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大渣女阿鸢努力把表哥视为值得依赖的大哥哥(纯亲情)
第63章 、河灯
中元节习俗使然,众人皆着素衣戴月白发带,一眼望去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间还有少女戴着白纱围帽,裙摆飞扬、翩然若仙。
谢知鸢手里捧着扁扁的荷花灯,才行至河边,头顶的纱布便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边上的四喜拎着一大推作废的纸灯,歪过身子来替她理了理吹翻的围帽边缘。
河畔处,画舫一座座流光溢彩坐落于河面,其上黑影来来往往,歌女的声音自远处飘来,兀自动人。
到了那处地界,谢知鸢耷拉着眼坐到了靠栏下边的条凳处,虽说是与孟公子亲亲密密的好时机,可她始终开心不大起来。
现下虽不说三从四德,可对女子总要苛刻一些,男子娶妻前有通房实属正常,而女子嫁人前若丢了清白,最终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谢知鸢虽有些迟钝,却也知梦里那档子事便是与清白相关。
若说迷迷糊糊的春梦便罢了,可那梦她宛若亲历,老早将不该体会的体会过一遭。
她不断提醒着自己,她没错,况且不过是梦罢了,可世人的惯调与周遭众人都在提点她,字字句句成了枷锁,谴责着她永不能说出的那份卑劣。
谢知鸢垂眸揪了揪河灯上已干涸的米糊糊,思绪也好似糊成一团。
四喜已从边上的小摊子里买来火折子,叽叽喳喳在她身边讲着待会该如何如何。
谢知鸢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歪头轻笑一声,面前行人如织般的流,汇聚成细细密密的网。
她侧目看着,突然有些窒息,直至一名着素色衣袍的女子经过,身边跟着的两名男子与之姿势亲密、姿态娴熟,存着他人不可插/入的氛围。
谢知鸢一愣,便听得四喜在耳畔羡慕道,“一看就是宫里的哪位大人啦,真好呀。”
她也跟着想,真好。
于她自身而言,她心里塞不下两个人,可是她们这份与世俗抗衡的勇气,却是她一向羡慕的。
主仆二人静静坐着,谢知鸢心里一片空濛,连时辰过了孟公子再次未到之事都未曾留意。
风声萧索,与游人的笑闹渐渐交织在一块,显出某种诡异的静默。
“呦,这不是谢姑娘吗?”
一道声音自几步之外的摊子前传来,谢知鸢巡声望去,身形窈窕的少女手挑白纱,冲着她露出半张妍丽的面容。
“怎生孤零零在这?”柳玉容掀了掀嘴角,娇笑道,“莫不是孟公子落了你一人不成?”
谢知鸢心下闷烦,自是不想理她,干脆侧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柳玉容见她这样竟也不恼,自顾自在摊前不紧不慢地挑了盏河灯,漫不经心道,
“有些人呀,不管怎么飞,都还是那头麻雀,终究成不了凤凰。”
在身边丫鬟付了银钱后,她提着自己的河灯旋身来到谢知鸢身边,“谢小姐,我可提点提点你,算是全了我俩这么多年来的同窗情分。”
谢知鸢冷冷垂眼,她本不想听柳玉容言语,可她那话好似会动般,一个个钻进她的耳朵里,
“永宁侯府的侯夫人可不是那般好当的,要会掌管府中中馈不说,你再抛头露面去做回那什劳子神医也绝不可能,若我是孟公子,现下虽说因着新鲜劲欢喜你,可之后见着你这废物般的模样,你猜又会如何?”
留意到谢知鸢攥着帕子的手逐渐攥紧,甚至连指节都泛出了白色,她了然地笑了一声,眼底忽地闪过几分玩味。
柳玉容俯身,想凑到谢知鸢耳边,却因四喜的阻挡只好作罢。
她挑眉,似要透过围帽盯住谢知鸢的眼,
“谢姑娘,你猜我前两日瞧见了什么?”
柳玉容前些日子恰好去了万佛寺一趟。
那日其实也没想着要去万佛寺,可最近周遭发生几件邪门事,身边丫鬟也一个劲劝她去佛寺拜拜,又道这两日有人于后山温泉处曾瞧见过金色锦鲤云云,可没曾想她才跟着丫鬟爬至半山腰,便瞧见谪仙般的女子同温润的男子一道从一处院落里出来。
元和郡主虽声名不显,可因长公主府同柳府的缘故,柳玉容曾远远瞧见过她几面,那般卓绝的风姿,见过后绝不可能记错。
孟公子和元和郡主这样的女子站在一块,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柳玉容一时之间连为何而来都给忘了,兴奋得近乎想径自跑到谢知鸢面前,将一切都抖落出来。
这下倒是正巧让她撞着了等着孟瀛的谢知鸢。
说道激动处,柳玉容声音都有些发着颤,她一字一句道,“那日我瞧见了孟公子同元和郡主站在一块,相谈甚欢,两人登对得不得了。”
阿奕和孟公子?
谢知鸢在瞬间圆睁了眼,一种莫名的感触与懵然在瞬间溢上心头,
阿奕竟也认识孟公子吗?
懵然是因着阿奕久居庙中,孟公子又才回京,是以两人全然不像是会有接触的样子。
至于其他感触......
谢知鸢知柳玉容的话并不能太当真,可——
阿奕和孟公子学识都那般渊博,光是想想两人站一块的画面都不会有人觉着不般配,甚至连谢知鸢都觉着这两人是如何如何登对。
四喜早在柳玉容走后在边上骂骂咧咧,“小姐,你可千万别信她的,这人巴不得你与孟公子越疏远越好呢。”
谢知鸢垂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自是相信孟公子的,他那样的为人,既与她定亲了,那与阿奕也只是相交好的关系罢了......
怀里的河灯软软地躺在她的怀里,要她心安了些。
可是眼见天色愈发暗沉,孟公子却迟迟不来。
谢知鸢吸了吸鼻子,恰逢一阵风来,她一下子顶不住,打了个喷嚏,直把四喜吓了个半着。
“可别染了风寒,”四喜匆匆忙忙将手里捧着的灯放下,“这时节风寒可难好嘞。”
她又抬手替小姐理了理帷帽后径自去买姜茶去了。
谢知鸢望着四喜一步步朝外小跑去的背影,不一会也被人流吞没了。
她一人怔忪着坐在横椅上,脑袋里各种念头闪过,对自己的轻鄙、阿奕的优秀、孟公子的温柔......
谢知鸢自小在他人的批驳中长大,引以为傲的医书在他人眼里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她实在算不得自信,表面娇娇弱弱,可骨子里又桀骜好强,要不然柳玉容那番话绝不可能戳着她的心口。
于课业上,她虽算不上天资出众,可也并不能说蠢笨,但众夫子与众人的念叨让她一下子起了逆反之心,
对他人而言,医书不入流,可她偏偏要在这上面埋头苦学,可是——
谢知鸢低落地垂下了眼,她现在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抉择。
河岸边杂闹依旧不绝,甚至有欢呼从最近的画舫里传来,好似是谁中了什么彩头,谢知鸢侧眸望去,灯火辉煌的闹腾模样更衬得暗黑河面越发沉寂,若不是有微亮的河灯还在缓缓挪动,都瞧不出河水是在流淌。
远处的烛光已被黑水吞噬,深沉的力道带着危险越过重重风声来到行人面前。
谢知鸢侧目望去,慢慢沉浸于那样的奇诡的劲道中。
“哎?是谢姑娘——”
那是——
谢知鸢偏头,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表哥的身影。
他似是也来放河灯,手握着一柄放灯的玉杆,素白长袍也被他穿出沉沉气势,眉眼隐于暗色中,目光顺着风朝她望来。身边跟着的伴云一手提着已被点燃的风灯,另一只手里木盘子稳稳当当停留着好些盏河灯。
谢知鸢起身福了福身子,她不自在地垂眸,只低低唤了一声表哥,声音都好似要被河风吹散。
陆明钦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提步走近了些,身上衣摆被风鼓动得快与她相融。
“一人来此放河灯?”他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的花灯,玉杆顶端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灯芯。
谢知鸢想说自己在等孟公子,可又怕被表哥瞧出孟公子迟迟未到之真相,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闻言,陆明钦调转目光至她的脸上,开口道,“可要同我一道?”
谢知鸢正想拒绝,边上的伴云恰好说了一句“快要落雨了,若是再不放,怕是放不了了。”
她只得应下。
陆明钦颔首,朝前行去时示意她跟上。
“可写好了字条?”声音被风吞没了点,显出些许模糊。
谢知鸢摇了摇头,她本打算孟公子来后同他一道写的。
陆明钦便带着她来到题字的摊前,
他拿起纸笔,对周遭望来的目光恍若未觉,眉目波澜不兴,笔尖一动便写好了其中一张。
他似是也只写这么一张,侧目朝她问了句,“我替你写?”
男人的侧影于盏盏点燃的烛光下有些模糊不清,可微深的轮廓却相对分明。
“不用啦,”谢知鸢安分地收回目光,她垂眸笑了笑,声音透过帷帽传出,“自己写的才灵呢。”
陆明钦没再坚持,侧身将纸笔递予她。
女孩的手自围帽里钻出,小小一只,热烘烘的,轻轻接过那杆翠玉秋毫。
她余光瞄了两眼表哥写的,可还没瞧清楚,就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挡了去。
谢知鸢抿唇,回神时虔诚地写了句,
“愿...身体康健。”
下一张是有关祭祀先祖的,谢知鸢便只写了句老掉牙的祈福话语。
最后一张......她揪了揪秋毫玉杆上的坠子,提笔写了几个字。
陆明钦目光静静落在她的柔软发髻的小桃子上,眸底逐渐深沉,在她抬首时淡声问,
“写好了?”
谢知鸢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小桃子也跟着轻轻晃悠,
“那便走吧。”
谢知鸢应了声,提步跟着表哥下了河堤。
不知是否是近来涨潮的缘故,河面较高,谢知鸢小心翼翼提着裙子,随着身前二人来了一处干燥的石面。
谢知鸢迎风站着,隔着翻飞的帷帽望向表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