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回到谢府后,谢知鸢先叫了水,让四喜拿着香胰子将浑身上下都好好擦了一遭,才觉身上的茶味散了些。
她喝了一日的茶,着实有些受不住,脑子挨着软布叠就的织锦云枕,本是沾被及睡的体质,却因那茶失了眠。
谢知鸢眨巴着大眼完全睡不着,那视线就无处安放,不小心往漆黑一片的拔步床顶瞅了几眼
她有些怕黑,这一下子将自个儿吓得越发胆战心惊,颤抖的指尖袭上床边的幔布,又往边上一拉,
四喜知晓谢知鸢怕黑,是以每晚离去前都会点燃只剩尾巴的香烛,恰好能在她睡熟后燃尽。
谢知鸢探头望去,在桌案上的香烛只剩一小截了,豆大的烛火跳跃至眼底。
待那昏黄的微光渐消,困意也缓缓蚕食身子,可那脑子却清明的很,即便一直叫嚣着要睡觉,她就是睡不着。
谢知鸢无奈叹口气,她捏着手指头,默默等着自己的脑子安分下来。
屋内一片阒寂,烛火跳跃时发出噼里啪啦声。
忽地,谢知鸢汗毛直竖,她蓦地竖起耳朵,细细分辨空中声音。
晚风扶动树梢,沙沙沙、蚊虫振翅,并未有什么奇异的动静,
可谢知鸢就是敏锐地探查到不对劲,头骨隐隐发麻,危机感如跗骨之蚁密密麻麻爬上浑身,隐隐的冷厉盘踞在暗处,
似有什么来到身旁,潜于周身所处环境之中。
谢知鸢支楞着耳朵听了半晌,最终只能归咎于自己今日过于亢奋,以至于多想到产生幻觉。
*
前日未睡好的结果便是,谢知鸢在第二日赶去马场时的马车上沉沉睡着了,她今日倒是要美要娇,即便困得不行也没忘了要四喜替她簪了个时兴的样式。
面上微凉的气息稍稍唤醒少女的意识,长睫迷迷糊糊睁开,眼底还带着将睡未睡的迷茫,
入目的是男人清晰利落的下颌轮廓,他今日戴着冠帽,细绳在下颚处交叠,末端红缨垂落,在她脸上扫过时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被陆明钦横抱在怀里,发髻上的映雪银簪随着他行路的步伐轻颤。
“表哥——”谢知鸢半梦半醒,她下意识揪住他的衣领,嘟囔道,“怎么在这里......”
女孩的语调软得不行,近乎是在向他撒娇。
陆明钦眉眼软化了些,他垂眸轻轻应了一声,墨黑的眼睛倒映出女孩此时的模样。
“陆世子,可否要小人替您牵马来?”
耳边似有他人说话。
“不必,”
在谢知鸢的目光里,男人的喉结稍动,随即是沉缓的声音,他淡声吩咐道,
“先候在此处。”
话音才落,男人放在细软腰间的大掌忽地收拢,没等谢知鸢难受得凝眉,他早已单手掀开了骑射处的帘帐。
作者有话说:
——忽然发觉表哥好像很久没出来了【心虚】
第86章 、骑射2
“去拿些热水来。”
男人的声音自一帘之外传来,也越过密密匝匝杂乱无序的思绪,直直挠得心尖酥痒。
谢知鸢迷迷糊糊地听着,待从雾锁烟迷般的困顿中抽出一丝清明,她于瞬间发觉自己的不对劲,
她合该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被踩扁了的蚱蜢,或是熟透了的虾米,总不可能是一个能活奔乱跳的谢知鸢,
毕竟她一抬手,都会因那一刹那从全身如百川入海般拢聚而来的怠倦无力而弃绝任何念头。
谢知鸢连给自己把个脉都做不到。
虽说就算把着脉了也无济于事,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她自小辨明自己的脉搏,都远不如替他人诊断来得精确,
谢知鸢只能从自己浑身乏力但并无发热的症状来进行揣测,
——许是自己是太累了。
抱恙之人的思绪总是敏感而发散的,等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女孩才止住起伏的思潮,乌黑的长睫竭力掀开,男人宽阔的大掌阻挡住她的视线,
修长的手指轻磨过挺翘纤薄的睫,带着若有若无的力道。
谢知鸢痒得不行,她下意识轻唤了声表哥,陆明钦目光便不由自主调转到她唇上。
上好的荔枝肉,一掐便能出水来,
“陆世子,热水来了。”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是马场的管事。
谢知鸢先前来这时便时常能听到他的声音,可原先刻薄尖锐的声调蓦然化为柔和讨好,她闭着眼也能想象出他如今谄媚的模样。
布条被拧干时水落的声音逐渐掩盖住了交谈,谢知鸢稍扭头,便觉面上一热,湿气混着药草的清苦味溢上鼻尖,她蹙蹙眉,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陆明钦原先给她擦拭的动作微顿,他垂眸看向女孩半睁开的眼,轻笑一声,“醒了?”
没等谢知鸢答复,他手指带着布条又轻轻刮蹭了下她的鼻子,触及的那瞬间,女孩小巧精致的鼻尖皱起,
“表哥——”谢知鸢眼尾微垂,可怜巴巴地拖长着嗓音,“太臭了——”
陆明钦这才慢条斯理收回手,将布条放到清水中洗了洗。
谢知鸢全然清醒过来,她半撑起身子,视线在屋内扫了一遭。
骑射处的篷帐并不算宽敞,可物件还算齐全,除却她身子底下的床褥,正中央放着一张桌案,与平日里见过的不同,这桌案极高,倒像是胡人那边的物件,桌角反复精美的刻纹有种异域风情。
帐上还挂着几把弓箭,边上摆着几张完整的皮毛,哗啦的声音再度传来,
谢知鸢偏头望去,男人正拧着手中的白布,指骨微用力时,手背还绷起青筋,
他拿起帕子,侧目朝她望来,
谢知鸢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已再度袭来热意,
“不要——”她下意识躲开,却在下一瞬被男人扣住了下巴,
“别动,”他的手指是与布条截然不同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这回的没味。”
谢知鸢紧紧闭着眼,他的动作不似之前,宽阔的大掌张开盖住她的整张脸,就如同小时候娘亲在冬日替她擦脸,由里至外完全包裹住。
“唔——”白布细细蹭弄过她的脸颊肉,谢知鸢觉着自己的脸都在散发着热气,似要被蒸熟了,
待陆明钦收回手,她立马望向他,黑溜溜的眸子带着控诉,白嫩的脸上带着红痕,好似一只熟透了的小桃子。
陆明钦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又将白布丢到跟前的脸盆子里,还泛着热气的水漾开层层涟漪。
谢知鸢也跟着望去,她这才发觉表哥前边用架子摆着两盆水,一盆是普通的热水,一盆却泛着青色,先前谢知鸢所察觉到的苦味便是从它那溢出的。
陆明钦察觉到女孩目光一直停在那盆水的上面,顺口解释道,“宫里御医新研制出的药物,最是能醒神。”
他说完后,端起手中的瓷碗,目光凝在她脸上,“现下还困吗?”
陆明钦今日也着了件绛色骑射服,其上红缨垂落,玉带封腰,原本沉沉的气势收敛着,越发显得宽肩腰窄,如玉般的腕骨收拢在束袖里,他手中的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都暗淡不少,
那是什么?
谢知鸢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她扑扇着睫,小声道,“清醒了,可身子还是没有力气......”
是她的错,明明知晓今日要出来连骑射,昨日还喝了那么多茶......
陆明钦并未多言,他将手中的勺子抵到女孩的唇前,软嫩的唇珠都陷进去一点弧度,意识到她唇紧抿,他垂眸道,
“张嘴,”
谢知鸢抿紧唇,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抗拒。
她从小到大最不喜的便是喝药,许是替人药方子开多了的报应,谢知鸢每回喝药都痛苦不堪,更别提现下还没蜜饯,
她蹙着眉,试图用哀求的目光让表哥回心转意。
陆明钦也知晓她的秉性,语调难得柔和,了些,“这是御医方才特意替你开的方子,喝了身子骨才能硬朗起来。”
表哥竟随身携带御医吗?
陆明钦并未再说什么,他将手中的药碗搁到架子上,空出的大掌抚上少女柔软的发顶,另一只手却稳稳地将勺子抵在她嘴边,
“阿鸢,乖。”
谢知鸢怔愣了一瞬,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喝不进药,表哥也会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哄着她,
那些回忆并未随着时岁的逝去而褪色,反而因带上温度,越发鲜活起来。
她不由得张嘴,将勺子里的药液吞入口中,极度的苦涩从舌尖爆开的那一瞬间,女孩的眉头夹得死紧,整张脸都皱在一块,她不住地咳,喉咙难受得很。
陆明钦原本放在她头上的手挪至女孩细瘦的脊背,“不怕,”
他轻拍着她的背,想起昨日的女孩同其他人喝茶的画面,浅淡的眉眼收敛,
“下回再替你备糖。”
只是此次的教训需得记住了。
男人的大掌带着沉稳的力道,一下一下,自后背处热意升腾而起,一路烫进心尖。
“我,我已然好了,”谢知鸢慌里慌张,她怕自己的心跳声泄露了什么,连忙软声道,“我将剩下的全喝了吧。”
陆明钦未置可否,他端来那碗药,谢知鸢正想接过,却因为手肌无力差点端不稳,
“我来,”陆明钦眉目沉稳,他将碗沿凑到女孩的嘴边,药渍浸染上红润的唇珠,有些许漏出,恍若舔舐般在女孩如白玉般的肩颈上流淌,
陆明钦目光逐渐转暗,他手不自觉用力,那药便越发汹涌,从她嘴角漏出,
“表哥--”谢知鸢受不住,她伸手想推开碗,激动之下一下子将碗打翻,
白玉碗在地毯上咕噜噜转了好几圈,
谢知鸢心尖跳动骤停,她目光忙转向表哥,却不巧同他的不期而遇。
陆明钦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狼狈得很,挺翘的唇珠因药液湿漉漉的,眸子湿漉漉的,半露出的锁骨也带上药液的湿意。
男人的气息在瞬间寸寸压来,“阿鸢--”
他凑近了些,黑墨般的眸子黑沉沉压来,明明离得与她还有不少距离,可又似是有热意扑在她的耳朵尖,