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他直起身体对云意道:“不要乱动,等回府让大夫替你看看。”
云意听话的坐着不动,马车一路回了东水巷。
*
照月居里,宝月在里间替云意检查伤势,裙裾一点点倦到膝上,瓷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大块透着暗红的青紫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宝月吃惊轻呼,“姑娘怎么撞得如此严重?”
云意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吓人,膝盖上一团青紫青紫的光是瞧着都可怕。
坐在外间的季砚听到宝月的声音,眉心轻叠,让绿书把跌打药油送进去。
宝月将药油倒在手心里揉开,“姑娘忍忍,奴婢给你擦药。”
云意怯怯的应了声“好”,捏着裙摆的手揪紧,眼波惴惴不安的闪动,强忍着才没有把腿往后缩。
宝月看着云意纤细打颤的腿,有些不忍心碰上去,可若是不用药几天也好不了,她将掌心用力揉按到高高肿起的淤青上,剧痛让云意立时落了眼泪,浑身打颤着呼痛。
宝月于心不忍,“姑娘忍忍,这药油不揉进去了没效果。”
云意不住的眨着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用力咬着唇忍耐,可破碎的痛吟还是断断续续的唇缝溢出来。
一帘之隔,里间的动静季砚听得清清楚楚,听着小姑娘呜咽的呼痛声,端在手里的茶忽然就喝不进去了。
季砚搁了茶盏,直到动静渐渐小下去,云意的声音从竭力忍耐的痛呼,变为细细的抽噎,他才舒展开眉心。
宝月挑了帘出来,“大人,已经为姑娘上过药了。”
季砚颔首拢袖起身,往里间走去。
云意坐在床上,哭红的眼下还挂着泪,垂眸恹恹看着自己的腿,听见脚步声,她仰起视线望着季砚,语调哑哝喃喃的喊了声“大人。”
说不出的招人心疼。
季砚才走进,云意就拉着他腰侧的衣袍将自己窝进了他怀里,仿佛他就是她唯一可以全身心依赖的人。
季砚无不爱怜地轻抚她的发顶,“早些休息,过几日就没事了。”
云意想起在湖上遇见楚曦还是心有余悸,加上腿受了伤整个人都格外的脆弱,声音小小地央着季砚:“大人能不能陪陪我。”
季砚在床边坐下,“我看着你睡。”他不是太会哄孩子,柔声道:“万事有我。”
云意拉着被褥一直盖到眼下,一双乌黑的眸子眷眷的看着季砚,闭上片刻又不放心的睁开,见他还在才安然入睡。
*
上元夜的事,饶是有季砚的安抚,云意还是做了两回噩梦,又心神不宁了几日,才渐渐松懈下来,淡忘了这事。
春天的苗头稍露,冬日很快久褪去,枝头嫩芽换新,天也跟着暖了起来,到了四五月就是最舒服的时候,不冷也不热,风吹到身上也是怡人的柔。
眼下正是桃花开的时候,云意上小桃园里折了几枝还挂着露珠的桃花,拿去插到季砚书房的花瓶里,正摆弄,绿书从外面进来通传说:“姑娘,五姑娘来了,正在花厅等着您去呢。”
自岁节之后,云意就没再见过季舒宁,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想起来找她。
云意思忖着拿指尖拨了拨桃花瓣上的露珠,才在唇角抿了个笑,“五姐姐来了,那我这就去。”
云意去到花厅,脚尖跨进门槛的同时,轻甜唤道:“五姐姐。”
季舒宁早已等得没了耐心,抬眼就想要责怪两句,不想却看见云意满眼的欣喜雀跃,她唇角稍抿了抿,只埋怨道:“怎么来得那么慢。”
云意拘谨的小声说:“我在屋里插花。”
她走过去想贴着季舒宁坐又怕她不喜,犹豫不决的拧着眉心纠结着。
季舒宁抬起眼尾,“快坐啊。”
云意闻言立刻就坐下,侧着身子双手扶在同一侧扶手上,亲昵的向着季舒宁倾身,嘴角翘着抿了个笑,显得很高兴。
云意听着季舒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说话,也不说来意。
她可不认为,季舒宁专程过来就是磨时间来得,于是试探着问:“五姐姐是有心事吗?”
季舒宁顿了顿,将下唇咬在齿间,眼里涌出些许怨怼的神色,若非在祖家待的实在气闷不过,她也不会跑来这里。
云意见状也不追问,像季舒宁这样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自己就会憋不住说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季舒宁就开了口,“我母亲要给我相看亲事。”忿然的语气里还有委屈。
季舒宁已经及笄,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是她瞧得上的,母亲和祖母只说她任性,连老祖宗也不向着她。
虽说现在还只是提了一嘴,也不是真的就要把她嫁出去,可季舒宁这样被宠大的性子,哪里受的了委屈。
她一股脑发泄似的把事情都说给了云意听。
云意年岁还小,加上被与世隔绝的关在小院六年,除了发自本心喜欢和讨厌以外,对男女之间的情愫根本半点不懂,成亲嫁人这些事对她来说更是遥远,她从没想过这些,也无法感同身受季舒宁的心情,只能安慰她,“大夫人如此疼爱你,定会为你择一门好的亲事。”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不起来。”季舒宁顽拗地说:“那些来提亲的,连六叔的十之一二都不及。”
季舒宁崇慕季砚,在她心里,将来的夫君需得要像六叔那样,傲岸高洁,沉敛强大,而非是那些不懂收敛锋芒的青涩少年。
云意听着季舒宁的话,轻皱起眉,“你是在拿他们和大人做比较吗?”
她心底没有征兆的,漫起一股连自己都陌生的独占欲,“可大人只有一个。”
小小的声音清晰的残忍,把季舒宁的憧憬一下子给戳破,她有些恼羞成怒,“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
云意无视她的恼怒,继续慢慢地说着:“而且你这样比较不公平,你拿他们的现在和大人比,才会觉得他们幼稚不够沉稳。”
季舒宁皱眉,“你什么意思?”
云意圆圆的瞳仁轻转,语气天真地反问:“五姐姐想想,若是拿十年前的大人与现在的大人相比,你觉得一样吗?”
季舒宁随着云意的话思索,她那时还小,只记得六叔是最耀眼的状元郎,绝世无二的翩然公子,远比现在更风流恣意,眉眼间矜傲锋利……
季舒宁脸色变得不好看,难道她一直以来仰慕六叔,当真只是仰慕他如今的模样,她总觉得云意的话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云意托着腮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听进去了,偏头微微笑开,“我去拿些点心给五姐姐吃。”
作者有话说:
云意的占有欲已经初露端倪了,只会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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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季舒宁那日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云意以为她必然又要讨厌上自己了。
没曾想,隔了几日她却让人给自己送来了夏宴的帖子。
云意还未去过这样的雅宴,向往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些怯意,宴上必然是有许多世家贵女会在场,她怕自己不能应对,又怕会生出事端,犹豫要不要去。
实在拿不定主意,她只好去问季砚。
季砚听后只让她安心去就是,他隔着书桌看着云意仍有些惴惴的小脸,笑道:“等到那日,我让何安跟着你。”
宴办在鹿鸣谷,现在已经是夏初,外头空气中都带着微燥,谷中却依然如春时,清澈的溪水自山涧留下,水汽升腾起沁人心脾的凉爽。
围绕着溪水摆了席面,一众贵女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闲话说笑,能来宴上的都是名门出生,众人对云意商户女的身份多少有些看轻,可等她们得知她与季阁老的关系后,态度便截然不同。
云意不喜欢这些假意的攀交,比起与这些人说话,她更愿意欣赏谷中的景色。
季舒宁带着云意闲逛赏景,倒是没有再提起那日的事,云意见她心情不错,自责又不安的小声说:“我这几日一直担心,怕五姐姐生我气,会怪我。”
季舒宁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团扇,“你说得是事实,我怪你干什么。”她抿了下唇瓣,反正她还是不喜欢那些来提亲的人,季舒宁又道:“我回去就找老祖宗了,她老人家答应了是除非我自己相中,不然不会逼我成亲。”
云意欣喜笑道:“这可太好了。”
季舒宁扬着眉点头。
又走了一会儿,季舒宁便说走不动了,两人去到一座六角亭内休息,下人送了茶点上来。
云意安静吃着糕点,眺望着远处的花海,余光瞥见一道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她转过头仔细看去,发现是上元灯会时见到的那位,与大人打招呼的女子。
云意又想起她与大人站在一处的画面,心里像有猫挠一样好奇她的身份。
她忍不住朝身旁的季舒宁轻声问道:“五姐姐可知道她是谁?”
季舒宁掀了眼皮看去,见是徐慧茹面色一冷,冷声问献桃道:“我可没有给她递帖子,她怎么会来了?”
献桃道:“奴婢瞧见好像是同骊阳县主一起来的。”
季舒宁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盯着云意问:“你见过她?”
云意点头,“上元灯会的时候,见她与大人在说话。”
“她还有脸去找六叔。”季舒宁却是怒了,将手里的团扇往案上一扔,砸到了茶盏的一角,“叮咣”一声,溅出了些水花。
献桃连忙弯腰收拾,小声说:“姑娘别生气。”
云意看了眼案上的一小片狼籍,心里的猜疑更深,抬眼问道:“五姐姐是和那位姑娘有过节?”
季舒宁咬牙切齿,模样瞧着像是恨不得把徐慧茹给撕碎了,“岂止是过节。”她恨恨道:“那徐慧茹本与我六叔有婚约,可徐家却在六叔遭贬官之后毫不犹豫就退了婚,背信弃义!”
云意眸光一怔,喃喃低语,“婚约……”
她捏着糕点的手用力,松软的糕点一下碎在指尖,她望着脏了的指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安疯涌了上来,让她心绪不宁。
她竟从来没有想过,大人也是会娶妻的,若是大人成亲了,他待那人,可会胜过待她好……
大人将来的妻子,或许还会不喜欢她,将她送走……
云意越想,脸色就越是苍白。
季舒宁不屑的目光瞥向徐慧茹,冷哼了声又有几分快意地说:“如今六叔是内阁首辅,而她所嫁之人不过是个四品少卿,由得她后悔去吧。”
徐慧茹远远看见两人,带着身旁丫鬟走了过来,热络和季舒宁打招呼,“舒宁,我们许久不见了。”
季舒宁抬着眼稍讥笑道:“我可与赵夫人不熟。”
徐慧茹面对她的冷言也丝毫不减笑意,转而又看向云意道:“灯会匆匆一面,没想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云意回过神,朝徐慧茹一笑,“赵夫人。”
季舒宁见云意跟她说话,不大高兴地皱起眉,拿了块糕点堵云意的嘴,“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云意也不是很想和徐慧茹说话,顺从地咬着糕点慢慢吃起来。
徐慧茹今日是为了季砚而来,想着或许能碰见,既然季砚不在,那她也不自讨没趣,打过招呼就转身走出了亭子。
季舒宁冷哼,“算她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