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在这样的热闹里,他淡声道,“那是自然。”
*
谢知鸢在席间吃了一半,就被一个端酒上来丫鬟叫去了四世堂。
去的路上她紧张得直冒冷汗,心也扑通扑通的,可她实在是想多了。
她原以为太皇太后定会严苛地盘问,可不曾想她居然温柔得堪比她娘亲,
从四世堂出来时,她还破觉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吗?
谢知鸢揪了揪手指头,肩颈胸前犹带着因紧张冒出的冷汗,她带着四喜重回宴上时,发觉人已零零落落走了一半。
她有些疑惑地问了守在原地的婢女。
“许是去赏湖景去了,”那婢女躬身开口道,“孙府的湖景是盛京一绝,往日不对外人开放,今儿贵人们或许是要瞧瞧这个热闹。”
谢知鸢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也无事,便央着这位婢女带自己前去她所说的碧环湖。
夏日即便在夜里,也是亮堂堂的,恍若白日的光未散尽,又通通来到了晚上。
更别提岸边树影上、湖中亭子里挂着的风灯,影影绰绰,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
是以当落水声与呼救声响起时,谢知鸢一眼便瞧见了人群里立着的那道身影,
清冷浅淡,连热闹落至他的身上,都好似化了、淡了。
“救命啊,安珞姑娘落水了!!!”
作者有话说:
——大狗先骂——
小孟你可真坏!!!
不过他还是挺喜欢阿鸢的。
第60章 、目光
太皇太后的宴席全盛京有头有脸的权贵皆来了个全,可陆府的马车到时,门口迎宾的管事还是恭敬地垂首,
近日来太子一脉频频得利,不论是去岁的科举舞弊之事,亦或是巡盐部被抖落出受贿一事,通通经由刑部纠核后平反,
又有陈沂举出罪证,一切皆是二皇子手底下人的栽赃陷害。
此事之后,二皇子一党的爪牙被拔得干干净净,本人也再不复往日嚣张气焰,太子一脉独大,本就煊赫的陆府自是众人奉承的对象。
陆明钦行至门前时恰逢太子等皇亲国戚进入,他才行了个礼,便被宋誉启唤着一道前往宴席。
为着太皇太后的安居,孙府花了重金将阖府游廊相连,延绵不绝,廊外围着蔼蔼绿意,又有淙淙流水环绕其间。
两人特意挑了一截未有人的小径,边走边聊近日之事。
谈及秦奕,宋誉启偏头轻声问,
“昨日派去的人可有消息?”
近日虽得圣上看重,他面上依旧无半分喜意,眼皮子懒洋洋压在剑眉下。
他身边的男人并未作答,反而望向斜斜探入廊内的枝丫。
许是小径过久渺无人迹,抑或是洒扫的丫鬟小厮不忍毁去不堪一折的杏花,那歪缠的桠杈径自带着早已枯败的花柱挡了道。
他伸手,带着细小伤口的修长指骨轻轻碾在上面,咔嚓一声,杈子被折断,这般粗鲁的动作经由他手也显出几分施舍的意味,
男人漫不经心将手中枝丫斜斜一抛,枝条破空而出,半边身子被插入泥地里,
他眸色莫名地收回手,敛起眉,“那秦奕,确是与孟瀛有关系。”
宋誉启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孟瀛?你那表妹不是才与他定亲。”
在对上陆明钦望来的黑眸时,他下意识干笑两声,“只是说说,况且这不是才定亲吗,成亲了也得把人抢回来。”
不得不说,这位储君骨子里还压着几分因自小受压而生起的叛逆,
才说完,宋誉启不知想起什么,他轻笑一声,
“如此一来,便好办了。”
*
镇国公府的席位恰巧摆在永宁侯府对面,是以着绯色衣裙的少女被高大温柔的男子牵着落座时,候在世子爷旁边的伴云瞧得一清二楚。
他狠狠地落了眉头,目光小心翼翼觑向世子爷。
因寿宴,他今日穿了身玄锦绛色云纹圆领衫,一头墨发被金桐乌冠束起,蕴着病气的眉宇下,是乌黑清浅的眸。
他垂着长睫,一言不发地拿了个酒杯把玩。盛着酒液的青瓷盏在如玉的手里轻转,最终被方至唇边,里头的酒通通落入男人的喉间。
哎呦,瞧这借酒消愁的模样。
伴云瞧不下去,又抬头去看表小姐。
谢知鸢此时正夹了道菜,放入嘴里时那软糯的口感瞬间席卷而来,她惊叹地唔了一声,黑溜溜的眸子里满是欣喜。
孟瀛看她吃的开心,不免失笑问,“有那么好吃?”
谢知鸢下意识伸出手指揪住盘子边边,像只护食的小兽,回过神时又为自己的举措羞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很好吃啦,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菜品。”
花瓣模样的软叽叽,一眼都舍不得让人吞掉它。
谢知鸢这般想着,又恶狠狠地嗷呜了一口。
下一瞬,雾青色袖口映于眼底,带着竹节气息的手指夹着帕子轻轻擦过她唇边残余的污渍。
谢知鸢愣住,反应过来时笑着道了声谢。
伴云收回目光,暗自思忖着,真别说,这你来我往的确实是般配得不行,
他垂眸,正巧瞧见世子爷又抬了头,目光直直落在孟公子手里的帕子上。
不知看了多久,在孟公子上手替表小姐夹菜时才收回目光。
那指尖轻轻在桌案上敲了两下,伴云心里一咯噔,他知这是世子爷思忖时惯有的动作。
好在不一会儿有个小厮进来在孟公子耳边低语一番,他先离了席,只余表小姐一人吃着桌案上的菜。
世子爷便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坦然又直白地放在她身上。
陆明钦边摩挲着手中的酒盏,边看着阿鸢乖乖吃菜的动作,从额角、眉骨、琼鼻一直流连至胸前,直到她吃不消他的目光抬头望来之际,才不紧不慢垂眸。
他知太皇太后与孟瀛的关系,也笃定他与谢知鸢二人必会同来,甚至于更糟的场面都想过,但他还是来了,
他只是想见见她,即便是在那般境地下。
谢知鸢没吃两口,便察觉到一股子炙热准确而直白地落在她身上,可她一抬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让她瞧见了对面的表哥。
今日的玄色圆领衫更衬得他眉目间的清浅病气越发明显,可表情却依旧清冷到在众人望向他时依旧泰然自若。
下一瞬,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那双淡漠的黑眸直直向她望来。
四目相对之下,谢知鸢先心虚地收回目光,她有些慌乱地扒了几口菜叶子,唇珠稍动时,恍若不停在啄食的小白兔。
陆明钦视线也跟着停在了那处,习武之人视力好,因此他能清晰地瞧见,她鼻尖处泛出的细小汗珠,濡湿的红唇,
她似乎吃到了辣,唇不自觉微张,吐着舌头斯哈了下气,可爱到近乎想叫人——
陆明钦怕控制不住自己,只贪妄地瞧了两眼,便又收回,喉咙莫名发干。
他将指间里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微动时,恰巧被谢知鸢瞧见了。
她垂眸,盘子里的菜在视线里扭曲得不成样子,她沮丧地又嚼了一口菜。
若是瞧不见表哥还好,瞧见了,那双眼便好似有自个儿的想法,止不住往那处探。
一些习惯并没有那般好改。
若是一月不能忘,那她便用一年,两年,她便不相信,还忘不掉他。
*
可一切最最确切的感知,都在脑中敲响警钟。
“安姑娘落水了!!!”
那一声破开层层晦暗,瞬间灌入到谢知鸢脑袋里。
她身子僵住,不远处湖中不停扑腾的身影好似也成了她,那种如堕入水中的窒息感,带着压迫紧紧缠上来。
安姑娘,这三个字于她而言,已宛如魔咒,日日夜夜提醒着她爱慕不得求的酸楚。
周围人的议论声隐隐约约入耳,
“安姑娘是谁呀?”
“听说是同陆世子议亲的姑娘,”
“陆世子?!那这下岂不是该他亲自出手?”
大衍虽不重男女大防,可落水再救起这种事终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若救起,这门亲怕是逃不掉了。
谢知鸢攥紧了裙子,
表哥——表哥他是不是,是不是要去——
她下意识随着众人一道将目光往岸边追去。
万众瞩目的男人身边空出了一圈儿,身上的玄衣浸没在夜色中,隐隐约约透出矜贵挺拔的轮廓。
他垂着眼似乎是在兀自思忖着什么,对那道唤声充耳不闻,
“主子,”伴云往四周扫了几眼,在他耳边提醒道,“安姑娘落水了。”
陆明钦这才掀起长睫,因被人打断了思绪,清浅的眉微敛,他淡声问,
“孙府会水的婆子是都死光了吗?”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