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瘾
一旦忙起来,季念根本顾不上一顿两顿饭,尤其是晚上,若不是这几个月和谢执同住,她估计吃不上几顿晚膳。
见她不答,谢执眉头皱得更深:“自己先去吃。”
季念没动,反倒把碗凑到他嘴边:“那我吃了,你能喝药吗?”
药味冲鼻,还没喝就已经散开一股子苦味,谢执神情淡淡地把头扭开了点。
季念不知怎么,看着他这幼稚抵触的模样觉得格外好笑,把药碗收回来点凑到自己鼻子前面闻了闻:“你不喝我就不吃。”
谢执被她气笑了:“从哪儿学来的威胁人的法子?”
季念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那我威胁你有用吗?”
她上半身往前倾了些,到对上他含着团雾的眸子,她双眸晃了下,心跳陡然加快了。然后就听他叹了口气,道:“有用。”
就喂了几口,谢执便接过那碗药,一口气闷了下去。
饿得久了,季念其实已经没感觉了,她看着空空的碗,有点想反悔。倒是谢执已经靠后坐好闭上了眼,一幅赶人的薄情样子。
季念笑了下,妥协地站起身,弓腰替他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谢执没出声,却在她直起身子前握住她的手腕忽然往前一带。
猝不及防地,季念扑在了他的身上,温热气息迎面而来,他拇指在她腕骨上摸了下:“陪你养了这么久了,把不用晚膳的习惯戒了吧。”
第25章 情愿
刚嫁入嘉裕侯府不过几个月, 季念便暴瘦了一大圈。
那会儿月柳被派到她身边跟了没多久,看着好好一个人瘦成那副脱了相的模样,日日端着饭都要急哭了。老夫人虽不喜她, 但到底是嫁进侯府的新妇,太医请了一回又一回,药开了一帖又一帖, 可人就是不见好。
谁都不知道,心里头压着事的人, 不是不想吃,是根本一口都吃不进去。
可季念知道自己不能倒,便硬逼着自己吃, 吃一口吐一口,吐了就继续吃。季念也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浑浑噩噩过的,但到底是撑过来了。
撑过了头一年,撑过了觉春楼最难的时候,撑过了老夫人三年守孝期——撑过了离开那个人之后的每一日。
季念以为,这些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但当她撞进谢执的怀中,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 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谢执又唤了她一声:“季令令。”
季念头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吭声, 只是慢慢挣开那手,而后双手环住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
接下来几日, 季念都没去觉春楼。
倒是不用早出晚归了,但也多了个别的麻烦,比方说用膳。
成二不在, 季念也没处带膳食回来, 只好去临镇买了带回来, 一来一回耗费许多时间, 再去掉熬药打理的功夫,一日通常没干什么就这么过去了。
成二再带着新药回来的时候,谢执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了。他人生头一回看着自家公子恢复得那么快,在心里一阵啧啧称奇,果然能治住这主儿的也就是三小姐了。
来时成二正好遇上季念从谢执的屋子里走出来,这会儿冲进屋子见着谢执,也不担心谢执的身子了,第一句就是:“公子,三小姐刚是不是来示好的?你们俩这几日怎么样啊?”
休养了几日,谢执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他站在桌前倒了杯茶,听到“示好”二字,皱皱眉:“成二,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成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作势在自己紧闭的嘴前拉了道线,然后又找补道:“成二的意思是,公子和三小姐,这几日是不是多了许多亲切的来往。”
说时,还特意把亲切两个字念得重了点。
谢执睨了成二一眼,给他递了一杯茶,没搭理他。
成二弯腰双手接过那茶,嘿嘿一笑:“谢谢公子。”
说是主仆,但成二很小就跟着谢执了,他们两个之间一直也没太多严格的界限。旁人看来可能有些主仆不分,以下犯上,但谢执就是这么个人,重礼却不重虚礼,若非触及他心里那根线的,他很少会去纠正计较。
成二喝了一小口,又偷偷瞄了谢执一眼,好半天没等到下文,想着自己刚刚就是嘴太溜踩着自家公子的线上了,抿抿唇也不再多嘴了。
谢执确实不想听成二张口闭口就说这些。
他喜欢季念的主动,却不喜欢她的主动被人放在嘴里议论。
尤其是方才“示好”那两个字,总好像把人分了等,谁主动点,谁就输了,谁就得处于弱势地位一样。
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更何况,谢执也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亲切的来往,压根就是没有,院里那根白线倒是一日一日被小姑娘来来回回踩模糊了,但哪次不是来用膳或是威胁他喝药的?活脱脱公事公办的模样。
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他连个尾巴都没摸着。
……
季念回到屋中,桌子上是一沓翻开堆叠的厚册子。
觉春楼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里被经营得如此之后,一是因为“敢”,二才是因为“好”。
觉春楼前身是个倒了的废楼,从商的人最信风水气运,那会儿大家觉得这地方废了一次的地方铁定能废第二次,价钱再低都没人敢买,最后是季念一咬牙,敢用最好的人,敢花最大的力气,敢不食不眠投最多的精力,靠着股劲儿把觉春楼做起来的。
那会儿季念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敢的,倒没想过了四年,还能再敢一次——一手把自己靠着觉春楼攒下的三千两全捐了。
但运道求不来,有时候无意之中就被眷顾了。她也没想到,本是为了谢执的心血出的银钱,竟把觉春楼的名气推到了今上那里,说要将中秋的小宴设在觉春楼,交给她来办。
虽说是机会,但也头大,谁不知道皇上之命,一旦出了什么错就是大岔子。
她想找谢执商量商量,又觉得说好追回人家,总不能带着公务去。
头便更大了。
***
要说这日也是热闹。
下午成二才走,傍晚又来了俩。
季念正打算去临镇,被谢执叫住,两人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宅子外头停了一辆马车,紧接着苏翘和荀绍景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季念愣了愣:“翘翘?荀公子?”
苏翘冲季念摇了摇手:“成二说谢大公子生病了,我看你这么几日都没来,觉春楼反正也都没什么事,想着来瞧瞧你这儿怎么样了。”
季念又看了眼荀绍景:“那你们俩怎么一道来的?”
荀绍景顺手拿起苏翘带来的食盒,玩味一笑:“我也不傻,总不可能一个人往你们两个面前扎,这不是正好碰着苏小姐要来,便一同来了。”
话里话外调侃意味十足,季念没再说什么,轻咳一声把人先迎了进来。
她转头时,谢执却是瞟到她微微发红的后颈,垂眸轻轻笑了声。
恰是晚膳时分,菜都还温热着,便把菜都摆出来了。苏翘大手大脚惯了,带来的菜足足摆了一整桌,荀绍景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苏大小姐,您这些菜别说四个人用,四头猪都够吃两日了。”
苏翘眉头抽了下,道:“那荀公子别吃了,好好的明顺城贵公子不做,何必陪我们来做猪。”
“……”
荀绍景也没想着苏太医花白胡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人,养出来的女儿性子和炮仗似的,他说不过她,耸耸肩坐下了。
摆的虽然多,但都是觉春楼一顶一的大师傅二师傅做出来的,菜色和味道没话说。季念常常吃,吃了几口还想着问二师傅前些日子研制的新菜色卖得如何,苏翘一口肉咽下,摆摆手给了她一句吃饭不谈公事。
季念看苏翘胃口那么好,笑了下,点点头也不说了,倒是转过头,见谢执始终没动几筷子。
“怎么了?还是不想吃?”她问。
谢执生着病的时候是极挑的,前些日子纯粹是陪着季念吃的,也怕她担心自己太费心神,才难得顿顿都塞了点东西吃下去。
吃了这么几日,本来病没全好,胃口就没恢复,再加上一桌子菜太过丰盛,他看着这些油亮油亮的菜,越看越不想动。
谢执象征性喝了一口汤,摇摇头:“没事。”
两个人坐得近,许是还有别人在,他们说话时声音都刻意压低了点,莫名有些勾缠。
季念抿抿唇,自己也吃了些不是很饿,对面坐着的毕竟是客人,她放下筷子,说再去把饭热一下,又道了句慢用,离了席。
当然苏翘和荀绍景不会计较这些,苏翘见状还说陪她去,被季念按下了。
中间季念回来了一趟,饭都热乎了,但不知道还有何事,又离开了会儿。谢执不见她来,想要去寻,被荀绍景叫住了。
“你俩算是好了?”荀绍景放下筷子,眼神往空着的位子示意。
谢执起身到一半又坐下:“成二说的?”
荀绍景勾了半边笑:“可别赖人成二,就是他不说,我们也看得出。”
苏翘自顾自吃着,闻言,抬头看了眼谢执,算是默认了。
旁观者看得清,谢执和季念虽然什么多的话都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都没多做,但是眼神和相处时的感觉骗不了人。
太柔和了,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暧昧。
谢执也不再辩驳,顿了顿道:“不算吧,看她。”
荀绍景侧了个头,却笑:“看人家,那不就更明显了?”
消失了一会儿的人回来了,手里多了碗粥。季念不知他们方才聊了什么,只端着粥放到谢执面前:“临时用煮好的饭熬的,喝点也好。”
谢执其实还是不太有胃口,但热气氤氲到眼前,他瞥了眼荀绍景,接过那碗粥垂头喝了起来。
谢执不是没病过,难伺候,但也没那么娇气。
不愿吃东西不愿喝药,那就硬灌,再多耗几天总归也会好的,只不过比旁人多受几天罪。荀绍景见过,也不担心,谢执自己要这样,能怎么办?
这会儿看有人哄着他,荀绍景又侃道:“世上最难搞的有两个,一个是女子,剩下那个叫谢执。”
谢执低眉喝自己的粥,像听不见似的。
倒是苏翘接了话:“怎么就一个是女子了?”
荀绍景:“苏大小姐不难搞吗?苏大小姐不难搞,为何现在都未看上个良人?苏太医急得眉毛都要掉了吧。”
苏翘啧了声想说什么,又被荀绍景把话转了回去。
“不信我再给你问问,”荀绍景眉尾向上一挑,转向另一个人,“谢执,你觉得你家三小姐难搞吗?”
季念本来托着下巴在看苏翘和荀绍景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听了荀绍景的话,顿了顿,偏头看了谢执一眼。
谢执也不回避,垂眸笑了笑:“难搞。”
说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但两个字这么从他嘴里念出来,莫名多了几分没来由的心甘情愿——难搞他也供着。
季念被他笑得心痒,不知怎么耳根子红了。
奈何说罢,谢执还转头抓住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添上一句:“但我没绍景说得那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