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比起那些酒馕饭团亏空无力的身子,这些壮汉才真是能要人命。
真的没办法了吗......
绝望逐渐爬上心尖,外头男人们粗野的叫喊逐渐传来,谢知鸢攥着宛如救命稻草般的银针,心里的畏惧不自觉随之一阵一阵上涌。
人最害怕的往往是未知。
这时恰好有一女子转眸望来,视线同谢知鸢的不期而遇,四目相对之下,谢知鸢怔愣了一瞬,周遭喜庆的红与笑声都仿佛离她远去。
可就是这种未知,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出生在富裕之家,有父母疼爱,不似这些女子,身如浮萍般漂流,
可是......这样想不正是对那些女子的不公吗?
她已是极为幸运的了,可难道就能因此怜悯他人的不幸吗?
谢知鸢郁闷地垂首,她深知有些事不能多想,于是止住脑袋里发散的思绪,不停提点自己,现在这种险境,她自顾不暇,怎么还去可怜别人呢?!
咚的一声,如石子投入镜面,打破此刻平静的表象,众人欢呼的刹那,无数女子自内间鱼贯而入,有的形容惨白,有的却艳光焕发,
谢知鸢余光中瞥见有护卫去拉外间的门,她大惊失色,慌不择路中下意识往柜子那处跑。
“喂——你去哪?!”那贵女以为她找到了什么法子,忙提声开口问。
谢知鸢一面跑一面喘气道,“一盏茶时间,可拖延许久了,能拖一会是一会。”
她在女子们中间穿梭,月白的裙摆于空中翻飞,她们中不少人望过来,一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另一些则是怜悯。
下一瞬,戴着面具的权贵们鱼贯而入,贵女被吓得也忙哆嗦着跟在她的后头。
谢知鸢喘着气钻进柜中,外头男人的叫唤已越来越近,她才要转身关上柜门,却被一只手挡住。
那只手纤细精致,指甲上染着淡粉色,是属于那个贵女的,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里是最近的柜子了,我同你躲一块——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这一隅,那只原本抵在柜子上的手挣扎着在空中抓着什么,连凸起的青筋都倒映在谢知鸢因惊恐而略微睁大的眼中。
“没曾想今日楼里竟还有大家小姐,倒是便宜爷了哈哈哈哈哈。”
随着男子粗犷的话音一落,贵女的手终究是无法挣脱般松开,她被拖着往外拉,柜子外的景象也相应落入谢知鸢眼中,
仅一眼,她便脊背发麻,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颗颗落了下来。
那男子戴着个猛兽面具,穿着光鲜亮丽,上好的锦缎织着团团云纹,他身量矮小,可袖口下的手臂却极为有力,
贵女的腕部在他手下宛如一根不堪一折的脆弱树枝。
谢知鸢视线所及之处,桌上边的玉盘随着震动被扫落至地上发出脆响,
玉盘里的瓜果咕噜噜正巧滚动到另一个女子手边,
凉意自脊背骨慢腾腾窜上头皮,伴随着耳边贵女的尖叫声,谢知鸢这才有了真正落入险境中的实感,
她捂住嘴,黑白分明的水眸怔簌簌落下泪水,又缓缓滑至下巴处,
此时的贵女,便是之后的她......
凉意浸染至胸口,谢知鸢脑袋一清醒,千万不能让他们瞧见自己!
她忙伸手轻轻关上柜门,浑身抖如糠,连带着柜子也在轻微颤动,
一柜之外,贵女还在尖叫,可是,谢知鸢如受伤了的小兽般无声呜咽,她又能怎么办呢,
现如今的她连自身都顾全不了了。
柜门外,贵女还在咬紧牙关硬撑着,与翠芳楼里的艺/伎们不同,她自小习武,一时之间身上的公子竟奈何不了他,可到底是男女力气天生有别,她一时不慎,竟被公子一下撕裂了袖口的衣襟。
“该死——啊!”她手臂乱挥,惹恼了那男子,他竟伸手一挥,赏她了个巴掌,
“真是给脸不要脸,原是顾忌着你的身份......既如此我便无需再忍!”
脆响声在空中凝滞,那贵女呆滞一瞬,旋即歇斯底里开始痛打身上的男子,她是家中老幺,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挨了这次打,心中的怒意如火般瞬间燃烧,一时之间战胜了所有。
更别提方才她未同谢知鸢说的是,她哥今夜也会来此宴会,只待她找着了他,她便无需受此折辱。
折腾中,她指尖忽地碰到地上一个玉盘,摩挲了几下,捏住边缘,在那男子掀起她衣裙时猛地砸到他头上。
“啊!你这个小贱人!”
这怒吼声响起时,柜中的谢知鸢被吓得猛地一抖,她闭紧了双眸,嘴唇被贝齿咬得渗出血来,心中的无力与愧疚再度翻涌,她并不是什么圣人,可是若要她眼睁睁瞧着个女子被他人如此折辱......
谢知鸢心下做了决定,她捏紧手中的银针,纤细的指尖颤抖着抚上柜门,
外边,贵女慌不择路跌倒在地,她一边往后退一边瑟瑟发抖,嘴唇也哆嗦着,眼见着那公子抚了抚额头,一边怒骂着小贱蹄子一边朝这边行来,
她尖叫一声,此刻谢知鸢恰好打开了柜门,贵女眼睛瞬间一亮,叫喊道,
“这,这还有一个,她长得可比我好多了!你要她,放过我!”
她说着,一把朝谢知鸢扑了过来。
谢知鸢未料及才开柜便有如此祸患,她一时不察,竟被贵女拉住了手腕,一下从柜子里边被拖了出来。
倒地的那瞬间,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因着瞧见了那公子瞬间亮起的眸子。
谢知鸢今日着的是滚纱交领,衬得整个人如神仙妃子一般,她肌肤白嫩似雪,在正盛的烛光下散着莹莹玉光。
柳元本想好好教训一番将他打了的女子,可是一看见谢知鸢,脑子顿时生起歹意。
谢知鸢被那公子瞧得心脏骤缩,她不住往后退,惊惧之下早已哽咽出声,泪水在下巴处汇聚,她扭头去看那贵女,对方却早已转身躲进柜中。
她心下一凉,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人心险恶”四字,即便平日里再和善的面具,都会在生死危机中卑鄙地破裂。
“求你——”她小小声求饶,柳元却笑着慢慢靠近,在瞬间将她扑倒在地。
谢知鸢知道若是拖下去必与她无益,她哭喊着正要对准身上男人的穴位扎下去,可还没靠近,她的手腕便被一把抓住往上推。
“放开,你放开我——”
柳元充耳不闻,他身上的酒气混着热气直接渡到她的耳边,“小美人,你便不要挣扎了,乖乖的,爷还能多——啊!”
谢知鸢趁着他说话时屈膝往上一顶,在他疼得松手时,捏着针直直往他头顶的穴位戳。
一戳即中。
男人闭着眼挥手,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来,他此刻暂时失明,胳膊也胡乱摆动,
谢知鸢推开他时躲闪不及,脸上的面具被打落,直直滑到大厅正中央,被湮没在人群中。
她忙用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再次狠狠下落,那柳元在这一下中不动了,身子软软瘫倒在地上。
而就在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冷冷瞧着谢知鸢处的动静,见着柳元落地不动,这才收回手中的银针。
谢知鸢喘着气,在护卫瞧来前忙俯身挡住他们的视线,好在一刻钟已到,护卫们发动去探查柜中是否有人躲着,
此刻宴席众权贵皆已找着合心意的对象,正搂着小腰调/情,她这里的声响并不大,一时之间并无人会来管她,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届时被人发觉可就不妙了。
她忍着恶心,将地上的男子侧翻着挡在自己的身边,耳边是一些被护卫们从柜中拖出的声响。
谢知鸢紧闭了眼,嘴里满是苦涩,原是被泪浸染了。
在护卫们离去后,她忙从男人身子底下钻出,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不远处的柜中。
衣柜不算狭窄,她身段又娇小无比,此时塞下她这么一只,还有极大的富余,谢知鸢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手里沾了血的银针也在不算发抖,她不断提醒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待会她再出去一回,故技重施.......
可心跳却与所有想法背道而驰,兀自跳得欢快。
她听着自己的喘息声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
其实她已知晓这法子绝不可能再奏效,且不说那男子躺在地上的身体会不会被人察觉到不对劲,她现下所损耗的体力......
但若有一丝希望,便不能放弃,她稍稍拉开木柜的一条缝,朝外望去,这一眼便让她欣喜若狂。
是邵大人!
*
今夜是翠芳楼最闹腾的日子,站在门口的老鸨才笑弯了眼,下一瞬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陆——陆世子——”
张妈妈颤着嗓音,强笑道,“可真是稀客啊......”
疾烨已上前一步将银两塞到她手里,又从边上那护卫手中的篮子里取出面具交予主子。
“哎——这百花宴需得有名帖——陆世子......”张妈妈忙上前去拦,可那正要踏步入内的男子忽地侧眸忘了她一眼,里头的肃杀之气如溢出的水般直直袭来,要她在瞬间噤了声。
等她回过神时,男人的披风衣摆早已消失在门口。
疾烨在她身边笑着道,
“张妈妈,您也知晓世子爷是什么性子,对外可别乱说,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
陆明钦抚着脸上的面具,目光在场中的脸上一扫而过,眸光越发阴沉。
“主子,小的方才与连风在暗处看了,那唯一一个杂碎也已被清理,如今姑娘正躲在第三排的柜子里。”
小厮装扮的暗卫早早在门口候着,见到陆明钦的那一瞬立马松了口气。
不能叫其他人发觉谢小姐的身份,只得暗中下手,可若是死的人太多,那也很容易暴露,且五军提督等朝廷命官也在场,他极为难办。
好在小姐聪慧,世子爷也及时赶到了。
那边谢知鸢瞧见邵远时眼眸微亮,可这处离他太远,她心中暗自焦灼,祈祷邵大人能离她近些。
就算在邵大人办好事时打搅他......他也能帮她的吧......
谢知鸢不确定地想。
还没等她心中生起犹疑,邵远却好似知道她在哪处似的,直直往这边走来。
谢知鸢揪了揪手指头,再度往那处望去时,发觉邵大人被一人唤住。
那人身形高挺,着玄色披风,头戴羽冠,即便脸覆面具且在此等花月之所,依旧风姿卓绝、鹤立鸡群般惹眼。
他侧首与邵大人交谈了几句,因两人皆戴着面具,倒是瞧不起脸上的情绪,但依着那周身沉沉的气势,约莫是没谈拢。
那人是——表哥?
他怎会在此处?
谢府必定早已发觉她失踪,那表哥是来救她的,还是说——是来找乐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