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她都要病死了陆明钦!”宋誉景语带着急,“你也知晓如今城中大力搜查根本不让人进,若非打胜这场战,你连药沫子都买不到。”
是一段很长的沉默,“......若是,若是阿鸢没能挺过去,我便一同陪她下黄泉。”
*
谢知鸢惊醒时,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汗,她不自觉往外一捞,却只有一片冰冷。
她打着哆嗦把微冷的被褥抱在怀里,心口处的惊惶好似要溢出来。
潮湿的泪沾上被褥,将手底下那块染得微深,谢知鸢不住宽慰着自个。
没事的,不过是梦......
自表哥坠崖那次后,后头的梦就未灵验过。
不论是邵大人将她绑在牢里审讯,抑或是太子娶她作侧妃,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推翻了,此次应当也是不例外。
更何况若是真落了那番境地——
谢知鸢下决心要备好治烧的药。
她心稍定,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再度传到耳朵里。
不知怎么回事,前夜下的雨一直缠缠绵绵了两日,檐下站着闲聊的丫鬟都在抱怨雨天冬衣易脏,又难干,再来几日,怕是都不够穿。
她们是到主子跟前伺候的侍女,穿着需得体面整洁,担忧衣物也是难免的。
谢知鸢被伺候着起身梳洗打扮,她这几日都得去大学府做最后的核验。
她看着镜中面容秀美的女子,按捺住迫不及待想见表哥的心思,叹了口气。
等她回来就去宠幸表哥——
*
书房里,男人将一页纸丢到桌案上,叹着气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疾烨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世子爷一夜没闭眼,大半月半数都如此,长此以往再好的身体也支撑不住啊。
门外伴云端着盘子钻入,他小跑走进,将茶盏放到男人手边,
“世子爷喝些热茶提提神。”
陆明钦单手支颐,手肘靠在桌案上,他接过茶抿了一口,再度吩咐道,
“张邈行事不避讳我们,是特意给我们看的,如今秦奕那边在他眼里已成了废子,但说不定又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且派些人——”
他语调有些顿住,“去看着他,别让他被杀了。”
若是废子没了用处,大多不会留着他碍别人的路,但张邈培养秦奕耗费了无数心血,总不应让他白白丧命。
都是棋子。
陆明钦眸光沉缓,再不济,顶上那人玩尽兴了,也总该收手了。
*
谢知鸢在大学府又听了一日的之乎者也,原先还捱得住,可或许是昨夜做了那似真非真的梦境,在此处的分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难熬。
她想立时见着表哥,想将自己投到他怀中,想蹭他,想要他用温热的大掌温柔地摸自己的脑袋,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谢知鸢——”谢知鸢抖了抖,她起身,面色淡定地看着台上的白胡子先生,心中却极度慌乱。
原本的她课业烂,在抽答时丢点脸便算了,可如今她在众师长眼中早已换了形象,再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答不出来,可真是要了命了。
好在这位师长性情和善,许是见她走了神,想好心提点一番,只问了她再容易不过的一个问题。
谢知鸢大舒一口气,却是再也不敢走神了。
直至下了学,紧绷的心神才得以放松。
谢知鸢总算捱到头,她迫不及待要回府,可偏偏门外有人拦。
是先前与她有几面之缘的长平侯李管事。
因着先前对他的还算不错的印象,谢知鸢撩起车厢的帘子,垂着长睫,耐下性子听他谈及小公子的病情,说是因天凉有了反复,想请她再去长平侯府一续,正巧小世子也想她想得紧。
谢知鸢思忖片刻,所幸再过几日也没了事,便暂且应下,辞别对方后,她坐着车舆回到府中,连披风都还没摘,就风尘仆仆赶往表哥的书房。
可越靠近,她步子就越发慢了下来。
不行,若是让男人瞧见她这幅猴急的模样,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谢知鸢稳了稳神色,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因着表哥昨日的承诺,光明正大地拐进了男人的书房。
她不知有多久没踏入过这里了,书房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本放在角落里的两颗常青树被细致妥帖地放到了东侧窗前的空地上。
那是她小时候替男人栽种的。
小阿鸢那会儿刚从祖父那学了几招,迫不及待迈着小短腿赶来陆府,小胖手上捧了两株树苗苗,想同最亲近最可敬的大哥哥炫耀炫耀。
当时的陆明钦十岁出头,性子冷淡的小少年日日忙着书院中的事,自是不会对这些孩童之物感兴趣,加之对小家伙心存防备,便只冷眼看着她造作。
小阿鸢哼哧哼哧地在院子外挖土,白嫩嫩的一双手都被磨得红彤彤的,还是伴云看不过眼,偷偷吩咐人替她备好了盆子与黏土,让她把树苗种里边就行。
阴差阳错之下,这两盆常青树竟生得不错,许是念旧,陆明钦没差人将它扔出去,反而任由两盆树放在角落里。
可到底是留在他房中的事物了,下人怎能不用心对待?
久而久之,这两颗树长得越发茂盛,尤其是陆明钦同谢知鸢成亲了之后,伴云更是将此视作两人的定情信物,越发小心翼翼地对待。
前些日子还同陆明钦提出将两盆东西放到光亮处,对方虽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也默许了他的行为,自个还时不时去看两眼。
是以谢知鸢瞧见时,这两株常青树便已被寄予了厚望。
她的注意力不在那上边,可俗话说的好,越想做何事,面上就越要忍耐住。
这俗话虽是谢知鸢说的,但也有几分它的道理。
她不紧不慢凑到常青树那,手指头捻了片叶子,翻着看了两眼,饶有兴致地点评道,“叶片饱满,叶柄粗壮,叶脉鲜嫩,看模样吃得不错。”
陆明钦自她进来后便撂下了笔,他放松了下紧绷的身子,往后靠坐在太师椅里,眉骨在暗光中勾勒出清绝的弧度。
他侧眸看她,屈指点了点木扶手,淡声道,“过来。”
谢知鸢掩了掩疯狂上扬的嘴角,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老老实实地过去,
到了他跟前后,没等男人开口,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
陆明钦微愣了一瞬,乌黑长睫停顿在半空,却见腿上的女孩仰了仰脸,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无辜,好似在说“是你让我过来的哦”。
他唇角泄了几分笑意,稍坐直了身子,大掌顺势揽住她的纤细的肩背,热气扑洒至她的小耳朵,声音低沉,“这么着急,嗯?”
谢知鸢害羞得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里,拿软乎乎的脸颊肉蹭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抬起了脑袋,圆溜溜的乌眸骄矜得很,
“才没有呢,不过是顾虑到夫君想阿鸢了,阿鸢才勉强让夫君抱抱......”
明明是自己想得不行,却把缘由全都推到他身上。
陆明钦闷笑两声,没计较她的嘴硬,只顺着她的话应和道,“确实是想得紧。”
没等谢知鸢嘟嘴娇哼,他忽地垂眸,折首到她耳边,哑声问,“伤好全了?”
第153章 、身世
谢知鸢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她脸蛋瞬间涨红,吭吭哧哧的,
“这才过了多久呀......还痛着呢......”
她说这话时,头上未摘的步摇也跟着晃荡。
陆明钦也不逼她,只淡淡嗯了声,伸手把那碍眼的步摇给抽了,墨锻般的软发瞬间倾泻了两人一身。
原本松松环在她背上的手臂一沉,将人往怀里收紧,他往太师椅里靠了靠,眼眸微阖,声音散漫,“陪我睡会儿?”
谢知鸢从他怀中睁出一只眼睛去看他,
男人眉弓稍突,眉骨线条锋利却又混杂着柔和,高低错落下,平日烛光一照,难免会在眼底落下几分阴影。
可此刻他眼睑下除却长睫洒落的影子,还深深沉着一片乌青。
谢知鸢心尖好似被揪了一下,难免埋怨起朝中之事来,表哥为了这个杂事,都累成什么样了。
让她当女官,她也不愿干这样的活。
谢知鸢想着道,“夫君你睡吧,我正好也困了,今日夫子讲课时,阿鸢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陆明钦没睁眼,只是轻笑,“不好好听课。”
说不出是指责还是略带宠溺的无奈。
谢知鸢哼哼了两声,她放轻了呼吸,在男人怀中闭上了眼,心中的思绪却很是活泛。
宫中是有人欺负表哥吗?那桌子上的文牍怎么会那么多?
陆明钦倒不知他的夫人小脑瓜里早已替他编排了一出宫闱大戏,他几夜未眠,意识好似被泥淖扯着往下沉,不过几瞬便有了困意。
些微倦意拉扯着敏锐的感知,浮浮沉沉,不知凡几,又陡然消逝。
不过只打了个盹,连残梦的痕迹都无,陆明钦就被外头伴云的叩门声吵醒了。
彼时女孩正缩在他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鼻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还冒出了个鼻涕泡泡,
陆明钦没忍住阖眸无奈轻笑,他两指略抬,示意进门的伴云噤声,又轻柔地把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捻上了些。
伴云眼观鼻鼻观心,领着一溜小厮轻手轻脚地将角落里的烛光点亮。
陆明钦慵然靠在太师椅里,许久未有过的睡眠令他眉间泛起几丝松乏。
他搂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人,空出的手则是捏起桌面上叠得如小山般的折子。
其实谢知鸢有一点倒是想对了。
陆明钦如今的顶头上司是监察司的御史,他先前因陆明钦在一桩案子里不留情面地扣押了他唯一的嫡子,对他早已生出几分不满。
虽碍于陆明钦爵位不至于做些什么大事,但将一些杂物都堆到他身上。
陆明钦没将这些小事放在眼里,不过是扫几眼的功夫,况且监察新法快与旧法并行,这些华而不实的文令早该被废黜。
小厮们不敢将烛火点得过胜,于是屋内同方才一般晦暗,伴云顾虑到世子爷的眼睛,便单独点了盏豆大的油灯到桌面。
谢知鸢醒来时,鼻子难受得快冒泡,她吸了吸,却因堵着了,只发出些许沉闷的声音。
肩背上环着男人有力的胳膊,她迷蒙地抬起眼睛,却瞧见表哥正在看折子,长睫在暖色的烛光下投落点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