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 第72章

作者:小舟遥遥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李妩不愿,蹙眉说:“热。”

  裴青玄只掂了掂她的手腕,淡淡道:“今早的药不错,现下瞧着好了不少。”

  李妩一愣。

  裴青玄视线从她雪白腕间慢慢上移,落在她的脸上:“现在还热么?”

  李妩读懂他话中威胁,心下暗恨,也不再挣扎,咬唇瓮声道:“不热了。”

  “这才对。”他捏捏她的手指,像是在玩什么极有趣的小玩意:“都九月的天,阿妩若是还觉得热,那真得找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病了。”

  李妩默然不语。

  不多时,马车行驶起来。

  正午时分,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李妩听到外头的喧闹,转脸与裴青玄道:“我想看看。”

  裴青玄这才放开她,由她趴在车窗边,掀起一角往外看。

  车帘缝隙漏进一丝丝明亮的光,洒在她的发间与颊边,连细小绒毛都照的清晰。

  裴青玄单手支着额头,安静看了她一阵,便从马车内的匣子里挑出一本书,慢慢翻看。

  固安县很小,就连最热闹的街市也比不上长安一个坊市的街道。秋日阳光充沛地笼罩着这座小县城,百姓们的脸上也都照得通红。

  也是很巧,李妩在街上来往人群里瞧见张熟面孔,杜大娘。

  她那两片大嘴皮子正利落地上下翻飞,唢呐般嘹亮的嗓子与旁边的人闲聊着:“哎哟,那事就发生就在我家隔壁!割舌头的时候我都瞧见了,可吓人呢,血溅了三尺远!”

  “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来路,神的很,听说庞家昨日就上衙门讨说法了,至今也没个消息。”

  “隔壁家口风可紧了,咱也不敢问啊。你敢问?你敢问你去问,反正到时候被割舌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车辚辚向前,杜大娘的声音也渐渐远了。

  李妩沉吟一阵,到底没忍住,扭过脸看向靠着软垫看书的男人:“庞家怎么没闹事?”

  他今日穿着竹叶纹的青袍,系白玉带,乌发以一根翠簪束起,车厢晃动间,有薄薄阳光洒在他半边侧脸,衬得他高鼻笔挺,薄唇如朱。再加之他此刻神态澹然,手执书卷,端的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李妩有一瞬间错神。

  起码从前的她不算太眼瞎,他这副皮囊从过去到现在,当真是挑不出毛病。

  听到她主动搭话,他从书页里抬起眼皮,淡淡乜她:“庞家男人都死光了,如何闹事?”

  李妩愣住:“死光了?”

  “放心,朕不是那等滥杀无辜的暴君。”裴青玄道:“庞家与固安县县令狼狈为奸,暗中做了不少坑害百姓之事,取他们狗命,不冤。”

  长指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他又道:“还有那庞三昨日所说的幽州太守,朕也派人去查了,若也是个为非作歹的蠹虫,朕一并送他去黄泉。”

  李妩这才松口气:“这样说来,你此番倒替百姓做了件好事。”

  裴青玄看她:“你这是在夸朕?”

  李妩微愣,说不上来。

  裴青玄凤眸轻弯:“阿妩或许不知,朕还将卧龙山的山匪一锅端了。那永宁县令宣秉兼,无能昏庸之辈,手下县丞与山匪沆瀣一气,他竟毫不知情。朕罢了他的官,另派了个新的县令上任,现下永宁境内一片安定。待回程路过那里,你便能见着区别。”

  这邀功般的话让李妩有些不自在,他与她说这些作甚?他是皇帝,让百姓安居乐业本就是他该做的。

  但男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直勾勾盯着她,叫她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挺好的。那群山匪得了报应,也能告慰那些惨死在他们手下的百姓在天之灵了。”

  说罢,生怕他抓着自己,要她再夸,李妩忙转过脸,继续看着窗外风景。

  车厢内又静了下来。

  看着那趴在窗口面朝外面的纤细身影,裴青玄忽的忆起旧日无数个类似的场景,他看书,她趴在他的身旁。

  只从前,她都是面朝着他,像只慵懒猫咪,软软与他撒着娇:“玄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陪我玩。”

  他哄她:“快了,看完这册书。”

  她叹气:“好吧。”

  过一会儿她没了声,他放下书册再看,她已枕着手臂甜甜睡去,雪白颊边都被压出红霞般的浅痕。

  那会儿是真正的“两小无嫌猜”,哪像现在……

  漆黑眼瞳微闪了两下,而后又变得深暗。

  就算现在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也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这日夜里,到达新的驿馆入住,裴青玄仍旧拿出那副镣铐,将他与李妩的手腕锁在了一起。

  李妩歇斯底里与他闹了一场,骂也骂了,求也求了,没有用。

  在这一点上,他固执的可怕。

  到最后李妩精疲力尽,伏趴在被里无声落泪。

  他圈着她,克制而温柔地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低沉着嗓音诱哄着:“阿妩,别怪朕……朕也不想的……”

  这副镣铐,并非他对她的惩罚。

  若他真想罚她、折辱她,他大可锁住她的手脚,何必要将自己也与她锁在一起。

  他只是实在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蚀心裂骨的痛意再来一次,他或许真会变成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做出些更可怕的事。

  李妩已全然听不进他的话,就像她不懂,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偏执,如此不可理喻。

  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会锁住他们俩。

  每个清晨,他又会温柔替她涂药,就像昨晚锁住她的人,并不是他。

  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终于在十一月初,马车到达长安。

  犹记离开长安时,还是盛夏时节,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郁郁葱葱,浓绿盎然。转眼几月过去,碧绿的叶子变得枯黄,在萧瑟寒风中片片凋敝。街上来往的人也都换下色彩鲜艳的轻薄夏衫,纷纷穿上御寒的薄袄。

  在进宫之前,裴青玄命人将马车驶去了太傅府。

  李妩有些诧异,裴青玄替她挽发,又沾了些鲜红胭脂,覆上她饱满好看的唇瓣,细细抹匀:“你在外这么久,老师都担心病了。现下回来,自要与他报个平安,叫他放心。”

  胭脂抹好,他捧着她的脸看。

  素齿朱唇,双瞳剪水,腮晕潮红,花颜胜雪,越看越觉得可心称意。

  喉咙上下滚了滚,他俯身,贴着那两片蔷薇似的柔软唇瓣,本是浅尝,渐渐收不住,撬开她的贝齿改为深入的吮吻。

  直到马车停下,外头响起马夫的声音:“主子,已到太傅府。”

  李妩才推搡着他的胸膛,躲开他不知收敛的吻:“够…够了。”

  唇上才涂的胭脂又被他吃了个干净,简直是白涂。

  “朕越来越觉得,你就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裴青玄哑声道:“不然怎会每一处,都长在朕的心上,百看不厌,爱不释手。”

  李妩被他这亲昵腻话说得耳热牙酸,推着他:“别闹了,待会儿还要见人。”

  “好,不闹。”手掌從羅裙收回,取过帕子擦拭,他慢条斯理地提醒:“阿妩别忘了,太傅嫡女已死,你现在是沈雯君。”

  说起这个,李妩表情微僵,心下忽的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快就被抓回来,她当初就不该冒着风险金蝉脱壳。

  但转念再想,李妩死了也好,起码死的清净,不会因着与皇帝这些纠葛,而带累了太傅府的清誉。文人最重清名,父亲在士林多年,门下学生无数,自己若成了叫皇帝不思朝政的奸妃,李家岂非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有失必有得,当初既然那样做了,落子无悔。

  她在车厢整理衣衫鬓发之际,裴青玄递了块牌子,让门房传进府邸。

  不多时,李砚书和李成远就扶着李太傅前来门口迎接。

  彼时日头偏西,光线柔和,李家人清楚看到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里,一袭暗紫色锦袍的皇帝掀帘下了车,他并未立刻走来,而是转过身,朝马车里伸出手。

  一只素白纤细的柔荑从山岚色蒲桃锦帘幔伸出,缓缓搭在男人摊开的修长掌心。

  看到那只手时,李家人呼吸不由屏住,再看那虽戴着帷帽也掩映不住的熟悉身形,一个个红了眼眶。

  是阿妩。

  她回来了。

  隔着一层薄薄白纱,李妩也看到熟悉的门庭前站着的那几道身影,明明才分别几月,却恍若隔世般,叫她鼻尖发酸。

  她急急上前,牵着她的那只大掌加重力气:“不必着急。”

  李妩按捺住心头情绪,低低嗯了声。

  两人并肩走到大门,李家父子三人齐齐朝裴青玄行礼。

  裴青玄笑容和煦,抬了抬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进去说罢。”

  李家人虽说对皇帝有怨,但他毕竟是皇帝,且此番也是他千里迢迢将李妩带了回来,撇开那些恩怨纠葛不说,起码现在人是好好站在眼前,没病没灾,于李家父子而言,已是值得烧香拜佛的好事。

  一干人各怀心思,前后走进府内。

  到了花厅,屏退下人,关上房门,李妩这才取下头上的帷帽。

  “阿妩拜见父亲。”她双眸泛红,哽噎地朝上座消瘦苍老的李太傅行礼:“女儿不孝,叫父亲担心了。”

  李太傅老泪纵横,抬袖拭泪:“人没事就好……”

  天知道徐月娘的死讯传来时,他有多么后悔,后悔自己的纵容将女儿害上一条不归路,最后落得那样下场。

  幸好皇帝剿匪归来,将女儿还活着的消息及时告诉他,否则那几日,他怕是真想不开,一条白绫上吊去老妻面前忏悔己罪了。

  与李太傅行过礼后,李妩各朝李砚书、李成远两位兄长行礼,俩人也与李太傅同样的反应,纷纷颔首:“平安归来就是最好。”

  入座之后,李太傅看皇帝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也猜到女儿待会儿怕是就得进宫,于是命人将两位儿媳妇都请来,叫她们也都见一见。

  不多时,崔氏和嘉宁郡主就赶了过来,见到李妩皆又惊又喜。

  李妩将她离开长安之后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在亲人面前,她习惯报喜不报忧。

  这般说了足有一个时辰,眼见外头天色渐渐转暗,裴青玄起身,要带着李妩离去。

  李太傅很是不舍,试图挽留:“还请陛下开个恩典,让阿妩在家多留几日吧。”

  “这样的话,老师日后还是莫要说了。”

  裴青玄薄唇微掀,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连着语调都显得清冷:“朕可不想隔个几日,又听到太傅府起火的讯息。”

  李太傅语塞,连带着李家人也都沉默。

  还是李成远没憋住,说了一句:“阿妩本就是我们家人,是陛下非得将她抢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