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雪嫣紧颦起眉心思忖,原定他们在归宁之后就要启程去岭南,那便是初七,她不知谢珩是不是还会去岭南,但是如果要出城,这是必经之路,她必须想办让时安知道自己活着。
否则他一走,她就彻底被困死了。
……
谢策以有些时日没有回府,今日特意回去了一趟才回到澜庭小筑。
上了楼就见小姑娘专心致志的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竟是连他回来也没发现。
谢策轻轻撇了嘴角,走上前往桌上看了一眼,桌上铺着宣纸,浆糊,竹蔑,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谓是一团糟,他挑了挑眉,“嫣儿在干什么?”
雪嫣朝他看了看,又埋头进那堆东西里,算是分神回了他一句,“扎纸鸢呢。”
细糯糯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苦恼。
谢策看了眼实在瞧不出纸鸢形状的东西,连人带物一起给抱了起来。
雪嫣正是恼的时候,被他打断了有些不高兴的瞪去。
“嫣儿这纸鸢就是做好了只怕也飞不起来。”谢策不紧不慢的给了结论。
雪嫣不服气,拿了根细竹在手里摆弄,“你少小瞧我。”
竹子上有刺,谢策怕她扎了手,“还是我来罢。”
雪嫣没有犹豫就松了手,谢策笑瞥了她一眼,“这是就等着我来呢吧。”
雪嫣微微臊红了脸,讨好着碰了碰他的唇,“要能飞起来才行。”
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甘情愿,谢策有些狠的含着她莹润的唇珠吮吻,雪嫣细声哼吟,一吻罢靠在他怀里轻轻喘气,看着他十分轻松的就扎出了一个纸鸢,高高兴兴将人赶到一边,“上头的纹样我自己来画。”
谢策看着将他用完就踢到一边的小东西,哼笑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雪嫣心安理得占着他的书桌,谢策反倒只能拿了本书去一旁看。
听得雪嫣搁笔的声音,谢策抬眸看向她,“好了?让我瞧瞧。”
“没呢。”雪嫣说着掩嘴打了个哈欠,揉揉发酸的眼睛,“困了,明日再画,画完才给你看。”
她说着把纸鸢藏到桌下,瞳眸打着转,一副生怕谢策会偷看的娇俏模样,惹着谢策心头发软。
“那去沐浴。”谢策说着起身。
雪嫣点点头,懒懒坐在宽大的圈椅内没有动,谢策弯腰的同时自然而然的勾住他的脖子。
“还成个祖宗了。”谢策揶揄睇了她一眼,抱着她往湢洗处走。
清早时候,一待谢策离开雪嫣就披了衣裳起身,坐在书桌前将纸鸢画好,拿着纸鸢去了临靠长街的院墙处,将其高高放到天上。
雪嫣在心里估算着清早出发从侯府出来经过这里的时辰,其实她无法确定,一切都只能看运气,待时候差不多了,她故意抖了两下纸鸢的线,接着宽袖的遮掩,在手里将线绞断,就这么看着它坠下院墙外。
紫芙看着纸鸢落下,呀了声音,道:“奴婢去取回来。”
“不必,飞了就飞了罢。”雪嫣打了个哈欠,“我有些累了。”
紫芙道:“那奴婢陪姑娘回去。”
雪嫣缓步往屋内走,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她坐立难安,站在窗子口看着日头升到正中又落下,心里焦灼万分。
到了黄昏时分,有人自九曲桥上走来,来人背着光,雪嫣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在彻底看清他的面容后,雪嫣心里落空了一下。
她缓缓眨眼,压下万千思绪弯了弯唇角,习惯的为自己伪装上乖顺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上楼,雪嫣翩跹转身望去,勾着细细的尾音笑说:“早早就瞧见你来了。”
“嫣儿是在瞧我么?”谢策背着手,平和的眉眼向她望来。
雪嫣愣了愣,有些奇怪他的话,轻轻皱了皱挺翘的鼻尖,“不然呢。”
她迈步上前,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脚边,谢策落下的袖子则还荡着波纹。
雪嫣慢慢低下目光,脚边的纸鸢撑骨已经被折断,覆面的纸沾着泥灰,碎成七零八落。
作者有话说:
第048章
谢策压着五脏六腑内层叠而起的愤怒, 唇边薄薄含笑,直视着雪嫣的目光一寸寸变寒。
雪嫣僵硬看着地上纸鸢,指尖微微拢了拢,黛眉轻颦起, 满是可惜的说, “之前放的时候线断了,你哪里找到的?怎么破成了这样。”
软秾秾的嗓音听上去是当真很不舍, 谢策裹了她在眼眸之中, 轻声而笑:“不说实话么?”
雪嫣对他冷冰冰的言语感到委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雪嫣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 风筝在谢策手里,就代表时安并没有看到, 希望再一次落空,而谢策分明也已经怀疑她。
雪嫣用指甲使劲掐着指腹上的皮肉, 用疼痛来压下慌乱,只是一个风筝,不能代表什么。
“不明白么。”谢策点头的同时将唇畔的笑意一并敛尽, 目线下划,睥着脏污不堪的纸鸢慢声问,“嫣儿告诉我上面画的是什么。”
雪嫣揪紧着呼吸,“不过是随意画了些景物。”
“随意画的景物。”谢策语锋陡然一转, 看向雪嫣的目光尽是凌寒,“怎么那么凑巧是你以往与谢珩私会时的常去之地。”
雪嫣瞳孔紧紧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
雪嫣神色中泄露出的慌乱,让谢策眼底的寒意更浓。
“原来嫣儿这么会哄人。”他竟然真的被她装出来的柔情媚态给迷惑了, 以为她是真的认了命, 肯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你选了谢珩离京的日子, 故意将纸鸢弄断,想让谢珩看到来救你。”谢策踩着纸鸢,步步逼近她。
若不是因为太子一事,使得朝堂上乱做了一团,加之雪嫣“身亡”在前,皇上暂且搁缓了谢珩调任一事,今日顾雪嫣是不是就要逃离他?
危险迫人的气势压了过来,雪嫣被笼罩在谢策高大的身形之下,她难以再维持镇定,晃动的眸中不断泄露出仓皇,若只是一点,她还可以咬定是巧合,可现在谢策不会信的,他在生气。
他逼近到极致的距离,雪嫣难以招架退了一步,这一退无疑更刺激了谢策,他扼住雪嫣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冷言讽刺,“不是说离不开我,退什么?用我为你扎的纸鸢来逃离我,嫣儿 ,你是真知道怎么惹我生气。”
雪嫣从前不肯乖顺的时候谢策会动怒,却不会愤怒至此,这些日子来的温柔小意都是假的,与他缠绵相抵亦是假,那夜在船上更是做戏给他看,而他不仅信了,甚至陷足她的颦笑之中。
哪怕看到谢珩身侧已有旁人,她还不肯死心。
雪嫣被掐住下巴,谢策看她的眼神阴沉冷极,“这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怎么那么会骗人。”
他手下极为用力,将雪嫣脸颊扼出红印,“全是为了逃是不是。”
明知道答案是令他深恶痛绝的,谢策还是问了。
雪嫣吃痛颦紧着眉,谢策眼里不经意流露的痛楚让她微微愣住,旋即感到的只有荒唐,也不再同他装模作样,冷笑道:“凭什么你觉得在你对我做了这么多强迫的事之后,我会真的喜欢你。”
谢策看着雪嫣那张柔弱万分却又比谁都心狠的脸,咬牙而笑,“即便看到谢珩有了旁人,你还是要选他。”
“他不是你。”雪嫣目光不再颤晃,迎着谢策冰冷的眼神,声音轻却坚定。
是对谢珩无条件的信任。
谢策看着她再无半点情意的妍丽面容,咬牙冷笑,怒到极致,他反而感到异乎寻常的平静,撤手松开对雪嫣的桎梏,
骤然失了依托,雪嫣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坠了坠,勉强才站稳。
谢策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此刻的狼狈,“是我对你太好了。”
“好?”雪嫣颤声反问,宛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咬唇抬起噙满讥讽的眼眸看着他,“将我当做玩物,没有尊严的依附你,祈求你,就是你的好?”
谢策未置可否,眸光始终冷淡,颔首轻言,“嫣儿会知道什么才叫玩物。”
意味不明的话让雪嫣心底升起恐惧,谢策最后看了她一眼,袖手朝楼梯口走去,经过紫芙身旁时,冷声道:“从现在起,不能让姑娘下楼一步。”
谢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雪嫣才慢慢弯下腰,让早已虚脱的身体跌进榻上。
谢策是要彻底关着她,雪嫣伏在榻上缓慢呼吸,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看上去绝望又萎靡,她轻轻眨着眼帘,下不下楼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从一个大点的牢笼,换到一个小点的牢笼。
*
三更天,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从东宫穿出,太监颤声道:“太子殿下薨了,太子殿下薨了——”
文武百官摘冠素服入宫,办理丧仪奏,谢策与谢珩也在之中,两人一直到第二日快入夜才离宫。
“太子一事,你有什么看法。”谢珩揉着眉心,缓声问一旁的谢策。
太子先前以信石为药治愈旧疾,本以无碍,却因误服相冲之物导致体内残存的信石毒发,经查一切确实无异,但他始终觉得太过巧合了。
谢策靠在马车上假寐,一天一夜未睡,他眉眼处挂了些疲色,淡道:“皇上命所有皇子在东宫为太子服丧,便是有探察之意。”
谢珩沉眉颔首。
谢策睁开拢着薄雾的眼眸,“自古以来为争夺那位置,手足相残还少么。”
谢珩无声默认,马车一路回了侯府。
太子薨逝,天下共哀,素服一月,三月内禁嫁娶纵乐。
一连三日,几位皇子都不得出东宫,亦探不出消息,谢老侯爷心里揣着事,总觉不安,对身旁老仆道:“去将世子找来。”
不等人退下他又摆手道:“罢了,我自己去。”
谢老侯爷拄着漆黑描金的拐杖往墨云居去,跨进月门,见谢策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午憩,重重冷哼一声。
谢策就听耳边老爷子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心里叹了声才放下搭在眼上的手,撑着两侧扶手起身,“祖父怎么过来了。”
“如今宫里宫外哪个不是悬心吊胆的。”谢老侯爷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是当真自在。”
谢策笑道:“悬心吊胆是因为眼里看不清,心里拿不准,孙儿心里有数,自然无需那般。”
谢老侯爷被他着不可一世的倨傲模样,激得眉心突突跳,换做早几年,自己非得给他的反骨掰正了不可,可如今他年岁大了,反多了几分宽容和欣赏。
孙儿有这样的手段,待自己百年归去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把他将来自视过高,栽了跟头,不过长孙沉稳,两人也能互相扶持。
谢老侯爷没有再做为难,谢策陪着他手再院里谈了几局,不知不觉已经日渐西沉,眼看夜风渐起,谢老侯爷抛了手里的棋子起身。
“我送祖父。”谢策将拐杖递给谢老侯爷。
两人走在庭中,青墨疾步从外面进来,见谢老侯爷也在,连忙拱手行礼,又看向谢策欲言又止,“……世子。”
谢策扫了他一眼,淡道:“等我送了祖父回来再说。”
谢老侯爷摆摆手,“行了,不用你送,自个儿府上我还能走岔了?”
谢策笑笑,目送谢老侯爷离开,待他走远才示意青墨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