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在谢临教导他时,不论他做什么,谢临甚少会情绪失控。而萧清漪则不同,萧清漪很多时候都会失控。
说来,萧清漪与谢临,在外人看来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但在谢无度看来,却并不般配。他甚至疑惑过,为何谢临那样的人,会对萧清漪用情至深。
到如今,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只需要藏得够好。
把自己不好的、恶毒的那些东西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便可以了。
正如他在谢慈面前,与不在谢慈面前时。
倘若谢慈知道他有怎样卑劣而残忍的灵魂,他想,她定然会选择离开他。所以他从不在她面前表露过什么。
谢无度收起思绪,让常宁先下去,那些蛛丝马迹只能做猜测之用,倘若要用来指证,差得还太远。不过如今他有了方向,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真是韩德起,总会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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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回来无双阁已经有几日,这几日里,她与谢无度的相处还算和谐。
他们一起用早膳、用晚膳,谢慈也没再那么避着谢无度,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似的。兰时她们都松了口气,对于谢慈与谢无度和好一事,都乐见其成。
但是她们不知道,早膳桌下,谢无度的手牵着谢慈的手。
谢慈暂时还不想让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
因此,在那日谢无度要牵她的手时,她下意识将谢无度的手拉下来,藏进桌子之下。
谢无度明白她的顾虑,并未强迫,只是……故意作弄她。
譬如说,她用膳时把她们遣出去,但谢无度偏偏要把她们留下来伺候。兰时她们在旁边低头候着,桌子之下又有桌布阻隔,其实看不见什么。但是谢慈显然很担心会被看见,她紧张得手心都会出汗。
正是辰初二刻,谢慈在房中坐着,听得常宁来请:“小姐,王爷请您前去给他换药。”
常宁有些不解,换药这种事,他们来就是了,但王爷嫌他们笨手笨脚,非要让请小姐来。可……常宁觉得,在伺候人这件事上,明显小姐比他们还要更陌生,每一次小姐来换药时,总要折腾好久。小姐自然不能叫笨手笨脚,可小姐又不会做这些事,让小姐来换药,真的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吗?
常宁也只敢在心里这样说说,不敢明面上置喙什么。
谢慈哦了声,努努嘴,搁下手中的东西,随常宁前去霁雪堂。
谢无度在外间坐着,好整以暇等着她来,药瓶、细布、铜盆、帕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谢慈在榻上坐下,看了眼门外。
房门没关,她心虚,总觉得关上了门好像显得在告诉别人,他们在房间里做些什么似的。不关门,没有谢无度的吩咐,外面的人也不会随意进来打扰。谢慈反而安心些。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慈扭扭捏捏地靠近,谢无度伸手,主动抱住她。
让谢慈来帮他换药,之所以要折腾很久,是因为在开始换药之前,他们要先搂搂抱抱一番。
谢无度说,一次两次感受不出什么,可以慢慢来,让她慢慢适应。
谢慈抱着谢无度的腰,耳朵趴在他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仍旧比平时快许多。哪怕已经好几次了,她也一点不能做到安之若素。
谢慈闭着眼,说:“我只是将你当做一个爱慕我的、追求我的男子。你也明白,你追求我,我不一定要答应的。想娶我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呢。”
谢无度轻笑了声:“明白。”
窗外有风,浮动庭中的树叶,沙沙作响。谢慈却被这风声吹得心有些急,她睁开眼,看向门外,门外空空如也,并无一人来。她心又安定下来。
如此几次,谢慈渐渐放松了警惕。
直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起初还仍旧以为是外头的风声,直到后面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还有人说话之声。她才恍然惊醒,是真有人过来。
今日有官员来霁雪堂找谢无度议事。
谢慈意识到这点,吓得不轻,赶紧要推开谢无度。但谢无度没松手,她推不开。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谢慈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第40章 第四十章
“你放开!”谢慈听着那些声音到了门口,心都吊到嗓子眼,情急之下推了谢无度一把,匆匆离开。
似乎正好推到他伤处,谢慈听见他闷哼了声,心中一惊,但也没回头。她慌慌张张地从屏风后走出来,与那几位官员撞个正着。那几位官员是与谢无度约好的时间,在此见到谢慈难免有些诧异。
谢慈瞪他们道:“看什么看。”
几位官员赶紧低下头去,从一旁让开路。谢慈从他们身侧步履匆匆离开,临出门前,回头望了眼屏风方向,终究是快步离开。
几位官员见人离开,这才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谢慈如今住在武宁王府一事,他们也都听说了,而谢慈与武宁王感情好,他们更是有所耳闻,因此谢慈出现在这,也不算意外。
几人看向屏风后的身影,躬身行礼:“王爷。”
谢无度从屏风后走出,望了眼门口的方向,微微笑了笑,“抱歉,方才她来给我上药,一时耽搁了。”
几位官员皆是摇头失笑:“没什么。”只是……他们看向一旁桌上放着的东西,似乎还未曾动过,这位谢慈姑娘看起来也不像会伺候别人的人。
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几人都当做没看见。谢无度命人搬了几把椅子进来,让他们各自坐下,很快进入正事。谢无度在朝中并未有固定官职,只有一个武宁王的名号,但弘景帝命刑部听他指挥行事,因而今日前来议事的都是那些刑部官员。
承州案告一段落后,原本大家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很快又牵扯到允州,他们不敢懈怠。只是多少有些战战兢兢,毕竟贪腐营私之事,谁敢说自己没做过呢?如今朝廷这样查,不是什么好风向,他们担惊受怕,也怕查到自己身上。但谢无度主办此案,也没人敢懈怠偷懒。
今日来的几位是刑部尚书、刑部两位侍郎及其下四部的郎中。承州案牵扯出允州案才不久,他们顺着允州这条线查下去,还真有些收获,允州地方富饶,官员可捞的油水自然也多,比之承州不知道能多贪多少财富。彻查之下,允州那些过往的陈年旧案便都被翻出来,还未完全查阅完,便已经翻出了许多诡异之处。
刑部尚书汇报完目前的进度,小心翼翼看了眼谢无度,见他沉默不言,不由捏了把汗。
“王爷可有什么见解?”刑部尚书小心开口,怕触什么霉头。
不过今日武宁王似乎心情大好,道:“这么多……”他指腹蹭在纸页一角,似乎在思忖怎么办。
“这么多案件都没人发现过什么,这说明什么?”
他们诚惶诚恐:“是下官等无用。”
谢无度勾唇道:“难道不是因为,这朝堂之中,有人做了他们的靠山么?因为有人替他们瞒着,兜底,因此他们地方官员才敢肆无忌惮。”
“你们与其着急承认自己的无用,倒不如好好查查,到底是朝中何人,在给这些恶狼做保护伞。这人能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来日若是造反了,你们恐怕也不知道。”他语气平淡,好似不是在说造反,而只是在说那庭院中的花开得如何。
但那几位刑部官员已经被这话吓破了胆,造反?!这可是大罪。
不过武宁王说的话不无道理,若是京中无人,地方官员怎敢如此放肆?京中若是有人为虎作伥,竟从没被察觉过,的确骇人。
他们纷纷从椅子上起身,跪下来,“王爷教训得是,下官知错。下官们定当竭尽全力去调查此事,为圣上分忧。”
谢无度嗯了声,“明日我会将此事禀报圣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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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从霁雪堂离开时,心还跳得很快,脸也红着。那些人应当没看见什么,只是她莫名地觉得很是羞赧……
方才离开的时候,似乎推到了他的伤处,他闷哼了声……谢慈咬着下唇,撑着自己的云鬓,低声叹气。
他的药也还没换……应当会在议事之前自己处理好吧?这也不能怪她吧?她又不是故意的……
这念头一直悬在心头,谢慈在无双阁中坐立难安。她不停看向天边,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沉,时间一点点流逝。
“霁雪堂那边,官员们还没走吗?”谢慈让竹时去打听。
竹时低头答道:“奴婢方才去看过,还未离开。应当快了吧。”
谢慈叹气……这么久……距离她从霁雪堂离开,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时辰,他若是未曾换药,一直如此,恐怕伤口又要好得慢些……夏日里受皮肉伤,本就容易化脓……
谢慈百无聊赖趴在美人榻上,幽幽地数着时间。直到竹时进来,高兴地禀报谢慈:“小姐,王爷那边散了,你可以过去了。”
谢慈闻言,当即从美人榻上爬起身,面露喜色,当即要往霁雪堂去。刚迈出门槛,她又停下了脚步。
彤云向晚,天幕边像着了火似的,映在屋瓦上,发出霞色的光芒。谢慈抬头,看了眼天空,往回走。
竹时诧异道:“小姐不是急着要去霁雪堂么?怎么又不去了?”
谢慈细长的脖颈在晚霞的余晖下显出一种神圣感,她支支吾吾道:“等会儿再过去吧。”
她这样急不可耐地过去找他,谢无度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笑。她如今有些害怕谢无度看着她笑,从前她喜欢看谢无度笑,他这人性子冷冷的,待旁人时并不常笑,只有面对谢慈时才会笑得多些。
可谢慈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如今……她害怕他冲自己笑,因为那些笑容之下,总是藏着无尽的缱绻情意。有时候,更是连藏都不藏。
谢无度说,对她的情意并非三两日而起,他那些缠绵的眼神的确如他所说那般。
谢慈进了里间,坐下,略等了等,才去往霁雪堂。
那些官员们走了已经有一会儿,正厅里安静着,谢无度撑着额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着。晚霞的余晖还未散尽,金灿灿的光芒投进房间里。
暮色将晚的时候,有种颓靡的美丽。谢慈踏着晚霞光,迈进房内,见谢无度闭着眼,不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没出声,放轻了步子从背后靠近他。
她觉得谢无度背后没长眼睛,此刻进来的可以是常宁,可以是青阑,他不见得能猜到是自己。但谢无度认她不需要眼睛,她自己大抵从未发觉,她周身的幽香一旦闻过,毕生难忘。
清幽的美人香气浮动在空气中,混着晚霞光,好似一场绮丽的梦境。谢无度长眸仍旧阖着,嗅到那丝丝缕缕的美人香停在自己身后。那些香气从他的衣角往上飘袅,沁入鼻腔,勾动人心。
谢慈伸手,想要吓他一吓,手才伸到半空,便被谢无度抓住,他嗓音有些哑:“别闹。”
谢慈撇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问:“你如何知道一定是我?兴许是常宁,兴许是青阑,兴许是旁的人。”
谢无度终于睁开眼,又是一汪缱绻的海,谢慈觉得自己要溺死在他眼眸之中,遂而避开。谢无度看着她,笑容清浅:“说好的换药,你还没换,便跑了。”
谢慈心道,那会儿都来了人,她怎么给他换?
“你故意的?你算好了时间,让我来跳这个坑。”谢慈也没那么傻。
谢无度不否认,伸手拿来白玉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药。白玉瓷瓶握在手心里沁着凉意,他指腹摩挲着瓷瓶的瓶身,反问她:“怕什么?”
谢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怕什么?
她垂下杏眸,沉默不语。
谢无度又道:“你我非兄妹之事,众人皆知。”
他将手中的瓷瓶塞进她手心。
谢慈岔开话题:“你怎么不自己换药?非要等着我来?倘若我不来呢?你难道一辈子不换药了么?”
她微努下巴,示意谢无度将自己的衣领拉下来。谢无度仿若没听懂她的眼神,岿然不动,只盯着她瞧。
一辈子。谢无度抬眸。
她总爱说一辈子,好像一辈子是很轻易的事。
“可是阿慈来了。”他知晓她会来,她推开他时自然并未推到他伤处,他不过是故意哼了声。她心软,放心不下,便一定会来。即便是她真推到了他的伤,他大可以一声不吭,不让她知晓。
谢无度垂下视线,将自己已经拉下来,露出胸口的伤。谢慈不再说话,小心谨慎地解开缠着的细布,细布一层层剥开,露出他的伤口,
她松了口气,伤口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她将伤口仔细清理过,再撒上药,重新缠上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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