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沈青梧眉毛飞扬,盯着烛火下,他垂下去的秀长眉目。
她忍着笑意。
她忍着一瞬间涌上的想与他亲昵的念头——怎么这么好玩呢,张月鹿?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月鹿蹲在这里洗碗刷锅,沈青梧看得目不转睛。
沈青梧低声:“我教你。”
她伸手来碰他手,带着他抓刷子,教他怎么刷锅刷得干净。她不如何说话,只用动作。他也安静,学得很认真,没有故意耽误时间,刻意和她亲密。
沈青梧心中松口气。
她好怕他对付她的那些手段……
张行简低声:“然后呢?”
沈青梧将心放到他身上。
杨肃在旁一人洗碗洗得满头大汗,抬头一看,沈青梧和张行简在一起嘀嘀咕咕。烛火光微,沈青梧眉目轻柔,张行简沉静优雅,煞是让人心里不平衡。
杨肃沉默。
杨肃继续闷头刷碗。
而那边,沈青梧教会了张行简后,收回手。
她手放在膝上看一会儿,打算告别时,听到低着头的张行简说:“第二件事。”
沈青梧轻松无比:“又想让我教你什么?说罢。”
当老师的感觉真好——她很享受胜过张行简一筹的感觉。
他不是什么都会,他也有不如她的地方。
张行简抬头。
他眼眸如清河,蜿蜒着碎光,在漆黑下的一簇烛火摇落中,动人非常。
张行简声音很轻:“第二件事是——梧桐,我喜爱你。”
沈青梧愣住。
她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她一瞬间心酥手软,一瞬间被气血内的麻意触动,心脏跳得十分快。
她呆呆看着他。
张行简眼睛太好看了。
这都是诱惑。
沈青梧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她强忍着心头莫名的冲动,忍着将他按倒的念头。
沈青梧语气尽量平和:“我不是知道吗?说这个干什么。”
张行简弯起眼睛:“不,你不知道——我要每天告诉你一遍,好让你记住。你总是不相信,如果我说得多了,你是不是就能记住了?
“是不是会回应我呢?”
他眼中情意流动。
他将欲与情控制得很好——让她能看到,又不吓跑她。
沈青梧低下头,咬紧牙关。
她同手同脚地站起来,若无其事:“你们继续刷碗,我去睡了。”
张行简温和:“做个好梦,沈二娘子。”
杨肃有点儿伤心地和沈青梧说:“你走吧,我觉得你们两个在排挤我。”
沈青梧掀开门帘,回头看了里面的两个男子一眼。
她不知道说什么,轻轻道:“再见。”
放下帘子,沈青梧闭上眼,靠着墙,缓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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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青梧还在睡梦中,听到敲门声。
她立时清醒。
熟悉的敲门节奏……是张行简。
看来洗碗劳累也没让张三郎赖床,此人的自持功力,确实厉害。
沈青梧打个哈欠,跳下床准备去开门。但是走到半道,半开窗子透入的清风,让她头脑冷静了些。
她停顿半天。
沈青梧退回床榻,将衣服穿好、头发扎起,不再邋邋遢遢。
她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果真是张行简。
只是……他换了身衣服。
一身天青与白相间的宽袍,倒是从容。
他哪儿来的衣服?
张行简解释:“向客栈老板买的旧衣。”
他让她看他怀中抱着的衣物:“这是我向老板娘买来的。虽然是老板娘做未嫁女时的旧衣物,但也十分干净,十来年被好好在箱中收妥。梧桐穿上吧。”
沈青梧看张行简双手抱着的衣物。
粉色的、白色的布与衣带杂在一起,样式如何暂且不知,但这是一身女儿家衣物。
沈青梧不可避免地想到她曾经日日穿女装的那段时间。
她陷入一种恍惚。
那样的岁月,那样的每日收新衣,那样的和张行简日日夜夜同进同出的时光……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却遥远得像一个梦。
此时此刻,这个梦好像又回来了。
沈青梧却不确定自己想要这个梦。
她沉静看着张行简,不接他的衣服。
张行简平静:“这就是我昨日要你答应的条件。换上女儿装,才好假扮夫妻。不然你如今的装束,和传说中那个刺杀少帝的沈将军太像了。
“沈将军是不可能穿着女装扮柔弱的,然而沈二娘子可以。”
沈青梧接过旧衣。
她朝他龇牙,砰地关上门:“下不为例。”
张行简噙笑,望着关闭的门,摸摸鼻子。
下不为例吗?
下次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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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肃在楼下和张行简对坐,大眼瞪小眼。
几个包子,一碗热粥,张行简也不如何做作,却就是吃得很慢。杨肃风云残卷地解决早膳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他不能打扰张三郎用早膳,但是和张三郎坐在一起,确实无聊。
而就在这个时候,杨肃听到“笃笃”脚步声。
他眼睛明亮地抬起头:“阿无来了……哇!”
他一下子站起,呆愣愣地看着。
沈青梧着粉裳白裙,腰系流苏长带。行走间,衣带飞扬,大袖翩然。虽然长发只是别着最普通的簪子,但沈青梧穿这样一身衣裙走下楼梯,腰肢细窄,身量纤长,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杨肃眼睛,看到摇曳的日光,半空中弥漫的尘埃,以及那尘埃后,桃李之姿的清秀佳人。
时间静谧,如梦似幻。
杨肃结巴:“沈、沈、沈青梧!”
他一下子面红,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他怎不知沈青梧也会如此动人?
她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杨肃扭头,看到旁边坐着喝茶的张行简,登时恍然。
杨肃发怔。
有一段时间,他大脑空白,他感觉到了那种暗波涌动,他知道沈青梧永远不会嫁给他了。
那个曾在雪山中救他一命的女子,那个被他一直开玩笑同生共死的战场伙伴……
当有一个人到来,她整个人,拥有了另一种旁人没见过的动人风采。
她不只是可以让人性命相托的沈将军,她还是……谁也没看到过、谁也没在意过的沈青梧。
人一生都在寻找归处,都在问自己到底是谁。沈青梧说她找不到家,说她四处流浪,到处看看。
人若无家,与野草有何区别?
杨肃慢慢坐下。
他想问沈青梧——你找到家了吗?
沈青梧从楼上下来,坐到他们这桌。沈青梧看杨肃:“如何?奇怪吗?”
她没有问张行简。
因为张行简一直在低着头喝茶。
而且她知道他必然不觉得奇怪。
杨肃心中有事,勉强对沈青梧笑一笑:“很好看。”
沈青梧倒不在乎好不好看。
在她眼里,这样子必然是不好看的……打扮漂亮的时候,才是好看的。现在更重要的是,乔装进城。
沈青梧捞起桌上一个包子,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