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这是表哥亲手写的?
她一下便觉着,这样的字在怎样精致奢侈的盒子里都不为过。
而且陆府的婚帖数目可不少,若只是提个名字便罢了,上边可还要写一长串客套的文雅话呢,一般权贵家里也不会自己写的。
谢知鸢想到男人垂眸提笔时的认真姿态,才消下去的热意再度窜起。
她捏着手心,左瞧右瞧,哪个都舍不得,但一想这些自己都可以留下,只需挑个送予其他人,心中又好受了不少。
谢知鸢最终选了最先瞧见的那个,目光又探向了悟大师算出的黄道吉日。
紧紧挨挨的全是十一月,甚至有个十月的。
如今已近九月底,短短一月的时间,来得及准备吗?
似是看出谢知鸢的犹疑,领头的小厮俯身道,“世子爷令小姐无需担心,他说府中早已打点好,近日停南轩也在扩建,世子都住到偏房去了。”
早已打点好——
谢知鸢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她说不出话来,只垂眸圈了个十一月中旬的。
能多一日是一日,她还未准备好呢。
第118章 、赴宴
不知是不是钦天监算错了,谢知鸢赴宫宴这日天并不算好。
原本午后都天清气明,可一到傍晚,许是风疾,不远处便如翻倒了的墨色,弄得要渗出墨汁来。
积压的层层乌云倒映在少女的水眸中,几近融为一体。
谢夫人看向趴在窗棂前的女儿,云锦织布帛轻轻盖在清瘦的肩头,细雪滚纱顺着曲线掐出细细一截拢在镶金边云纹的腰封里,头顶的珠钏随着马车的行走轻颤。
她笑道,“窗边风大,阿鸢也不嫌凉?”
谢知鸢哼哼唧唧了两下,头上步摇跟着换,屁股就是没挪。
谢夫人也不恼,只无奈笑笑,她现如今不太拘着她,在外人跟前守礼数便行,其他的随女儿的心意来。
“今日你我席位不在一处,你需得乖乖坐在那,到时候宴会结束了娘再去接你?”
谢知鸢不嫌她啰嗦,满口应下,“知道啦——”
......
此次宫宴设于平朔殿的御台上,谢夫人带着谢知鸢赶到时,里头已坐了不少人,着粉裳的宫女们端着酒盏鱼贯而入。
她们将备好的礼交给守在殿外的李公公,他今日着了身喜庆的幞头袍衫,拂尘斜靠在臂弯中,笑眯眯望向母女二人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妥帖,
“几月未见谢姑娘,竟是又水灵了些,”他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将这些礼妥善带下去,若是有了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
谢夫人笑着道谢,此时有宫人前来接引,谢知鸢与李公公示意了下便跟着朝内走去。
手握拂尘的老公公笑看她们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却明灭不定。
谢知鸢头一回来宫里,不免为着里头的宽阔惊了一瞬,但她还知晓礼数,面上只轻轻垂睫,只用余光将齐整的楠木矮桌轻扫了一遭。
宫人将她带到西侧的一处坐席上,并不算偏僻,周遭都是未出阁的贵女们,谢夫人叮嘱了她两句。
见女儿乖乖应下,她这才暂时放下心来跟着另一个宫人去了贵妇聚集之处。
谢知鸢眼观鼻鼻观心,可不知是否有人特意叮嘱过,她才轻扬裙摆落座,一抬眼便瞧见了对面的陆明钦。
他今日也没着重打扮,只换了身稍显贵重的湛蓝领衫,在一众的华裳羽衣中低调得不行。
可远远瞧过去,其他人都好似被模糊远去,他才是最显眼的那个。
正巧有人离席前去敬酒,原本兀自垂眸沉思的男人抬了眼,淡定自若地回敬一杯,挺括的两肩绣着仙鹤,抬手饮酒时广袖垂落,露出一截有力的腕骨,
谢知鸢不认识什么贵女,如今也没人同她讲话,按理说明霏此次应是来了的,但又见不着人。
她闲的无聊,表面上坐的极板正,实则目光都偷偷地觑向表哥那边了。
从清俊的眉眼扫到高挺的鼻骨,连因饮酒微动的喉结也没放过,
他喝酒时与往日清端雅正的模样不大一样,连淡漠的眉目都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随意。
谢知鸢极少亲眼瞧见表哥喝酒,这一看,目光即便颤得再厉害,却也收不回来。
小姑娘乱扫的视线男人又岂会没有察觉?
陆明钦眼眸微深,待敬酒那人下去后,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子,目光不偏不倚撞上她的。
四目相对之下,男人漆黑的眸子格外显眼,让谢知鸢骤然想起路上望天时的墨。
宫殿里不仅热热闹闹的,还格外亮堂,听说此次册封的婚宴用上了自南海来的东珠,白莹莹的光缀在楠木柱旁的幔布顶端,是以女孩脸上忽地窜起的薄红格外明显。
谢知鸢慌慌乱乱移开了视线,她掩饰性地抚平了裙摆上的褶子,又规规矩矩将小手压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陆明钦唇角微伸,他轻转了转指节间的酒盏,还没收回目光呢,身边空着的座位便有了人。
大病初愈的镇国公脸上还带着沧桑,再不复往日的威严,自那日与陆明钦不欢而散后,他已有数月告假未来宫中,此次恰逢太子妃册封大典,他才前来露个面。
陆兆盛轻咳了几声,陆明钦便淡声吩咐身边立着的宫人将镇国公席上的酒换成了茶,目光却未曾扫他一眼。
对面的谢知鸢屁股坐不住,她太无聊了,是以又偷偷抬了头,在看见表哥身边的面带苍白的中年男子时还有些讶异。
她小时候虽老往陆府跑,但其实也不常能见到镇国公,其他的遇见的记忆早已随年岁淡去,唯有两面,她如今还不能忘却。
一回是在他们谢府才来盛京时的初见席面上,男人笑得很开朗,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慈祥,第二回 便是在表哥那。
那时她已经和停南轩地下人们混熟了,兴冲冲拎着医书跑去找表哥,却到门口就顿住了脚。
半掩着的门里头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下人们为避嫌早已跑光,只有年岁小的谢知鸢好奇心旺,不退反进,她轻轻靠在门框上透过门缝往里瞧,入目的画面一下子宛若锤子砸在她心头。
还未病愈的少年跪在地上,即便年少,眉目已初显淡漠,他跪得极直,冷冷地垂着眸,薄唇轻抿,额上带着因疼痛而泛起的汗渍。
而镇国公——他背对着门,只得瞧清他半边挺拔的背影,在小小的谢知鸢眼中如山般高大,这也成了她好几日噩梦中的画面。
她不懂为什么表哥病还未好,这位舅舅就要让他罚跪,可对于他慈祥的一切印象从那时便已抹去,重新烙上可怕的印子。
明明,明明舅舅对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很是慈爱......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听到下人谈及表哥,才知他处境之艰难。
大公子、二公子那边的人仗着镇国公的宠爱使劲克扣他的月例,下人们见风使舵,虽碍于身份面子上还过得去,背地里细小的差漏却时时显露出来......
若非陆明钦是圣上钦点的世子,只怕连这头衔都要被镇国公亲自薅了去。
直到陆明钦大了些,功课、骑射一骑绝尘,逐渐展露锋芒,暗中蚕食府中的势力,才成了如今人人尊敬的陆世子。
谢知鸢心情一瞬间低落了下去,谁人都道表哥如今的风光霁月,可又何曾了解过他从前的艰辛呢。
陆明钦不知道自家的表妹正在可怜他,自镇国公来了后,陆府的席位气氛有些凝滞,
宫人小心翼翼窥向二人,却见一个只垂眸喝酒,另一个板正地坐在那里,眉眼犹带怒容。
他早已听闻镇国公同陆世子不合的传闻,未曾想这竟是真的。
“那是阿鸢吧,”最终还是镇国公先败下阵来,他眉目和缓了些,叹道,“上回见她时她才及笄,一年多未见又长开了些。”
陆明钦神色不变,兀自又倒了一杯酒。
陆兆盛有意与他缓和关系,没顾着他的冷脸,接着道,“既是你自己选的,我也断不会拦你,小两口好好过日子,那我也无需忧心了。”
“我们夫妻二人之事,不劳镇国公费心。”陆明钦掀了掀眼皮子,不咸不淡道。
“你——”镇国公未曾想他竟这般不给面子,浓眉倒竖,胸口极度起伏,顾虑到这是宫宴才未骂出声,怒气半晌才消下去。
颤抖的目光在不孝子无动于衷的脸上停顿良久,见他始终不为所动,肖似陆夫人的眉眼一片淡漠,陆兆盛再度无奈叹气,“罢了罢了,你也大了,管不动你了。”
侯立在后头的伴云于心中默默吐槽,
说得好似您小时候管过世子爷似的,若非半点情面不顾,此刻夫父子二人也不会比陌生人也不如。
......
这边父子二人剑拔弩张,那边的谢知鸢兀自低落着。
周遭的贵女们倒叽叽喳喳,话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她方才便一直在偷听,只是因着她们谈及的事都是她不知晓的,是以在脑子里无意识地过了一遭,
如今一直竖起的耳朵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她瞬间一个激灵。
“你们知道近些时日风头正盛的冯将军吗?”
“怎会不知,他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
“我听说他要娶白玖了!”
“怎么会啊——”“就她?”“真扫兴——”
之后是贵女们对白玖的数落,纷纷扬扬,听起来那位白小姐极不受欢迎。
白玖在盛京名头大,也很有才华,喜欢她的男子很多,不喜欢她的女子也很多,喜欢她的觉着她为人风雅娇柔,不喜的觉着她一直端着、很是做作。
这些都是谢知鸢从陆明霏那听来的。
可如果按她们所说的,冯将军要娶白玖,那明霏呢?
“阿鸢——”少女轻快的嗓音并着肩上的力道一道袭来,陆明霏从她身后窜出,“在想什么呢?”
谢知鸢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瞪向她,“走路都不带声的——我瞧见表哥早就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陆明钦笑着从她矮桌上拿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她今日为避嫌,倒没穿平日里喜爱的红裳,只着了件杏色的秋衣,竟显得端荣雅贵。
她对贵女们望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一面将手里的葡萄塞进嘴里,一面道,“方才我在姨母那多呆了一会,不小心晚来了。”
她吞咽了下,才接着说,“她还很想见你呢。”
谢知鸢霎时慌乱起来,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问,“皇后娘娘说要见我?”
谢夫人尚在闺中时与陆夫人是密友,自然也与皇后相熟。
谢知鸢曾不知多少回听娘亲提起过皇后娘娘是多良善、多通透聪慧的一个女子,可毕竟金光闪闪的头衔在那,任凭她是再好说话的一个人,也不得不令谢知鸢心慌。
作者有话说:
嘿嘿最近沉迷于其他大大的小说【崇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