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瘾
谢执正在案后写着什么,见到人进来,放下笔。
季念看看他:“谢谢。”
谢执招招手把人唤到身前:“大晚上不睡,来同我道什么谢?”
季念牵住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成二都说了,胡先生早就收手了,我发热没意识那几日,你晚上守在我身边照顾我,白日就去胡先生那里拜托他,中午又回来照顾我,就一直这么来来回回。”
谢执笑了声,把她手指捏在手心里揉了下:“改日真的要把他的嘴封起来了。”
他什么都不说,季念反而心里酸甜更甚。她又走近一步,额头靠在他肩上,无声地把他的手绕到了自己腰上。
感受到她的主动,谢执把她环紧了点。
沉沉的夜色压下,屋里就两个人,温度越升越高。
她垂下的长发扫过指尖,带来一阵痒,他顺了顺,轻轻一声叹:“今天你不在的时候,阿梧问我,何时才能名正言顺地叫我姐夫。”
开玩笑的话语,在暧昧中,莫名多了几分正经。
季念闷在他怀里,脸热乎乎的:“你怎么说的?”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克制地摩靡:“我说我也想,但我好像最近运气差了些,说什么都找不到好时机。”
他停顿了下,道,“每次你来问我,不是你还病着,就是被成二打断。”
其实季念晕倒前,她好像模模糊糊听见了谢执说的几个字,可是又听得不是很清楚。
所以,她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又不能确定。
直到现在,季念心跳声再次扑通扑通地响了起来,静默的夜里,只余下她控制不住的紧张,和腰上隐隐发烫的热度。
“所以,”她喉咙有点发干,“你那日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谢执在她头顶落下一吻,“过了这么多年,你可还愿嫁我?”
第46章 提亲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里的每一日, 季念都觉得,她曾经的放弃深深地伤害了他。
所以她用过无数种方式,避开他, 避开自己的内心,避开那段真挚、热烈、不掺一丝虚假的过去。
她想,她再不配拥有这样的过去, 和这样的他了。
直到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什么都不做, 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在她百次千次地后退时,百次千次地靠近她。
——直到他们之间再不剩分毫的距离。
眼前的还是她年少时最钟情的那个人, 而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就没有装下过别人,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还是这样。
“谢执。”季念埋着头,唤道。
“嗯。”他喉间轻轻动了一下。
他似乎也是紧张的,而这分紧张就这么让季念有了实感。
“过了这么多年了, ”她抬起手, 亦环紧他, “我还是,只想嫁给你。”
***
七月末, 一条消息如平地惊雷,在整个明顺城中炸开。
新政推行数月,某地方官曾为崔靖旧部, 送信入城, 言如此下去武将该如何自主, 却在半途中, 此信被人截了去,送至了皇帝手上。皇帝大怒,命人带着信速去捉拿此人进城,不想人还未出城,便被闻讯而来的崔靖拦下,当场撕了那封信,进宫面见去了。
而这一面见,崔靖便再也没出来。崔靖受诸多武将拥立,方一入狱,便有人来求。凡求情者,包括与崔靖来往甚密的几个武将,接连获罪。
不仅如此,皇帝雷厉风行,此事之后,迅速调回军队,城中文武群臣由其直接统领,先后封皇族中人为诸王去往地方,由此,新政推行彻底撕开其假面,清整武将,收归皇权。
而此消息传出后几日,徐公公突至城外小宅,带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文渊阁大学士谢执推行新政有功,悉心经理,专一其事,堪委以重任,因特擢文渊阁大学士谢执为内阁首辅,统领内阁一切要务,钦此。”
徐公公念完,将圣旨交到谢执手中:“谢大人,恭喜啊。”
说罢,他又含笑看过谢执身边的季念。
季念和徐公公是见过的,她和谢执住在一起突然被外人知晓,受着这颇有深意的一眼,微笑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荀世俞是如何和皇上说的,但是既然谢执今日收到的是升官诏书,而徐公公见到她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那她和谢执的事,恐怕皇上那头是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见徐公公弯着眼,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怪不得那日谢大人将六公主的婚拒得那么干脆,老奴那会儿见了都替谢大人捏把汗呐。”
毕竟是宫中人,和谢执比较熟,季念没有随便开口。
谢执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来:“那日没领公公的情,让公公见笑了。”
徐公公一心只忠于皇上,也是最了解皇上的。
这几年武将集权,借在外打仗于各地遍值朋党,功劳越大,行事也越发嚣张。皇上虽想要收回兵权,可各地势力已然不好掌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随便做成的。
皇权旁落怎么会没人发现,不过是牵扯势力众多,无人愿蹚这趟浑水,亦无人敢蹚。可文武百官这么多人,偏是谢执面见了皇上,再然后,便是在宫中从天黑待到天亮,没日没夜地扑在新政推行上。
所以徐公公会在谢执拒婚那日给他递眼色,这样为皇上解忧的人,徐公公总是多几分好的。
“哪儿的话,”徐公公客气道,“大人不知,那婚事定下,六公主也闹呢,所以那日大人把话给到了,便是不接皇上后面那句,婚事也不一定成。”
“不过,”徐公公又看向季念一眼,眼角笑出些皱纹,“有三小姐这般为您豁得出的,大人恐怕是容不下半点不一定。”
季念对上徐公公的目光,觉得那笑有些意味深长。
倒是谢执不说话,也不与徐公公客气,默认了。
回宫还要个把时辰,徐公公宣完了旨,没有久留。只是在走前转头问了一句,这城外荒凉,是否需配几个护卫。
谢执婉言谢绝,道谢府已可回,不必劳心。
听罢,徐公公没说什么,笑对两人又说了句“恭喜”,便启程回宫了。
徐公公走后的第二日,又一条消息在明顺城中引起轩然大波,谢家公子官升首辅后的第一桩事,是去季家提亲了。
不是别人,就是几个月前才与嘉裕侯和离的季家三小姐。
与之一同传出的,还有谢家公子四年前便向季家三小姐提过一次亲,时隔四年,又去了。
***
八月十三,中秋将至,月缺小块儿。
谢执带着季念,回了趟谢府。
已是入夜时,没什么人看到他们,但一路上季念仍能听到市井中有人随口议论着谢执。
进了谢府,季念捏了下牵着她的手:“都是你把四年前提亲的消息放出去,现下大家都在议论你。”
谢执不当回事,笑笑:“挺好的,不是还有人道我深情吗?”
季念见他还在开玩笑,气得要挣他的手:“我在说,我不喜欢你被人议论。”
谢执怕弄疼她,任她挣脱了,复又不留一点缝隙地握了回去:“我也不喜欢你被人议论。”
这话谁不明白。
两条消息,若只是第一条,现在大家口中议论的必然是季念。二嫁,攀高枝,不知会有多难听的话。
所以谢执当日便让成二把第二条消息放了出去,而这条消息一出,就像是谢执自己把自己放到了感情里最卑微的地方,还让天下人都知晓了。
就这么重复的两句话,成二在后头却怎么听怎么肉麻,最后耸了耸肩,识相地到别处收拾东西去了。
谢执的院里就剩下他和季念两个人。
默了默,季念道:“那要是你以后去上朝,被同僚议论了,你要告诉我。”
谢执拉着她往书房中走,应了声,又安慰她:“我现在是首辅了,没人敢当面议论我。”
季念点点头,好像是听进去了。直到随他走进了书房,才又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稍怔,谢执没忍住笑出了声,眉眼舒展着道:“好。”
甚至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在笑着的。
季念说的没觉得有什么,被他笑得倒有点难为情了,扯扯他手指:“所以怎么今日非要带我来谢府?”
谢执这才止了笑,掏出一把钥匙:“有东西给你。”
书房中的木箱被“咔哒”打开,季念慢他一步,还没问出口是什么,走到箱子前却愣住了:“这是……嫁衣。”
鲜亮的大红色,是新嫁娘的嫁衣。
那日她答应了嫁给谢执,却一直有桩事梗在心里——她只能穿二嫁的嫁衣了。碧桃红色的嫁衣,一眼便知是二嫁,她心里介意,却不可能说。
礼数如此,她也不想在和谢执成婚时违背了礼数。
但她不知道谢执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忍不住去摸嫁衣上绣着的金线,一丝一缝都是极为精致的。
她慢吞吞地抬头,就听他道:“去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季念:“我……”
谢执笑了笑:“去吧。”
片刻后,书房的门再度被推开,谢执回过身看到翩翩走进的人时,眼神滞在半空许久。
走进的人肌肤胜雪,五官在大红色的衬托下不觉浅淡,反而从眉梢眼角,到鼻尖唇瓣,都多了一抹撩人的颜色,烛光将人晕得不真实,晃眼竟浑不似凡间的人。
季念见他不说话,竟一时不知该问他觉得如何,还是应该说她本不该穿新嫁娘的嫁衣。
可谢执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般,走上前,慢慢搂着她靠在案边:“你若喜欢,便穿。”
季念不知怎么鼻子有点酸,可穿着这红色嫁衣不太应景。
“喜欢,可是……” 她吸吸鼻子,“不合礼数,到时候说你的人就更多了。”
谢执的指腹在她唇上轻轻蹭,像是要蹭花那不存在的红色唇脂:“我不在意那些礼数,我只在意你,还有何时能将你娶回来。”
其实季念怎么不知道,只是突然间什么都有了,来之不易,便更小心翼翼。可他这么说出口,她的心便轻易被填满了。
大婚之日就定在八月十五。
择良辰吉日时季念也在,那时谢执便是这般,神色淡淡的,指了最近的一个日子。
她手抵在他胸前,有些心猿意马:“不是就只剩两日了。”
提亲下聘,那些旁人三月的流程,硬是被谢执半月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