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迟迟
第75章
大约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后几日,朝堂局势隐隐有暗流涌动,但明面却是出奇的宁静。
前朝的喧嚣传不进内宫,宁湘没有打听朝政,或者说打听到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依旧过自己的自在日子。
听闻要为端王敬王择选王妃,各世家女子新的画像,倒是没有因为朝局的动荡,毫不耽误的就送进了宫。
宁湘搜罗齐了,趁着宣明呈进宫,拿了画像给他挑选。
宣明呈虽然妥协说让她安排,但眼光挑剔得不行,画像一展开,便啧啧道:“这个不行,太瘦了。”
宁湘面无表情换了一幅:“这个呢,嗣承德王之女,册封了郡主,你们小时候应该一起玩过吧?”
“自然是认识,可这画像画的不认识了。”他指指画像上的脸,“我记得这小郡主鼻子旁长了颗痦子,如今竟是没有了?”
她滞了滞,这位郡主她也没见过,还有没有痦子不知道,单从画像上看还是眉清目秀的。
看宣明呈嫌弃的眼神,宁湘语重心长道:“殿下不能以貌取人,多了解人家的内在,这嗣王郡主与你很是般配嘛。”
“你说我以貌取人?”他嗤笑,手一抬,指着窗下静静看书的宣明繁,“我皇兄脸上要长个大痦子,你还觉得好看吗?”
不远处的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清隽出尘的脸,看向她的目光温软柔和。
无法想象这张脸多个痦子是什么样,宁湘硬着头皮回答:“白玉微瑕,瑕不掩瑜,那也是好看的!”
宣明呈面露嘲讽:“言不由衷,你跟我一样浅薄。”
她重新拿出画像,恼羞成怒:“殿下,你有完没完?”
宣明呈无辜道:“不是你让我选的吗?”
她瞪着他:“那你也没个满意的?”
“皇兄觉得如何?”宣明呈随手举起画像,想着宣明繁向来不理会这些事,哪知他偏头认真地看了看。
“这林家小姐不错,是我舅母娘家侄女,岁数也与你相当,从一满月宴上你应当见过。”
宣明呈顿时垮了脸:“不记得了……”
宁湘忍俊不禁:“那改日请这位林小姐进宫,我见见?”
他哼了哼,插着袖子没说话。
芳蕊这时进来禀报:“小殿下哭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宣从一这两日闹觉,声音都哭哑了,宁湘担心儿子,扔下画卷便走:“我瞧瞧去。”
她着急忙慌离开,宣明呈莫名松了口气,画像铺散在地上,正要弯腰去捡,方才进来的小宫女已经先一步拿起画像:“奴婢来吧。”
宣明呈瞥她一眼,却见这宫女卷画像时心不在焉,悄悄地看向窗下的宣明繁,顿时明白过来。
“姑娘看什么呢?咱们皇上好看吧!”
耳边冷不丁响起声音,芳蕊吓了大跳,面红耳赤后退了两步:“没、没有……”
宣明呈挑眉:“没有?你的意思是皇上不好看?”
芳蕊感觉到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在身上,顿时心如鼓擂:“不不是……好、好看。”
“下去吧。”不带情绪的声音乍然响起,她窒住,应了声是,连忙垂首退出殿外。
跨过门槛转身要走,听见宣明繁冷声斥责:“胡乱拿宫女开什么玩笑?”
“是是是,我不说了。”
芳蕊咬着唇,眼底隐隐有泪,抬脚要走却瞥见曲嬷嬷过来,上下打量她:“哭什么?犯什么错了?”
芳蕊大惊失色,急忙摆手:“没有,奴婢告退……”
曲嬷嬷皱了皱眉。
看宣明繁真的生了气,宣明呈摸了摸鼻尖,悻悻道:“您消消气,我就说笑而已。”
“别拿旁人玩笑,你皇嫂会误会。”
宣明呈叠声应了,转头把画像抛之脑后,说起正事:“禁军昨日轮防,张龄几次进出城,似有异动。”
皇城禁军定员三万,每两日换防,张龄每日巡查皇城内外关防,进出城并不奇怪,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显得异常。
今日二十四,离先帝祭祀大典还有三日。
宣明繁合上书,神情冷然:“派人好好盯着,此番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
一场秋雨下了数日,终于在先帝忌辰前夕放晴,祭祀大典由礼部一应准备妥当。
宫人送来素服,宁湘帮宣明繁穿戴整齐,要出门时,却被他拉住手。
“怎么了?”她讶然,这人难得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低头,吻上她艳丽的红唇:“等我回来。”
宁湘尚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对他的示好十分受用:“好,我等你。”
祭祀大典礼节繁多,辰时起,申时前后方能结束。
祭祀大典先至宗庙,再到皇陵,午时正,宣明繁率宗亲百官抵达帝陵享殿。
祭台之上,开元寺请来的僧人正在诵经祈福。
宣明繁站在前方,身姿如玉,目光朗朗。
身后的宣明呈听着诵经声,打了个呵欠,扭着腰喊累:“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这腰都要断了。”
离得最近的御史中丞听见这话直叹气,这位殿下当真是没心没肺,先帝祭典上还如此不正经。
眼看宣明呈要蹲下去,御史中丞轻咳一声,他回过头不解问:“大人嗓子不好?”
御史中丞婉言提醒:“殿下注意仪容举止。”
他叉腰:“我如此风度翩翩,你说举止不端?”
御史中丞一噎,无言以对。
半个时辰后,诵经声终于停下,祭祀的经文扔进了香炉中燃烧,典仪立在祭台前,扬声道:“请皇上、诸位王爷、宗亲敬香。”
宣明呈早就撑不住了,眼看宣明繁上前,也跟着把自己三炷香插上,转头就说自己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御史中丞小声说:“殿下,祭典还没完……”
宣明繁倒是没有阻拦,淡淡应了:“去吧。”
宣明呈甩着袖子离开,御史中丞气结,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这点动静倒是没引起多大注意,典仪看向后面的荣王:“王爷,该您敬香了。”
荣王没动,手中的香火青烟缭绕,神色也不明。
见他不动,典仪拔高声音又提醒一次:“王爷,该您上香了。”
话音刚落,帝陵远处浓密的草木中响起异动,像是脚步声、兵器声,由远及近闻之骇然。
朝臣们纷纷张望过去,终于下一刻瞥见道道暗光。
日光落在刀剑之上,折射出铮铮寒光。
待看清领兵的人,御史中丞大惊:“张统领,祭典之上,不得携带兵器!”
荣王手里的香燃烧了一截,被他扔在脚下踩灭,香灰蜿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张统领前来,自然是替天行道!”
御史中丞面色一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谋逆可是死罪!”
“死不死罪的,且不论,今日宣明繁就要死在剑下。”荣王抬手,轻轻一动,禁军蜂拥而至。
祭台之下的护卫立刻围在两侧,将宣明繁护在中间。
朝臣们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忽然意识到荣王和张龄同流合污,要造反了!
护着宣明繁的殿前司不过百余人,从树林之中出来的禁军遥遥望去,足有千人之多,这还只是先帝陵寝外。荣王早有预谋,只怕整个皇陵都被包围了。
殿前司指挥使横在前方,沉声吩咐:“护送皇上退至享殿!”
朝臣们战战兢兢,惨白着脸手忙脚乱地后退。
皇陵被包围没有别的路可走,享殿宽敞,朝臣们聚集在一起也显拥挤。
享殿供奉了历朝历代的帝王灵位和画像,此时看着莫名有几分阴森。
御史中丞少了平时的老成持重,颤抖着问:“皇、皇上……荣王谋反了,该、该如何是好啊?”
宣明繁眸色冷凝,在一众惊慌失措的大臣中依旧镇定。
享殿外打斗声四起,呼吸间似乎也弥漫起血腥味,掌心的佛珠缓缓拨动,宣明繁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等。”
大臣们面面相觑:“等什么……”
不过一刻钟,享殿的大门被人粗暴地踹开,惊起满地灰尘。
荣王提着剑进门,鲜红的血迹在脚下蔓延。
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大臣们面如死灰,连连后退,仅剩的几个侍卫挡在前方,却也如同强弩之末。
外边打斗声此起彼伏,仿佛能听见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荣王紧紧盯着宣明繁,笑得肆意:“马上弓箭手就要来了,若不想死在乱箭之下,就请皇上退位让贤吧。”
御史中丞怒不可遏:“荒谬!皇上是名正言顺的大梁天子,你一个谋逆的反贼,觊觎皇位,罪无可恕!”
宣明繁面无表情,清润的声音并不见慌乱:“你让我退位让给谁?敬王?”
敬王今日称病,并不在祭典上,荣王知道缘由。只是看着宣明繁临危不乱,无所畏惧的模样,愈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数十个身穿黑衣的弓箭手悄无声息出现,荣王往后看了一眼,目露凶光。
“臣送皇上上路吧。”
弓箭手拉弓,箭尖对准殿内。
门外惨叫声不断,他拂袖:“动手!”
得意的笑容忽而僵在嘴角,他下达命令后,身后的弓箭手并不动手。
心中忽然涌起不妙的预感。
回过头,仔细看着弓箭手其中一人,竟是宣明繁身边的殿前司护卫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