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他曾经千方百计地与沈青梧保持距离。
而今他有些动摇的时候……沈青梧让他意识到,他确实不该动摇。
他果然应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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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从灶房回来,冬天的水太凉,她洗碗洗得心浮气躁。
她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哄张行简去给两人洗碗。唔,她可以帮他做些事啊。
沈青梧推门,见张行简坐在桌前,翻看几页纸。他温雅如秋月,坐于陋室,也如坐于明阁。
沈青梧欣赏一会儿他的好看,走过去从后探身,见他在查看她带回来的信件——从博老三那里偷来的信。
趁张行简看信功夫,沈青梧咳嗽一声,说起冬日水太凉了。
张行简侧过脸,瞥她一眼。
沈青梧:“我这么好的武功,不是用来洗碗的。我手要是裂了,握剑握弓不准了,如果遇到危险,很可能害到我和你。而你没有这种烦恼——有我在,你根本不用动手杀敌,你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
张行简打断她那绞尽脑汁的絮叨:“你将碗筷放着,在下一会儿洗便是。”
沈青梧不占他便宜。
她道:“你洗一日,我洗一日。”
张行简:“无妨。在下本也无所事事,日日洗也无谓。”
他这么好说话,沈青梧开始觉得自己欺负他了。她道:“你有什么……”
张行简温和打断:“有什么需要你帮忙做的事对吗?暂时没有,你先欠着,在下有需求了再说。”
沈青梧:“……我不喜欢欠债。”
张行简痛快非常:“那沈将军便自己洗碗碟吧。”
沈青梧抿唇。
她考虑很久,张行简把信都看完了,才听她说:“好,那我就先欠着。日后你有需求,我会偿还。你放心,我不会忘掉的。”
张行简微笑。
他笑得很冷淡,很疏离。沈青梧勉强意识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沈青梧探头:“信上写的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张行简默默看她一眼。
他不高兴的是信?
沈青梧:“拿到信后,博老三那伙人追着我不放,我就知道信件很重要了。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还给他们,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出信上写什么,快告诉我。”
张行简心神便放回到信上,告诉她:“也没什么,信以博老三的口吻,在和另一个人聊话。这封信是告诉对方,他们已经找到了张行简……即是在下。博老三请对方放心,他们会除掉张行简,不会让张行简活着回东京。”
沈青梧:“博老三要杀你!这几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好吗?”
张行简:“还好。”
长林等人都在的事,他没打算告诉沈青梧。
沈青梧:“那博老三这信是给谁写的?”
张行简:“孔业吧。”
沈青梧明白了:“孔相是吧……就是那个一直和你作对的人?蒊。博老三居然和这个人走到一起了!天啊!”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孔相不是知道博帅的身份作假了吗?孔相拉拢博老三,就是要对付博帅对不对?博帅是不是会被拉下来,再当不成益州大帅了?”
张行简低着头:“看起来是这样。”
沈青梧:“我不会让孔相得手的。”
她催问:“这几封信都写的这些吗?”
张行简:“嗯……还有几封信写的一些吃喝问候的事,没什么有用信息……不过,这几封信让我觉得很奇怪。”
但奇怪在哪里,他一时想不出来。
张行简端详着这些信思考,一抬头,见沈青梧摩拳擦掌,将墙上悬挂的弓背上,又往腰间别剑。
张行简默然看她。
他问:“你要做什么?”
沈青梧:“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不耐烦与你玩过家家游戏了。博容处境很危险,我要上山,抓到那个博老三。绝不能让博老三和孔相继续往来。”
张行简轻声:“可是博老三如今想杀的人,不是在下吗?”
沈青梧:“可是博容处境更糟糕呀。”
张行简沉默。
沈青梧做决定:“我要去找博容。”
她思考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久不听到张行简声音。她需要他帮自己想主意,便回头疑惑看他。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既然为博容而来,他自然与自己目的相同,自然和自己一样着急帮博容。
她回头,见张行简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张行简:“你去找博帅,那在下呢?”
他笑一笑,笑意不达眼:“沈将军,你是要与在下分道扬镳吗?”
沈青梧莫名:“你自然与我一起呀。”
她道:“别想摆脱我!”
张行简道:“带着我去找你……仰慕的人?是不是不合适呢?”
张行简诚心问:“沈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十分倾慕博帅呢?你于情感一向迟钝,不知在下可有帮到你认清?”
沈青梧:“……”
她终于发现他的态度平静中,带着那么几分古怪的阴阳怪气。
让她想想,这是为什么?
第51章
沈青梧猜,张行简是嫉妒博容。
不然为什么他总是会在无意中提起博容呢?不然为什么很多时候她明明没想起博容,他也要刻意提。
博容那般优秀的兄长,得人嫉妒,也很正常。
沈青梧突然有些兴奋,突然有些理解了张行简:他也有怎么也比不上的兄长,正如自己一直输给沈青叶一样。
沈青梧忍不住勾唇。
原来这世上不只沈青梧得人讨厌,高贵的月亮也会卑微。大家都平等地“不如人”啊。
张行简见她竟然在笑:她唇角勾的弧度很小,然而碍于沈将军本来表情就少,这么点儿笑意,已经是她身上很丰富的表情了。
张行简也有些被她气笑。
张行简摸桌上茶杯,喝口凉茶冷静情绪。待他酌一口,沈青梧想起他了,来回答他的问题:“我不倾慕博容。”
张行简撩目,透过茶盏中浑浊的水看她:“你怎知你不倾慕?”
沈青梧:“我不想睡他。”
张行简那口茶噎在喉咙中,不上不下。他用一言难尽的古怪眼神看她,而笨拙的沈青梧这次竟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补充:
“我和你,跟他不一样。”
她直觉不一样,但她想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张行简慢悠悠笑:“在下是处处不如人,连点倾慕都不能从沈将军这里得到呗。”
沈青梧沉默。
张行简见她苡糀总是这副糊涂的样子,真是忍得辛苦。
他“砰”一下放下茶盏,在沈青梧目光冰冷地掠来时,他深吸一口气。
罢了,沈青梧迟钝,他不是不知道。他指点她一二也无妨。
张行简便压着心头不悦,温声点拨她:“沈将军,也许你喜欢一个人,但你自己不知道。你弄不懂人心复杂,错误地将所有感情归于最简单的原因。比如情与欲其实很难分开,若是强行分开,必然有特殊的原因。是否是你本身有什么感情,但你不知道,或者不敢承认呢?”
沈青梧沉默。
张行简等了她许久。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依然说得过于委婉,沈青梧依然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张行简自我怀疑:“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沈青梧站在门口,抬头向他望来。日光踩在她脚下,她连影子都笔直挺拔。
沈青梧若有所思:“你是说,我也许喜欢博容,但我将博容想得太好,一直压抑自己不敢去想,所以我不知道我喜欢博容?”
张行简:“……”
他轻声:“……我是那个意思吗?”
沈青梧觉得他就是那个意思。
沈青梧很认真地思考:“我确实一直将博容当做老师,他教我我应学的一切,对我一直很耐心。我以前总觉得看不透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想来,很可能是我没有认真去想。”
张行简提醒:“老师?师徒相恋,会被世人耻笑。”
沈青梧不以为然:“我不在乎。”
她停顿一下。
她不知道博容在乎不在乎。
何况……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行简无言。
沈青梧竟然还扭头说:“你好像很懂这些。你再多说几句,我也许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