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深浓的暗色逐步取而代之。
他守了多久,谢知鸢便看了多久。
梦里她身体无知无觉,如今如幽魂般飘荡在空中,更不畏惧累与苦痛。
可陆明钦不同,他似乎有好多天未合眼,比之自身身体的日渐消瘦,似乎情绪精神内发的溃败来的打击更大些。
连眉眼都带了快要被摧毁的脆弱。
谢知鸢从不知晓脆弱这二字放在表哥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
最后的昏黄快被墨色吞噬时,男人抬了抬快僵住的眼睫,好似下了某种决心般,神色忽地一变。
谢知鸢眼皮子一跳,预感到某些不对劲,可下一瞬全身好似被什么吸住一般,直直往下坠,她猝不及防,原本轻盈的身子与脑袋都陷入沉重的泥淖。
隐约中,耳边有对话声传来,
“你替我把此信交予此镇值守的戍兵,他们一直在找阿鸢,若得了消息,必会赶来。”
“从瑾,你疯了?按他们的性子,就算你还活着,也会全力救治你那小表妹,你又何必——”
“我意已决,若我活着,岂能眼睁睁看着阿鸢在他人的手里,便是有一口气,拼尽全力也要夺回她......”
他眉眼低垂,“可如今这般情势早已无力回天,要让他们毫无顾虑对阿鸢好,我必死不可。”
不要......
躺在床上的谢知鸢手指微动,无力与悲痛席卷全身。
“等她届时醒了,便让他们将这封‘放妻书’交予她,说我陆明钦就是个懦夫,已畏罪潜逃,也不愿再和她产生半点瓜葛。”
不要......
谢知鸢想朝他奔去,想起身同表哥说自己没事,不必担心,自己可与他一道好好过日子,可她动弹不得,被席卷入身子后越发沉重,眼尾的泪在瞬间洇湿枕被。
绝望在瞬间浸透心脏。
*
坤宁宫,殿内立着的鎏金浮雕龙凤呈祥纹三足铜炉慢悠悠地散着烟,身姿窈窕的侍女们拿着盘子,手执小勺,拨弄着里头的炭块。
温温吞吞的热气盈溢着香气,碧熙将一块烧干了的废碳挑出,抬眸望了眼正座上的皇后。
面容端秀的女子正阖着眼养神,戴着护甲的纤纤玉手压在膝头,即便再雍容华贵的装束,也遮不去眉眼间的温和。
俗话说面由心生,碧熙觉着这话放在娘娘身上正正合适。
皇后样貌算不上出众,可她性子温吞,向来待人和善,碧熙伺候她已有二十年之久,就没看到娘娘急眼过。
即便是从前年少的太子跑来朝她诉苦,女人也只会摸着少年的头,温柔地教导他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可就是这样温柔的娘娘,唯独对一人百般冷脸。
外头传来行礼的声音,碧熙眉目一敛,跟着一同福了福身子。
余光中明黄色的衣摆扫过。
“阿沅。”是圣上的声音,这也不知是此月来的第几回,岁岁如此,娘娘每回的态度也都如一般的冷。
碧熙在宫里待了快三十年,原先到了二十五岁该被遣散出宫,但她因担忧娘娘,自请留在宫中,那事发生时,她已在娘娘身边伺候,是知道些密辛的。
好些年前圣上微服私访,未曾想去找了陆夫人,还不慎被镇国公撞见,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即便对外不露半点风声,可在自家人面前算是撕破了脸皮,最后竟捅到娘娘这儿来。
届时娘娘肚子里还怀着三皇子,知道此事时差点因过于激动而滑胎,就算从鬼门关回来了,她对圣上失望无比,更遑论有好脸色了。
世间男子莫不如此,在你温柔小意时不屑一顾,总在后来才幡然醒悟。
尽管圣上一直解释,可就算没行那档子事,去见了旧情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沅性情再温和,可也不是真的泥塑菩萨,她先前妄图从胞妹影子中挣脱出来,未曾想到头来依旧是这么个下场,难免心冷。
圣上知天命的年岁,在大衍历代帝王里,算得上是长寿了。
前些日子太医都跪到娘娘跟前,说是圣上因体内衰塞有早衰之相,恳求娘娘去开解心病,可如今瞧圣上的面相——精神矍铄、器宇轩昂,哪像是身子有问题呢?
下首碧熙还在腹诽,上首夫妻二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圣上像是早已习惯了妻子的冷脸,面上笑意还是未变,
“阿沅,上回朕见你与明钦那孩子的夫人相谈甚欢,便擅作主张嘱咐下边人去同陆府传话,待正旦大典时便将她接入宫中。”
“你想做什么?”叶沅原本无精打采的眉眼顿时犀利起来,她侧眸看向圣上,罕见地将他完完整整放入眼里。
圣上再笑,““阿沅这是什么话,朕不过是看你喜欢那孩子,想让她与你亲近亲近。”
叶沅温和的脸上难免浮现出几丝讽意,“你还不愿收手吗?将人摆弄于股掌之间真有那般快活?”
圣上收了笑,意味不明道,“我早就同你说过,若是你肯与我低头,我便立时收手,甚至这皇位不要也罢,明日便让誉景即位,当个太上皇带你游山玩水......”
“行了,”叶沅冷冷转过头,“你每回都拿阿景威胁我,可阿景是阿景,我是我,我也不是为着阿景才活的。”
圣上瞧她这般神色,掩眸半藏住眼里的痴缠,“阿沅,你摆脱不了朕,即便再等多少年......”
原本娶叶沅不过是无奈之举,他当时与叶絮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再加之父母亲族的压迫,他看庸俗如木头般的妻子越发不顺眼,可不知何时起,他逐渐发现妻子温和的表象下的鲜活。
她不惮于授予他人自己的温柔,每回都是诚挚,譬如明钦那孩子,她亦是真心念着他好,可在那些个热忱中又坚守自己的底线,那样的正直与坚韧完全被包裹于平庸之下,被一点点挖出成了桎梏人的牢笼。
待反应过来时,他便再也逃离不出了。
*
陆府近日在筹备快到的立春佳节,各处已早早贴上红彤彤的桃符与剪纸窗花。
下人们忙忙碌碌,府中长辈也跟着忙活正旦陆府宴席一事,才考完的谢知鸢却无所事事,整日都懒洋洋地窝在表哥的书房中赖着不走。
因她来得频繁,伴云早已替她备好了专用的小矮椅,好让她舒舒服服地窝着。
陆明钦不畏寒,原本书房里是不备火炉的,可如今女主人一来,那银丝碳便源源不断往屋里送。
温吞闷热的气息蔓延至整间房,难免令人昏昏欲睡。
若是往常可谢知鸢或许就睡了,可如今的她依旧精神抖擞,只抱着汤婆子坐在表哥斜侧面,单手支颐看着他敛眸批文牍。
算得上痴缠的目光从男人利落的眉骨缓缓到高鼻、薄唇再落至微凸的喉结,那耸动的细小动作都透着“好亲”的意味。
谢知鸢不自觉吞咽了下,她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想时时刻刻都挂在表哥身上。
怎么可以让表哥离开她呢,她恨不得日日与他严丝密合般再不分开。
那梦真是坏。
女孩的目光肆无忌惮,毫无要掩饰的意味,烧得男人喉结都泛起酥酥麻麻的触感。
陆明钦虽有所查觉近日阿鸢的不对劲,可日日观望着也无异常之象,他也只好自顾自认为是小家伙考核完后无所事事,不自觉粘人了一些。
“夫君——”果不其然,他还没批多久,女孩便已开口轻唤。
她风寒才好,嗓子犹带哑意,却在尾调时娇娇俏俏地微扬,勾人得很。
陆明钦喉结动了动,他抬起笔锋,将玉杆子别在指间,这才掀睫望向她。
“......只是想唤唤夫君罢了,”谢知鸢方才情难自禁不自觉唤出了声,此时对着男人那双黑眸,难免又有些羞赧。
她抱着圆滚滚的汤婆子,半只小脸落在镶了毛边的衣襟里,长睫乱颤,“夫君不必搭理我的,继续批折子就好......”
陆明钦唇角微伸,未置可否地垂低眼睑,依她的话转正笔锋,继续批折子去了。
这边男人不再把半点注意放到她身上,贪心的女孩又不开心了。
她撅着嘴揪了揪额角的碎发,圆溜溜的眼睛稍一转,纤细的手指从汤婆子中抽出来,悄无声息地攀住发髻上的凤钗。
下一瞬,随着乒当一声,女孩惊呼随之响起。
“我的簪子——”
陆明钦眼皮子一跳,没等他折首去瞧,不省心的小坏蛋已从桌底钻到他这边,捡了地上的簪子正要起身呢。
她身上裹得多,一时之间起不来,小手下意识攀住他的大腿侧。
陆明钦呼吸一沉,再次停了手中的动作,稍岔开腿低头看去。
毛绒绒的脑袋便从这之间钻出,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睛眨巴着望向他。
因起得累了,她小口喘息着,眼尾泛上层微红的水雾。
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腿上,
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就在他身前。
陆明钦下颌收紧,轻啧了一声。
倒是可惜了这支上等的秋毫。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好可怜啊【鳄鱼眼泪】但是都木有大狗可怜害,发完就睡觉了
第157章 、秋毫
谢知鸢原本只想靠靠表哥便走,可未曾想小手不小心碰上他大腿内侧,紧绷坚硬得好似能感受到其下有力的肌骨。
她脑袋瞬间宛如火灼烧般,想抽回小手,可不知为何身子不由自己控制,掌心不松开便算了,反而牢牢地伏在上边。
“夫君......”她被锁在男人两条腿之间,抬起长睫,露出双水雾弥漫的眼睛,唇张合时,小舌头在贝齿间若隐若现,
“夫君继续批折子,阿鸢不过是来捡......”
话还没说完呢,她下巴便落入粗糙的指腹中,软糯细小的一点,略带轻慢犹然的摩挲,
“这么喜欢看我,嗯?”
他自上而下睨过来,稍折腰时,大腿又跟着绷紧了一点,利落的眉骨投下大片阴影,“阿鸢是想试试为夫的耐性吗?”
谢知鸢被他看得尾椎骨发痒,落在男人流畅下颌线上的目光缓缓往下移,最终落至他凸起的喉结上。
好喜欢表哥,喜欢得恨不得......
这些日子表哥都没回房睡......她真的好想......
谢知鸢覆在男人腿上的手稍往前推了几寸,眼见着他喉结微动,小手却又在快到关键之处停了下来。
宛如秋叶拂土,落羽过水,酥酥麻麻的挠人意味自那处散开。
陆明钦眸光越发危险,捏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又加了些许力道,可女孩却委屈地瘪了瘪嘴,她缓缓眨了眨眼睛,“想让夫君歇歇嘛......”
她一字一句,尾调软软糯糯又勾人,“夫君批了那么多折子,看看阿鸢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