她深刻的怀疑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宣明繁呢?
眨了眨眼,还在。
她没眼花。
他一袭竹青祥云纹襕袍,身披月色氅衣,身如松柏,光风霁月,腕上仍然缠着一串黑色佛珠,整个人清冷出尘,高不可攀。
他突兀站在那里,与这个陈旧的小院格格不入,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宁远青偷摸摸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艰难喊了声妹妹:"他、他们说找你……”
宣明繁抬眼看过来,澄明的双眸中似有暗光浮动。
宁湘如梦初醒,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开口:“……皇上。”
她低着头,衣服下肚子微微隆起。
比她两个月前离开时,明显了许多。
宣明繁盯着她良久,温声开口:“许久不见,可以随我回宫了吧?”
宁湘本来还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闻言却是意外:“什么?”
宣明繁冷静看着她,淡淡道:“归宁省亲足足两月,想来也够了,你如今月份过大,还是随我回宫,总要伺候的周到些。”
宁远青震惊且复杂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所以这个忽然闯入他家中,要找宁湘的人,是她的夫君?
还是宁父坐在轮椅上问出了这个疑问:“湘湘,这位是?”
宁湘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宣明繁面色清淡,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他、他是皇上……”
宁父看他气度不凡,猜到是什么富贵人家,不想竟然是当今天子。
立刻吓得变了脸色,颤巍巍地要下地行礼,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泰山大人客气。”
这一句泰山大人,让宁父瞬间凝滞。
“宁湘乃东宫宫女,我心悦已久,一直相伴在侧,因担忧泰山大人腿伤,她自己先回来了,只因我初登基分身乏术,暂无力顾及,今日得空,就是特地接她回宫的。”
宣明繁语气温和,说话时从容不迫,单从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说谎话的样子。
只是他的说辞和宁湘说得大相径庭。
宁湘说自己跟一个侍卫成了亲有了孩子,这会儿侍卫没出现,倒是引来了当今皇上。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宁家人局促不安,都不曾想到家中会突然来了这样一位贵客。
宁远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湘湘你不是说你夫君是侍卫?”怎么和皇上又扯上关系了?
宁湘头皮发麻,脸上滚烫起来:“没有……”
宣明繁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很快又移开,声色淡然:“除我之外,她不曾嫁给旁人,腹中孩儿乃大梁皇长子。”
宁远青傻眼。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当今皇上会出现这里?
所以说湘湘嘴里的荆文并不存在,她怀得其实是皇上的孩子?
还是宁父见过风浪,尽管对皇帝的到来感到难以置信,还是很快镇定下来,知道宁湘不承认是有她的苦衷,试探着说:“湘湘回宫时不曾与我们提过宫里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宫里是什么模样,如今若随皇上去了,当是以什么身份?”
“册位淑妃,咸使闻之。”
宁湘瞪大了眼,下意识拒绝:“我不要……”
宣明繁抬眼,轻飘飘地看着她:“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