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伴云心惊胆战地要伸手去扶,可谢知鸢又转过头来,那双乌润的黑眸望向他,
“别同夫君说我来过此处。”
风声淹没了小巧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黑暗深处,伴云才擦了擦脸上的水汽,转身又进屋去了。
不同世子爷说?可是这点动静瞒不过他的耳朵。
果不其然,伴云才绕过帘障,男人的声音便从桌案前传来,低沉明晰,“方才是阿鸢来了?”
伴云垂首讷讷应是,半点不敢隐瞒,“世子夫人瞧着像是站了许久的模样,脚都冻僵了呢......”
“你说她来了那么久都没进门?”
陆明钦目光不离手中的折子,眉心却稍稍蹙起。
伴云思忖道,“夫人还同小的说不让您知道。”
陆明钦长睫顿住,他停下手中最后一笔,乌黑的眸抬起,“去查查她方才是从哪回来的。”
*
翌日天总算放晴,可谢知鸢却因着前日那一遭,鼻子越发堵塞,好在大学府今日休沐,她便顺理成章地宅在家中。
“夫人,你昨日是去小厨房偷吃东西了吗?”四喜看着谢知鸢一口气将碗里的药闷完,纳罕地问。
昨日她回来时,浑身上下都是凉的,那披风衣摆沉甸甸沾了水雾,原本粉嫩的小脚冻得发白。
四喜被吓了一跳,可怎么问她她都只抿唇不说。
这不第二日了,四喜不死心,就想方设发试探。
谢知鸢娇小的身子被宽大的毯子包裹着,显得小脸越发小巧。
她皱着脸把空碗放到四喜手中,又吐了吐苦得发麻的小舌头,圆滚滚的甜渍青梅将腮帮子的一侧顶起。
“就是出去逛了逛嘛......”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却因堵得厉害,话含在嘴里老像是说不清楚。
四喜狐疑,正要引诱她再多说些,外头传来婢女们的嬉笑声。
伴云在小丫鬟那是很受欢迎的。
虽因在世子爷身边是矮了几寸,但实际身量颇高,身手好,面容白皙清秀,在小厮跟前严苛,在丫鬟面前却很是和善。
加之又是镇国府未来的大总管,怎么瞧前途都是大好。
是以他每回来时,总有些小丫鬟上来同他谈笑几句。
要四喜来说啊,这男人又抠门又小心眼,有时还会急眼同她吵架,也不知丫鬟们是瞧中他哪点。
她推门去查看,目光一扫,就撞见她们夫人手底下最小的那个丫鬟把一包糖塞到男人手中。
“这是我家嬷嬷亲手做的,伴云哥哥且尝尝看?”
她家嬷嬷是老夫人手底下的李嬷嬷,掌事的大嬷嬷,府里人人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而身为她亲孙女的小丫鬟,如今来停南轩也不过是为着打磨打磨性子。
伴云收糖道谢,和善地冲她笑了笑,瞧哪从容的姿态,看来这种事情没少做。
四喜对插着手斜靠在门框上,慢悠悠等他同所有丫鬟们回礼完了,才出声,“真是热闹啊。”
小丫鬟见领事的四喜来了,还以为是她们的笑闹声打扰到了主子休憩,纷纷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一溜烟跑了,徒留东西捧满怀的伴云在原地。
“来做什么的?”四喜斜斜瞥着他,还伴云哥哥呢,这人哪有半分为人兄长的模样?
伴云此时还是好脾气的模样,温温笑道,“世子爷请夫人去书房一趟呢。”
请她去书房?
谢知鸢摸不着头脑,她揉了揉通红的小鼻子,囊声囊气道,“可有说是何事?”
伴云哪敢说,他笑了笑,只道自己不知。
谢知鸢揪着手指头想了片刻,让四喜把桌上散落的经纶册子收拾了,才同她一道出门。
屋外艳阳高照,可并未将风沾染上半分热意,那风肆虐得狠,直直刮得人脸颊生疼。
因着受了风寒,谢知鸢今日还有些脑晕脑涨,她扶着四喜的手,左一脚右一脚红着脸蛋跟着伴云到了书房处。
不过是短短一段路,她却走得软绵无力。
待到了书房,谢知鸢已浑身冒了细汗,外寒内热,她知这是体虚的表现,有些烦闷于要喝更多药了。
四喜不便跟着入内,谢知鸢就从她手中取过经纶簿子。
怕不够给表哥讲的,她准备得充分,此时满满当当抱了一大捧,轻喘了口气,才慢吞吞提步朝门口走去。
在世子夫人入内后,伴云细心掩好了门,他叹着气下了台阶,抬头就对上四喜犀利的目光。
“此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也少问。”伴云到她跟前停住脚步,面容在日色下显得格外柔和。
四喜在丫鬟里算高的,可他还比她要多出一头,见她凶巴巴地还要开口,伴云直接伸手罩住她扎着两只小丸子的脑袋。
“走吧。”他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四喜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裹挟着往前。
“去,去哪呀......”四喜原本凌厉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她耳朵根红彤彤的,小声嘟囔道,“待会我还得陪小姐回去呢......”
“去哪都行,咱别在这碍眼,他们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伴云从未见过世子爷那副模样,他知道世子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的往事,就算夫人与他一道青梅竹马长大,他让她看到的大多也是风光霁月、满身荣誉的一面,如今却......
世子爷这次怕真的动怒了,不知要如何折腾夫人呢。
*
书房里,谢知鸢怀里的经纶散落一地,她被男人逼至堆满书册的那面墙角,泛红脸蛋上的两丸乌黑眼珠已噙满慌乱的泪雾。
男人的皂靴毫不留情地踩过湛蓝的书封,他垂眸睨着她,神色冰冷,“我再问一遍,你昨日去寻祖母做什么?”
往日他面对她时,身上的气势总是被细心地敛起,可如今却沉沉地全压在她身上。
谢知鸢没直面过男人的压迫,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全落下了,她揪着手指头磕磕绊绊道,“我,我错了......”
她不是傻子,此刻表哥定是已知晓她昨日问了何事,是以直截了当地认罪。
眼前的女孩子哭得一塌糊涂,她鼻子还堵着,嫩红红的,湿津津的泪沾上卷翘的长睫,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无措与怯意。
陆明钦闭了闭眼,他知晓方才是吓着了她,再生气也只得小心翼翼敛起周身的气势,他伸手替她抹了抹眼尾的泪,动作轻柔克制,只眉眼还凝滞着寒气,
他淡声道,“你问那些做什么,不过是一些不甚重要的小事。”
“哪有——”谢知鸢心里再害怕,此刻也忍不住反驳,水亮的眸不住往外涌着清液,可她在男人黑沉的目光下,依旧哆嗦着道,“那些于阿鸢来说很重要,表哥的一切阿鸢都想知晓......阿鸢很心疼表哥......”
微凉的手指顿在她脸上,沉默于瞬间席卷这片天地。
“你心疼我?”几瞬后,陆明钦眼底暗色聚集,他冷冷一笑,“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表哥......”谢知鸢哭着不住摇头,原本就想不明白的思绪在浑浊灼热的温度下越发混乱,眼见着男人转身就要走,她跌跌撞撞地朝前一把揪住他的下衣摆。
“不是的表哥......阿鸢不是那个意思......”
谢知鸢知道此刻绝不能放表哥走,好在男人怕跌着她,适时停了脚步。
她攥住他的衣摆,稍直起膝盖,软小温热的身子直接从后抱住他。
“表哥,别走,阿鸢知晓自己错了,”她呼吸不畅,说话时好似含着软糯糯的团子,又带着止不住的依赖,“可再来一回阿鸢还是会去问......”
软言软语自身后传来,男人垂落至身侧的大掌不自觉握紧,他喉结微动,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身前的小手。
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行。”
这声传来时,谢知鸢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感受到男人大掌分开她抱住他的手,玄色衣摆翻飞间,几步于桌案后落座。
他抚平膝襕衫,这才掀起长睫看她,
“阿鸢不是说想知道我的一切吗?”
随着清冽的嗓音响起,如竹般骨节分明的手覆上玉扣,随着啪嗒一声,玉带腰封坠落至他脚边。
谢知鸢呼吸一滞,乌黑的长睫轻抖。
陆明钦手掌在木扶手上随意垂落,他微阖眼眸,声音沉沉地命令道,“那便坐上来。”
*
男人衣着整洁,玄色衣斓半分未乱,眉目波澜不兴,只稍有几瞬下颌不自觉绷紧,呼吸沉重。
一些声响在女孩小声呜咽声中并不明晰。
男人呼吸稍乱,他掀起眼皮子,沉沉目光终于落到女孩的脸上。
他看她红着脸咬唇的模样,
她粉唇微张,小脸已经被泪水浸湿,那双被脑中烫意。燎得水亮的眸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湿漉漉的目光在他抬睫后瞬间亮起。
“......表哥想要什么......阿鸢都会......”
她连喘息声都紊乱无比,明明受了刺激后鼻子难受得狠,却含着哭腔一字一句道,“阿鸢最喜欢表哥了......”
陆明钦微愣。
第155章 、醒来
“阿鸢最喜欢表哥了......”
耳边还是女孩断断续续的话语,她忽地唔了一声,陆明钦原本汹涌的眸光一顿,原是她腰软得着实撑不住,是以轻喘着气往前靠了靠,柔白泛红的小手抵住他的肩膀。
她浑身烫烫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贴过来时,隔着冬衣都好似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陆明钦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喉结滚动,克制住往上的念头,伸手环住她的腰背。
温热触及肌肤的那一刻,谢知鸢终于撑不住了,她脊背软化,整个人都瘫到他的怀里。
温热的湿意逐渐沾染上男人肩膀那块布料,“阿鸢是不是,是不是太没用了......”
陆明钦哑然,怎会是她没用?
明明是他自己,那些个污秽不堪的事尘封已久,陡然被揭穿伤口,暴露在艳阳之下,于是便禁不住迁怒与不安。
他知道阿鸢骨子里慕强,从小她看到的都是表哥挡在她身前的模样,便不知在她知晓那样卑微弱小的往事后,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
明明该是他陆明钦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