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修影被抓时恰好在表小姐附近,种种巧合先不提,那日他才吃了解药,药效得明日才耗尽,若是在这两日里招了什么不该招的......
伴云一时之间觉着牙疼得厉害。
一些念头在心中隐隐浮现,
定有人已盯上表小姐。
*
诏狱,昏暗无比的地下潮湿阴暗,几盏豆点大的油灯摇摇晃晃,
有卒吏来来往往,手里端着各种带着皮肉骨头的血水盆子。
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其中一间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恍若要将全身的血都咯出来。
他半张脸已被人细细刮去皮,又慢慢挑去筋脉,那刀片才将将挑去几块碎肉,他便抽搐着嘴大喊,
“我招!我全招!”
因着嘴上的皮肤已无,说话时还汩汩流着血。
修长白皙的手丢下手中的器具,那闪着银光的刀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
可仔细一瞧,才发觉那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锐片。
着朱红飞鱼服的清俊男人蹙眉瞥了眼自己手中的血,淡声吩咐道,
“给他做口供。”
说完扫也未扫地上宛如死狗般急喘着的犯人,提步到了牢房外,
下属已弯腰将水和帕子举过头顶,
邵远倒了水在手上,洗净后又从他手中接过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他漫不经心问,“那边的那个,是还不说吗?”
下属脑袋低垂,目光直直落在地上,虽与邵远相处多年,可正因如此,他愈发害怕,不仅是为着他捉摸不透的性子,还因着那审判人的手段。
他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细颤,应了声是。
锦文细帕一点一点刮蹭过修长的手指,连指缝也没落过,只剩指甲缝里的一丝血,顽强地留了下来,
邵远忽地轻笑了一声,却叫下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到盆里,正要说什么——
“邵远!”远处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唤,
“你这个奸佞,真是无法无天!”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着绯色官服的老人行色匆匆赶到,似乎因着过于匆忙,官帽还歪了点,他侧眸问一个小跑着上前的卒吏,“袁肆人呢?!”
那卒吏舔着笑,小心翼翼看了眼邵远,在他漫不经心的笑意下,哭丧着脸道,“邵,邵大人才审完。”
张寺卿听了,“啊?”了一声,
邵远审完还能有什么活人!
他对着着绯色飞鱼服的男人便是破口大骂,
“大理寺还未判完罪,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便不管不顾将人抓了起来,私下里动用极刑,也不过是因着那袁肆不久前打了你手底下的人便因此泄私欲,你这,这,”
他出生清贵,平日里审案时也无需骂人,这下子一时之间不知骂他什么是好。
邵远轻轻扫了扫袖口处的浮尘,不远处蓦然传来犯人的惨叫,他于昏暗的牢里又笑了笑,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凉薄,
“大理寺?大理寺能审出什么来?圣上交予你们的上一桩案子如今拖拖拉拉推了三个月,若是什么都由你们来审,怕是冤案错案才会更多。”
恰逢此时,几个卒吏已架着担子将那浑身是血的袁肆经过,停步时朝两位大人行礼,
按理来说,诏狱该是由刑部负责,可现下圣上不理政事,那刑部领头的也于上月摘了乌纱帽,由着圣上亲信邵远这个前任刑部郎中来审也说得过去。
邵远轻描淡写瞥了眼担子上昏迷不醒的袁肆,朝张寺卿道,“我来审,最多半时辰,保管前因后果抖落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屈打成招吗?!
张寺卿年愈花甲,胡子花白,瞧着他这幅凉薄的模样,气得胸口直起伏,差点老毛病又犯了。
一个着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入内,在他耳边小声说,“大人,那边有了新消息。”
邵远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下腰间长刀上的络子,挑了挑眉,淡声吩咐一旁背弯得不成样子的卒吏,“扶张大人下去歇息。”
后又对着捂着胸口喘气的张寺卿似笑非笑道,“张大人要保重好身子,邵某便先行一步。”
离去时,那默不作声的下属忙跟着他后头,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
主子这回抓到的那位他见过,不悲不喜,平静无波,
按理说平日里若见着,那也必是极为出众,因为常人是不可能做到任何情绪也无的,可他却怪异得很,全身上下无半点气场,宛若一根平平无奇的石子。
别人打他一下,他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般的人物,竟招了?
*
安珞进停南轩内间后,不动声色扫了一圈书房。
极简、极净。
她来前也对陆明钦这人的清冷孤绝有所耳闻,但百闻究竟是不如一见,
她想起那日看到的男人清俊的面容、令人生畏的气势,嘴角不由得勾起抹笑意。
眉间的潺潺意味越发浓。
她出身大家,又是江南姑娘,举手投足间带着风姿雅韵,眼波流转间叫人想起江南黄昏斜斜降落的细雨。
安珞小步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了批着文牍的男人。
他今日着一件金边月白圆领衫,眉目压着沉沉气势,掀起眼帘时,目光落在她身上。
安珞行礼后,下意识露出些许男人惯爱的神色,果然便见其眼眸微深,
他瞧了她两眼,才淡声开口,
“安姑娘找陆某可是有何事?”
安珞眸里露出柔软的神色,轻声开口时,话语里的那股子温柔便挡也挡不住。
“阿珞自到陆府以来,还未拜访陆世子,况且我那日瞧见世子腰间玉珏上的络子有些旧了,便自作主张亲手打了一份,望世子莫要嫌弃。”
她手里的络子齐整漂亮,拿来称映那玉珏正正好。
门外的伴云急得不行,世子爷腰间那络子可是表小姐小时亲手给他做的,
世子爷平日都压箱底,近日才找出来戴上,估计表小姐都忘了有怎么回事,可伴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
他恨不得进门把这位安三姑娘推出去。
屋内,陆明钦嗯了一声,眉目波澜不兴,只道了声,“安姑娘多礼了,放那便是了。”
安珞诶了一声,将手里的络子放到那一堆折子旁,下意识瞟见了桌案一角的木盒,
里头银耳汤被端了出来,还冒着热气。
她笑了笑,“这会儿天热,不若阿珞替世子再做份冰银耳汤来?”
陆明钦目光落在未动一口的银耳汤上,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
门外的伴云心瞬间高悬。
虽说世子爷不似普通男子,见着了承安郡主那般的天仙也不为所动,但男人的劣性根使然,保不齐这安珞姑娘的模样就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作者有话说:
(公众号梅馆小枝)
第47章 、倒了
“这会儿天热,不若阿珞替世子再做份冰银耳汤来?”
面容秀美的少女说完这话,便一动不动站在桌案前,水眸殷切带着诚挚,叫人见着了,心也得软成一滩水。
身形颀秀挺长男人坐在紫檀木制的太师椅里,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身量高,肩膀宽阔,因而即便坐着,那气势也沉沉压来。
掀起长睫越过成山文牍看向她,
墨黑瞳仁淡漠无比,安珞却莫名从其中忖度出几分审视,
她心头不自觉发紧,在这样好似能看透人心般的目光下面容却越发淡定,甚至带了点因体会到危险而下意识浮现的茫然。
陆明钦收回视线,手指只轻轻地拨弄了下银耳汤碗里的勺子,目光停滞在盛汤的木盒上。
木盒面上,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因过于肥胖,好好的蝴蝶乍一眼瞧过去倒像是胖蜂。
或许谢知鸢天赋全用在了医术上,她于其他课业简直一窍不通。
工科课上,她全然做不来繁复的机关,三番两次伤了手后,景砚便只让她刻些简便的花纹。
她试着做了一个八棱木盒,此后每回上学都得带着吃饭,便是来陆府,也不离身。
这个木盒如今静静地躺在桌上。
陆明钦手微顿,
安珞这是瞧出了,还是未瞧出?
他再抬眸时,已除去眸中的疑窦,淡声道,“那便多谢安姑娘了。”
此话一出,门外的支棱着耳朵等了半天的伴云气得险些破了养神功夫,暗自踱了踱脚,不一会吱呀开门声起,他又忙整肃面容,
抬眸却见得那一脸柔弱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踏出里间,看见他时,还冲他略颔首。
伴云望着安珞娉娉袅袅的背影,这才从方才的气愤中反应过来,
世子爷绝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如今对着仅见了一面的安珞这般,必有其目的。
他想起还未有消息的修影,再叹气时,听见里头世子爷唤他的声音。
伴云躬着身进了屋子,直至屏风内,
屋内摆着两盆快要化作水的冰,倒添了几分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