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几人打着官腔,防着某些耳目,并未将紧要之事说出口。
五军提督才接过那封信便顿了顿,
“等等,”他沉声道,“屋内有人。”
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官员们霎时一静,屋内瞬间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触吞噬。
怎么办,被发现了。
柜子里,谢知鸢吓得屏住呼吸,方才她越听越觉着是要出问题,如若现在被逮住,怕是谢府都逃不掉——
惊慌失措之下,她已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发凉,那是她的泪。
原本的时刻的流逝也好似被拉长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知鸢已心生绝望,才有道低沉舒缓的声音响起,
“让我去瞧瞧。”
居然是表哥。
谢知鸢捂住嘴,些许期盼混着堪不破的复杂情绪不断在翻涌。
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要她觉着表哥不会杀她,可理智却叛逆得很,一下下刺激着她衰败不堪的灵台。
他会杀了她的。
男人皂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轻且稳健,可一步一步都好似把木锤狠狠的落在她的心上。
她狠狠地咬住唇,
在柜门打开的那一刻,谢知鸢下意识庆幸来探查的人是表哥,她还存有些许期盼,不然只怕现下便已惊呼出声。
可就算是表哥,她也依旧怕的要死,那些暗黑污浊的思绪瞬间吞没她,
她用掌心死死地捂住嘴,大眼里不断喷涌出泪水,一下子将手背完全打湿。
陆明钦眉眼未带任何惊讶,目光慢条斯理地自女孩的发旋落至她惊惧的眼里,
如有实质性的,像只见不着的滚烫大掌,缓缓研磨过女孩嫩滑的肌肤。
带着压迫与暗沉。
坦然又肆意。
直瞧得女孩受不住地轻颤与破碎,他才在她无助至极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没有人。”
语调清冷沉缓,在瞬间破开极静的气氛。
他这般说着,可那晦暗的眼神却依旧停留在谢知鸢身上。
闻言,五军提督哈了一声,他并未纠结此事,举起酒盏斯哈了一口,末了轻笑道,
“陆世子说没有人,那便是没有人吧。”
几人并未多谈,只交了纸质情报又约好下次会面的信息便匆匆离席。
离去前,宋誉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在陆明钦望来之际,指尖点了点嘴唇。
被他提醒的男人落了眉眼,宋誉启见他这样,便不再多留。
等人都走光了,雅间内复归静谧,衣柜处才轻轻敲了两下。
下一瞬,从内而外推开,瘦弱的女孩搂着肩从内跌出,她眼眶泛红,唇瓣因咬的过于用力渗出了血。
“陆,陆世子,”她语调里带了明显的颤音和哭腔,“我,我,方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陆明钦并未看她,径自屈指弹了弹杯壁,里头的酒液微晃脆响声让谢知鸢抖了一抖。
“过来,”他开口,语调意味不明。
谢知鸢腿软得紧,方才生死之间只隔了一道线,现下心尖处的恐惧仍如跗骨之蚁般慢慢淌至全身,
她爬了好几下,却呜咽着摔倒在地。
垂眸时,泪又不断滚落在地上,砸出颗颗透明。
男人和方才如出一辙的步子同阴影一道落至她身前,将她牢牢罩住。
谢知鸢抬眸,恰好瞧见表哥俯身而来的身影。
他今日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墨蓝锦衣,锦带束发,因背着光,自额前垂落的碎发在面上投落几道阴影,
可那双黑眸却依旧透亮,瞧不清情绪,
谢知鸢愣愣地看着,从他的眉骨一直滑落至薄唇,刻露出稍显淡薄的弧度。
直到他朝她伸出手,广袖下,一截有力的腕骨也顺着映在她眼底。
那只手,宽大得近乎可靠。
她抿抿唇,尝到滑落至嘴角的泪,苦涩难堪。
第62章 、乳燕归巢
谢知鸢颤巍巍地伸手,噙着水雾的眼小心翼翼觑向表哥的脸,视线不小心触及他的黑眸,却又好似被烫了般赶忙缩回,
在两手相触的那一瞬,她眼皮轻阖,长睫不安地抖动,挂在上面的泪珠也顺着掉落,
带着茧子的大掌几不可闻捏了下手心处软软乖乖的小手,在女孩将要察觉之际,又不紧不慢拢紧,
使劲时,有力的掌骨凸起,带着女孩自下而上起来的姿势。
她腿还软着,完全站不稳,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便只能叫她歪倒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里,
短促细嫩的惊呼在空中飘过,带着一丝哭腔。
女孩被半抱在怀里,陆明钦掌心扣住她的小手,臂膀里是她细瘦的肩膀,如小动物般细微柔软的呼吸带着热气吐在他的胸膛前。
陆明钦垂下长睫,目光在她仰起的小脸处流连,掠过泛红的眼尾、湿漉漉的鼻头,最终停留在渗着血丝的细嫩小嘴上。
眸光渐深。
谢知鸢并不知男人脑子里满是将她如何拆分入骨的思绪,恐惧渐消后,另一些无法言说般的委屈逐渐沾染上心头。
因怕跌倒,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了男人的胳膊上,隔着层薄薄的锦,按在他有力的肌肉。
他身上熟悉的如雨雾般的气息再度渗透进她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他教她写大字,她困了会钻进表哥的怀里睡觉,纵使长大后因礼数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可那些尘封的记忆宛若碾碎镜湖薄冰的第一缕春阳,在瞬间让谢知鸢生起了或许可称为乳燕归巢般的依赖心态。
小鸟在外受了欺负,回家都要委委屈屈让长辈帮忙舔舐伤口,更何况打小便缠着表哥的她呢。
谢知鸢没有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一些,怯怯地扑扇了下睫,哭诉时嗓音也细细弱弱的,
“表,表哥,我方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这回倒是唤表哥了。
陆明钦意味不明地垂了垂眸子,他侧目时,在她额角顿住,
细细的软软的绒毛,昨日暮色渐浓时,曾被另一个男人的掌心触碰,被另一个男人的目光玷污。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几根捻了捻,半晌未置可否。
静默再次蔓延,随着表哥替她顺毛的动作,谢知鸢胸腔里的乳燕也扑腾扑腾的,都快扑出来了。
她乖乖揪住他的袖口,抬头看他俯视而来时,长睫近乎盖住墨黑的眼,淡淡的阴影撒在眼底,却显出些许温柔。
“表哥?”谢知鸢软声又唤了句。
那长睫掀了掀,眼皮子顺着眉骨的弧度抬起,他自喉间轻轻嗯了一声。
没等谢知鸢再回过神,他已松开她,“我送你回去。”
谢知鸢有些愣愣地点头,被他牵着小手送到门外,她垂首抿唇,心尖的甜与涩一同在蔓延,直到了雅间门口,她才反应过来。
表哥怎么知道她是在这一间的?
陆明钦似乎瞧出她的疑惑,带她走进后目光在木案上摆着的课业稍顿,淡声道,“方才恰巧瞧见你进了这屋。”
谢知鸢哪还管的了表哥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她忙上前几步,可还没来得及用身子挡住,那张脆弱的、被写满了的薄纸就被他拿起。
修长的手指捏起纸张的一角,墨色眼眸细细将那张纸上上下下轻扫了一遍。
若是胡乱写的还好,表哥也清楚她的底细,可这张却不同,这是谢知鸢用心所做。
她再次感受到了面对夫子时才会有的羞耻感,不由得攥紧裙子,小心翼翼觑着表哥脸上的神情。
末了见他掸了掸纸上的灰雾,又轻轻一笑,“倒是有长进。”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谢知鸢小跑到他跟前,歪着脑袋也看向自己的“作品”。
放才写的只觉着顺手,可现下看去,竟无一处不好,
她凑过头,心里有些美滋滋,一时之间并未留意到她此刻与表哥之间的距离。
“不过——”那只手稍移了移,在一处停顿处,“这里还是得改改。”
他的呼吸淡淡扑在她的头顶,“此处引用得不妥,这句原意非为此,我可教你一句恰当的。”
好痒。
谢知鸢轻轻捏了捏手指头,
“真的还要改吗?”她仰头看他,此时倒是不怕了,眼尾低垂,目光带着恳求,“太多了,阿鸢不想重写一遍。”
她说话时,白嫩的脸颊肉轻轻鼓起,唇瓣微嘟,唇珠嫩生生翘立。
陆明钦在其上稍侧目,并未调转目光,喉结滚动了下,“嗯。”
“那便不改了。”
谢知鸢被表哥的声音挠得耳朵尖发痒,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又听他再度开口,
“可还有其他的不会?”他问。
此话一出,谢知鸢乌溜溜的大眼刷地一下锃亮,她一下子生了希冀,“表哥你要教我吗?”
陆明钦并未作答,反而侧身朝外吩咐道,“将方才雅间的纸张拿来。”
方才他们入内时并未阖上门扉,是以听得到外头仆从的应答声,
不一会有店小二将纸端了上来,满满的一大叠,最上那张被一只手拈起,抽出放置在桌案上。
趁着表哥拿纸的时候,谢知鸢已把夫子们布置的课业从布袋中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